◎文/高振华
陕北道情是传统戏曲剧种之一,据记载产生于唐代,以清涧道情为主体,融合了三边道情和神府道情之精华,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主要分布于陕北中北部,最集中的是清涧、子长、延川,其辐射区域可到内蒙古河套一带、晋西北及甘肃、宁夏靠近陕北的地区。
父亲弹三弦,我(中)唱道情
我出生在陕北延川,属于道情之乡。家乡的父老乡亲,不分男女老少,也不管有没有文化,揽羊的、放牛的、上山务庄稼的,只要有点闲工夫,大都会吼几声道情。他们粗犷豪放的声音,绕山峁,下沟洼,震得崖哇哇吼。我家祖孙三代都喜欢道情,爷爷虽然没有在台上演唱过道情,但能弹一手好三弦。村里的道情班子,戏唱到哪里,他就跟着弹到哪里。道情的曲调没有他不会弹的,每出戏的剧情,说唱对白,他都熟烂于心。父亲年轻的时候,对陕北道情也情有独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因酷爱道情,就与爱好道情的同代人拈香结拜,成为好友,在清涧县最有名的道情村四季河、陈家坪学唱道情戏。回到延川高家沟村后,就与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利用晚上、雨天和农闲时间,互教互学,组建道情班子。他是其中的主角,也是名角。生旦净丑,各种角色他都演。在我熟知的好几本道情剧中,父亲都是主角。在《李四卖女子》这部反映买卖婚姻,迎亲逗趣的剧中,他饰演卖女子的主角也是丑角李四;在《逼死图》这部强逼儿媳自杀的悲剧中,他担任女主角儿媳杨氏;在《家庭图》这部反映后婆婆虐待儿媳的情感剧中,他扮演受虐待的女主角大丑的媳妇;在《乌鸦告状》情妇害丈夫的疑案剧中,他演谋害丈夫高德生的女主角高黑女;在《大凉二凉》这部儿子不孝敬父母的剧中,担任男主角大儿子大凉;在二人台《张良卖布》表演唱中,担任男主角张良;在后来的大戏《打金堂》中扮演男主角刘全等等。在爱唱道情并在当地唱出名声的父亲的影响下,我也成了道情的痴迷者,这是渗透到骨子里的挚爱。我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唱道情,只是没有准确的唱词,叫无根道情,就是唱词不清,长短不限。会唱最简单的老调、平调、东路调,也会唱泪板,俗称哭板。平时,在家闲着的时候,父亲或者爷爷弹三弦,我就跟着唱。爷爷夸我不仅会唱,而且能唱到丝弦里,知道长回回、短回回,也知道过门,该唱就唱,该停就停,能分开阴阳句子,唱得有板有眼。遇到亲属婚庆的时候,为了凑热闹,亲戚朋友常常让我在广众面前唱道情。曾记得在我老舅的儿子结婚时,我在炕头上扭唱过道情,窑洞里挤满了看稀奇的亲戚,我的演唱博得众人叫好,老舅高兴地奖励了我五角钱。钱虽不多,但在当时相当于一个人的礼钱了。人常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想我当时之所以有胆量在广众面前唱道情,大概就是凭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劲,除此,就是对陕北道情的那份深情大爱。
六十年代初,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村请来了子长县强家沟村的道情名师,人称“戏母子”强不屈,利用冬闲时间教大家正规的道情戏,我恰逢寒假,也就参与其中。跟道情师傅学戏,就有了章法,不再是过去那种根据剧情大意,随口编唱的唱法,而是有了师傅写的手抄剧本,唱什么调,用什么词,说唱道白均有套路。他给我们教了大戏《十万金》中的《打金堂》,俗称《李翠莲大上吊》;小戏《挂画》《三回头》《刘秀走南阳》俗称《刘秀烧窑》,还有《真假刘成精》《汾河打雁》《吊翠花》等等。我在《打金堂》中演小男孩,父亲演男主角刘全,父子牵手同台演出,我还在《吊翠花》中演小丫鬟翠香。我们村的道情戏班子,经过强不屈师傅的排练教唱,如虎添翼,班底硬了,戏路通了,名扬周边十里八乡。逢年过节,逢集遇会,天逢久旱,寒冬腊月,就在村里唱戏闹红火,或应约到外村、或庙会上演唱道情戏,我遇到假期,也会随村里的道情班子出演。
2002年退休之后,我不改初衷,在延川城内参加了老年协会组织的“老年文艺常乐队”,唱道情依然是我的爱好,曾在延川和延安部分县区表演过道情小戏《老两口看秧歌》和传统小歌剧《小放牛》,以此丰富自己的晚年生活。
我对陕北道情的那份恋情,是我一生不舍的挚爱,是我感到最温暖、最亲切的乡音乡情。每每回想起唱道情的场面,心中就会升腾起一种陶醉的感觉,优美动听的道情音乐、演唱道情的一招一式,总会在我的记忆中活起来、亮起来。三弦、四音、板胡、管子和梅笛组成的合奏,热烈、激扬、柔润、甜美,再加上梆子、小镲、马锣、脆鼓、铰铰等打击乐的点缀,听其声,品其味,缠绵悠长,一个个鲜活生动的道情艺术形象就会亮在我的眼前,活在我的心里,定格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