洇红

2018-03-25 01:36程杨松
老区建设 2018年23期
关键词:村部贫困户

□ 程杨松

当南方岁末一场大雪最终归逝于泥,2018也便进入了历史(或说记忆),落雪般轻盈。这更像是用一种纯洁的白、纯粹的白,来完成一场告别,天地万物的,无可奈何的,仪式感和坦白式的。它唤醒我内心珍藏的一首短诗:我有梨树的前身,白云的今生。我一念春心,一身雪白。闪电常常击中我,漆黑的雨声,犹如爱,或者被爱的一刹那。事情总是这样,当你久候的终于而至,却已经是在杳离的路上。是被一场大雪所掩埋(正向的或负向的)?亦或照亮(具象的或抽象的)?还是洇湿(幸福的或悲伤的)?最终皆归尘土,过后俱茫然。

事情也总是这样,有人欣喜,亦或就有人忧伤。

我们贴着那场雪的孤冷背影,驱车八十公里外的玉山六都前洲村走访挂点贫困户的。从一间门窗紧闭、空调肆虐的屋子走出去老半天需要一点勇气,因为手机屏幕告诉眼睛:雨夹雪,0—5度;窗外的风提醒身体:换上一件带帽子的波司登羽绒服——似乎总是这样,一场雪的缱绻作别,会用去所有的力气,也会带走更多的热量(像是一种挣扎)。或者,它离开的寒,是身心俱寒的寒(另一种挣扎)。这是为大地来年丰盈预支的代价。它让我不由想起文友傅菲对家乡的一句情语:我爱她的炽热,亦爱她的炎凉。

一坐上暖气呼啸的车,心就有点悔了。或者该让更年轻的同事代为看望和慰问,毕竟困难群众最是实在也最讲实惠。自个去只求更多些心安。这种悔其实是有点怕,怕大热大寒的频繁切换对本就感冒在身的身子进一步摧残,怕下车后抵不过寒意的侵袭忍不住戴上帽子彻底暴露了身体的孱弱……这场感冒和感冒引发的偏头疼源于日前的几次户外公务——寒意汹涌,沿一条线看N个点,接连几天数十次的上车下车,让我不得不重复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撕开外套拉链然后再扣上,就像按下了一首歌曲的循环播放键。最终导致的危险结果让我认定了这是一项危险动作,更担心会再次重演,以至耽搁接下来排好了的很多计划。我已经用切身经历作证据,证明这个冬天的阴寒不像个好人,在步步紧逼那些回家或出门的脚步。然后我用一种下陷的姿势蜷缩在后座椅上,试图抵抗这种“悔”或者“怕”,并用一种下陷的声音和司机及同事商量,尽可能把暖气的干预降至最小,以为身体的勉强适应预留更多的前置。我的几声薄凉咳嗽换得了这个前置。

陡峭的天空悬浮着空茫的弧顶,收紧了有限的视野,又放大了无限的想象。没有云,穹野是湿漉漉的灰蒙感和冷色调,像个阴暗的背景。稀薄的雾气缓缓升腾、蠕动,盘旋山尖缠绵,一幅大梦初醒、慵懒惺忪的样子。从雾隐中闪出身子的一丛丛阔叶树,浓稠,缄默,排列井然,是贴地生长的绿色云朵,老僧入定般盘坐,只在风拂时向抵达的目光微微颔首或摇头,总让人莫测高深。沪昆高速像条湿冷的暗河,蜿蜒而来,蜿蜒而去,将奔矢的零星车辆游鱼般裹挟在洪流中。两岸田畴不时闪过的一排杨树褪尽生命的繁芜,只留下岁月的枝桠,像谁家顽童在练习簿上用力写出一行密簇的“1”字,充满了深刻隐喻。

前洲村用一条歪歪扭扭的乡道作丝线,将我们随行三辆车拽到了村部。这种深情的“拽”让我们风雨无阻,像几尾咬钩的鱼那样义无反顾。好在乡道已经硬化,让我们身体的溯游少了一些折腾(感官的和时间的);好在乡村已然熟稔,让我们目光的巡视多了几许温良(不变的和变化的)。

在一个突兀耸起的岭上,前洲村村部向我们张开了怀抱。村部是一幢三层徽派建筑,四百平方上下,背靠一坡山垄,也背靠一坡绿意。高耸的苦楮、低矮的油松和匍匐的地衣零星穿插,夹杂其他阔植,建构起冬日里一抹倔强的绿意。虎踞在岭上的村部环顾四野,门前一围浅仄的院场像个留白,墙是砖夯墙,树是柚子树,地是水泥地,可平日里却装盛着蓝天白云或蝴蝶蜻蜓的乡间诗意。我们被村部一股脑搂进了臂弯,就像一群略显臃肿的字符杂乱涌进并填充了留白。风中猎猎作响的一面国旗是这块留白的一枚鲜红印章。

这个村部,是我们部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省、市跑来项目襄助建成的。这让一个终日与文字为伍的部门里一群终日与文字为伍的同仁感到有些自豪和神奇:空洞的文字居然能跑来高大上的项目,然后又居然换来一笔面无表情的资金,最后又居然变成了敞亮气派的村部——这样几经周折的、类似于化学反应的嬗变历程不仅涵盖了理性和感性,甚至带着“蝶变”的美好性状,也让我们的工作由抽象变得具体,然后多了几分内心富足感和精神明媚感。

二楼略显逼仄的会议室里,空调呼哧呼哧叫,我们呈两排围一条长桌倾身对坐(像在会议桌上堆码了一排“八”字),听单位派村扶贫第一书记小张强调本次入户要求。小张像当年的小学班主任一样细致操心,为每个贫困户整理好了一整套年度扶贫资料,填写好了2018年收益确认表,准备好了发展生产鼓励金红包;又苦口婆心地提醒大家:收益确认表要张贴,鼓励金红包名字要对上,帮扶干部手册和贫困户红本本要记录签字,走访的照片要及时上传,贫困户困难和诉求要整理汇总……认真得有些一丝不苟。这让我想起,我们和前洲村、和前洲村的贫困户因扶贫而发生亲密关系已经三年。三年里,在这所学堂,我们学会了用夹生的方言与贫困户交谈,学会了神色自若地走进贫困户的家、坐他们的长条凳、喝他们的大碗茶、付20元吃他们一餐简单却新鲜的农家饭。我们像高考复习一般努力记住他们的家人、职业、病情、收入、困难等信息并随时准备接受电话问询。我们掏钱买他们的鸡鸭果蔬也掏钱喝他们的红白喜宴……除此之外,我们还帮忙争取了菌菇大棚项目,希望用几十万枚菌棒支撑起村里几十户贫困家庭的致富梦想;争取了光伏发电项目希望将太阳的温暖敷在更多贫困户身上;争取了白玉豆种植和黑猪养殖等项目希望略增他们生活的丰盈;争取了马家柚种植项目希望给他们同步种下希望的绿意……毋庸置疑,这些事成的背后,应该都是“一丝不苟”“作的祟”——要是不太谦虚地说,似乎我们的名字都可以粘贴在“一丝不苟”的标签下。

我们像一朵花四散开放的瓣,三三两两分乘几辆车奔赴各自的贫困户。一台十年之久的帕萨特突突响,从村部直冲下来,在黑绸带般的乡道上跌宕起伏,宛若一艘乌篷船在狭长的水道上荡漾。我拂去车窗上密布的凝露,让四野的景致经一片玻璃的过滤和修饰,以流动的姿势徐徐灌进视野并泛活瞳孔:之前的臭水塘被修葺一新的洗衣池所替代,蒸腾出一天最新鲜的水雾,梦境般美好;新翻的田野露出黝黑的胸膛,萝卜披散着叶子专心一场冬天的孕育,油菜扎着羊角辫在垄上暂时蹲伏,白菜耷拉着身子暗怀心事,葱蒜蛰居角落不怀好意地窥视……它们横平竖直地呈现,是冬季乡野的绿色诗行。远处田埂密织的田畴早已收割,裸露着阔深的空洞,又被一弯溪流抱入怀中。收割机在田野划下深重的辙痕,伤口一样疼,幸存的稻茬眼含泪水,抽抽噎噎。零星的稻草垛是这片阔深的空洞上几枚温暖的感叹号。几只鸡鸭在田里快活巡浚,把农人于季节空出的田畴大大咧咧接管,试图踩下自己深深浅浅的脚印,毫不客气地。再远一些,环抱的群山勇敢地褪去一身纱裙,骄傲地挺起丰满的胸脯,一声不吭,撑起起伏绵延的绿色天际线……这些映入眼帘的场景,如果有一枚太阳,就会像极了萨瓦多尔·夸西莫多《古老的冬天》里的描摹:古老的冬天。鸟儿寻找谷粒,转眼将披上雪花,于是就有这样的话:少许阳光,一个天使的光圈,还有雾,还有树,还有我们——清晨空气的产物。

几片星散的村庄被我们远远丢在身后,就到了老邱家。原门前右侧的破圈房已被拆除,垒出了几垄菜地,只待来年植上几株马家柚或桂花树;原门前右侧的破棚房也被拆了,换上新砌的砖瓦房;原进家的泥泞黄土路业已浇筑,并垒起了入户的石阶,让一扇希望的大门和一条溜光的油路亲密对接;二、三层楼的墙面已经粉刷,只等圈房拆除的补助下来把一楼的墙面最后刷新;锄耙犁铧宛如季节的替身吊挂在屋檐下(短暂的);新收的红薯以味蕾的形式堆放在墙角(富足的);成群的鸡鸭四处徜徉吟咏着浅白的诗句(古老的)……三年的挂点帮扶,让我和老邱一家有了一种患难与共、一荣俱荣的亲近感,说胜过远亲也不算夸张,虽然还没到“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那种程度。走进他阔大却不算洁净有序的屋子,我用还算熟稔的方言和老邱打招呼,和他握手问好,给他送上红包,让他在帮扶手册和红本子上歪歪扭扭签字。随行的村干部帮忙拍照上传,又帮忙把他们家2018年收益确认表粘贴在墙上。老邱请我们坐在有些凌乱的八仙桌上,给我们忙不迭泡自家采做的陈年绿茶。一杯热腾腾的粗茶,将老邱的笑脸泛射,亦将我们的身心温暖,并有效稀释了我的咳嗽。

未看到老邱的爱人,这个坚强的乡村妇女独自去了县中医院作血透,每周三次中的一次——老邱家的贫困,就源于妻子患了多年的尿毒症,以至多年的积蓄全部兑换了医疗和药品,以至儿子五千的月薪不过杯水车薪,以至老邱年均圈养30多头生猪亦无济于事。或许,血透的本质就是一头连着全部努力的心血,一头连着生存希望的骨血,更多的家庭只能试着争取在一头徘徊,更久地徘徊。老邱家的遭遇让我由衷笃信,一场重症就是一个将普通家庭卷进水底深处的汹涌漩涡,无力抵抗的漩涡。好在老邱家被识别为贫困户后,除了每月几百块的低保金,每年不菲的产业分红等收益,最关键也最管用的是医疗费用全报销。“每年差不多要报五六万,老婆的命是党和政府给续的,不然很可能早就没了!”有一回聊到这个话题,腼腆的老邱带着哽咽说,尖尖细细、躲躲闪闪的声音有些煽情,让我以旁观者的身份内心没来由酸了一下。但我相信他说的确是实话,更是实情。

老邱的老婆姓陈,54岁,稍胖。长年做血透的脸庞被皮肤撑紧,呈现出一种白里透红的虚浮,会给不明真相的人以好气色的假象。但脸上自始至终浮泛着憨厚实诚的笑意却是十足的真相。这种真相袒露了她的真实和慈祥,总会让我想起母亲,和母亲的样子。这或许更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平和淡定和由衷感恩。我问她做血透难不难受?她说,怎么会不难受呢?可是这么多年了,难受也都习惯了。在希望面前,一点点难受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要撑到已经27岁的儿子娶妻生子,当一回奶奶才算甘心。那回,她用两束坚拗的眼神定定地望着我,像两束倔强的火苗烫了我一下,以至时隔良久一回想起来还是火热热的烧灼感。我想,她有这样两束火苗,一旦有丝缕的外风来助力,就能将一团好好活下去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我相信故事的结局一定是这样子的。

和老邱告别时,问他还有什么困难?他说其他没什么,就是希望政府允诺的圈房拆迁补助能早些到账,以尽量赶在年前将屋子粉刷好。我答应帮他过问并紧盯着,一定给他个说法。他站在路畔,用欣喜洇红的两片脸庞盛开笑容,目送我们远去。以至我们笃信他的目光就是两束光,我们哪怕是拐过一道弯又拐过一道弯,那两束光还在身后暖暖地、绵绵地、定定地亮着,一直真真切切地照拂着我们。

车沿一条“Z”型油路走十来分钟,会抵达我挂点帮扶的老周家。老周的贫困源于他的下半身瘫痪,他的下半身瘫痪又源于一场意外事故。总之这个才47岁的、能识文断字的中年男,就这么把下半生的下半身交给了一幅冷漠无情的轮椅,丢盔弃甲地,无可奈何地,委屈认命地。一幅轮椅虽然也能移动,却无疑禁锢了他的该有的运动力和想象力,也无疑难以稳固地支撑起他更多骄傲的心事或梦想,最终导致的是他站立的姿态被迫改成了坐姿,永远地。这样改变的严重后果,是年轻的妻子离婚再嫁并带走了小女儿,以及大女儿成人后甚少与这个看不到希望的家庭发生更多关系。现在的他,除了概念上的两个女儿,和回忆中的一些快乐,真实的肉身只和一只轮椅不离不弃,和年近七旬的老母相依为命,和一个叫“贫困户”的称谓对号入座,和自己日渐抽象的影子黯然神伤,并和帮扶户及乡村干部发生更多的关系。

对这样的贫困户,我内心抱持了更多的同情和怜悯,由衷的。我们是微友,有事就微、无事就不微的那种。他偶尔会对着一寸屏幕,在几句通俗的客套过后,将那边的云淡风轻或云卷云舒的心思以文字的形式传递过来,然后我在八十公里外亦对着一寸屏幕,以和颜悦色或不动声色的姿态去及时应对,包括为他协调打挖水井事宜,或争取小女低保事宜。为此我对乡村干部充满了感激,他们完全理解并成全了我对周成海的心意,也完全理解并关切了周成海的苦衷。对这样的贫困户,就算是厚爱一些,再厚爱一些;倾斜一些,再倾斜一些,我认为都是可以的。

是的,每次走进老周家,均是一次上半身和下半身相当矛盾割裂的体验:眼眶一点一点地热,内心却一点一点地凉;尽量弯下腰去贴近他面对面地交谈,又希望能站出自信而坚定的精气神给他以某种暗示或烘托。看他日渐佝偻的身体塌陷在轮椅里,日渐苍白的生活坍塌在轮椅中,日渐荒凉的未来沦陷在轮椅上,除了为他坐吃山空的深切担忧,更有着生命意义被瓦解的深沉隐忧。每次来,我都耐心地听他略显啰嗦的大段客套,并努力倾听他深藏在客套话后的真实诉求——这种隐晦的感觉,像极了我小时候的牵牛活动,那一串客套话只是一条长长的绳子,他铺垫后面藏着的真实诉求才是那条长绳子牵着的牛。除了例行公事地粘贴资料、拍传照片、双方签字等,对这样高高低低的诉求,我总是认真记录并及时转办,尽量帮其满足,比如这次他垂着洇红的脸颊,抿着嘴唇线诺诺地提出希望参照去年享受春节走访慰问的待遇。这除了想让他的些许身安换得我的一丝心安,更希望通过一种外力汇聚的善和助,能让他在站着活过一回后,有信心再坐着好好活一回。这一定是更多人的真实心愿和由衷祝愿。

当几只闲庭信步的公鸡用骄傲的鸣啼唤醒一顿乡村的午餐,我有些难得地在村口打捞到了老蔡的身影。老蔡是我当日走访的最后一个贫困户。因为一场癫痫病,妻子多年前离婚另嫁,女儿从打工到嫁人也很少回来,他只和年过八旬的老母形影相吊、浑浑度日。后来癫痫病总算被控制住了,妻子却再也回不来了。他便长年去厦门打工,在一个厂子里从事一份看守仓库的活,有如一棵橡树在一座陌生的城市自开自谢、自生自灭,平素只把家当成一个年节泊寄的码头,一栋修建多年的三层砖瓦楼也不精加装饰,任其荆钗素颜混迹于村中,偶尔回来也只借居在相邻的弟弟家。或许是受了厦门的城市熏陶,当时的老蔡正俯下还算魁梧的腰身,老鹰捉小鸡般右手捏一把扫帚,左手拎一只畚斗,在一板一眼地打扫那段入户的水泥巷道,有些一丝不苟的味道。虽然见面不多,凭藉微信上时常互动建立的那份熟稔,我有些随意地打趣他:“到底是国家级卫生城市住惯了的人,还真是穷讲究。”他用城市练就的市侩回应我:“那是,总得有些不一样。再说也快过年了,总要把门庭拾掇得利索些不是?”——全然不会为自个的门庭羞涩而害窘,让我无法不佩服他的内心淡定或强大。

知道他最近癫痫病又犯了,完成雷同的既定议程后,我问起他的身体近况和今后打算。他的表情才稍显出几分凝重,说手术还算成功,病情总算是控制住了,治疗花了两万多,好在全报了,自个没掏一分钱,不然穷家漏屋的,只能等死了哦。然后有些激动起来:如今党和政府真是比亲闺女还亲啊!这次做手术,闺女都没操一点心、也没花一分钱,连偶尔的问候都只钉在一只手机上。有党和政府的好政策,有乡村干部的关心,身子养好了,日子总有盼头,也总能过下去的……接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幽幽叹息,好像那些叹息就是一枚又一枚的补丁,就能将过去皲裂的生活重新缝补得瓷实和熨帖——那些新闻体般的感动语噼里啪啦,有些夸张地砸进耳鼓里,没有溅起我内心的波纹,但他定定的眼神有力地扑打在我的脸颊上,却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我身心的寒意。

老蔡作势要请我吃饭,我却不得不一本正经地婉拒。然后他擎着被风揉红、被激动洇红的脸庞向我们挥手送行,目送着我们远去,像一场深情又专注的阅读那样。不知为何,他那张有些市侩又有些憨厚的洇红脸庞,竟直端端镌刻进我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或许,那该是时代的洇红、希望的洇红、幸福的洇红,只和乡间沃野上顶风逆雪的青翠长势互相建构、互为映衬、互作契合。我当庆幸这场新年的趋身到来,因未缺席而得见这幕青翠的长势,更得见这抹人世间最温暖的洇红——与热血同色、与热望同在的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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