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笔警探”第一人

文/李蕊娟

3小时“画”破纵火案

今年61岁的林宇辉虽已退休，仍然非常忙。他在济南的工作室，画板上摆放着一张张犯罪嫌疑人画像，“他们”要接受“林警官”审视。平时，全国各地公安机关请他协助破案的函，更是不断。

林宇辉的美术启蒙源自家学，爷爷是烟台栖霞的教书匠，擅长绘画，尤其古代人物画，在当地小有名气。他从小跟爷爷学画画，在人物画方面打下坚实基础。进入济南三中后，林宇辉绘画功底被美术老师金克全发现，并将他分到学校美术组。在这里，他第一次接触到现代绘画的素描、写生，绘画兴趣一下子被激发起来。

毕业后，林宇辉进入公安系统，其间当过交警，还在《山东公安》杂志做过10多年美编。2004年杂志停刊，他选择转岗为刑警。偶然间，他看到一期电视节目：盗窃国家文物的犯罪嫌疑人被侦查人员通过模拟画像成功锁定。当时，山东省公安厅还没有模拟画像专家，他马上向上级领导提出自己担任这一工作。这一建议得到批准，他有了间单独办公室，专心研究模拟画像。

那时模拟画像完全没有教科书和资料。此后3年多，林宇辉一上班就拿着画夹去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农贸市场、商场，先从候车乘客、商贩等相对“静态”人物画起，再抓取匆忙赶车的旅客、来来往往的顾客等“动态”人物，一待就是一天。

1000多天他没接一起案件，每天作画有时达十几个小时。经过这种近乎“疯狂”的自我训练，林宇辉练就“瞬间抓取人脸五官特征”等快速画像、模糊画像能力。2万多幅人物头像，让他形成以“国字、目字、田字、由字等八大脸型为基本分类的外貌“模型库”。

上班常不在办公室、偶尔出现也不停画画，让林宇辉招致异样眼神：警察整天画画就能破案？林宇辉说，如果不是当时的领导坚定支持，他或许早已迷失在他人非议中。

2008年8月21日凌晨，泰安市发生一起特大纵火案，造成1人死亡。警方在现场发现汽油燃烧残留物。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画面，附近一名加油站员工透露，事发前有名年轻人买柴油，被告知没柴油后买了汽油。当地警方认为此人可疑，但茫茫人海如何根据简单几句描述找到他？办案民警想到模拟画像，林宇辉领命前往协助。

破案过程中，林宇辉画出嫌疑人模拟画像后3小时，办案民警拿着画像，迅速锁定目标将嫌疑人抓获，与真人相似度高达90%。最终，青年供认他因业务纠纷纵火报复犯罪事实。

接着是起“星级酒店抢劫案”。当时警方仅有一张出租车摄像头拍摄的嫌犯头像，而且画质模糊不清。询问出租车司机嫌疑人大致特征后，林警官仅用一小时就绘制出疑犯画像。警方最终凭借画像，抓到犯罪嫌疑人。

“神笔警探”林宇辉的名号就此在警界传开，多地警方向其求助，找他协助侦查各类疑难案件：从被碎尸毁容的受害人，到监控中模糊的特大诈骗案嫌疑人，再到面部只露三分之一的犯罪分子，各种人物面貌在他笔下被还原。

为章莹颖案嫌犯画像

很多警察觉得神奇，就好奇地问林宇辉，“你是怎样从三言两语的描述，或残缺不全的影像资料里，准确还原人物面部特征的？”老林告诉他们，人的面部是有密码的，面部器官间存在对称关系，有相对较为固定的比例尺寸。经过“阅人无数”的长期训练，模拟画像就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从局部判断出人物大致外貌。“刑侦模拟画像和人物素描不同，它为面部关键特征作画，从而勾起人们对嫌疑人的联想；刑侦概念里模拟与画家模拟不是一个概念，推理与分析必须严谨，已知推未知，一点窥全部，透过骨骼结构探寻面部比例，进而再现整个面部轮廓。”

这话听了让人有点云里雾里，甚至“故弄玄虚”。2016年参加综艺节目《挑战不可能》后，同行算是彻底服了。林宇辉一上场，就让人一连串目瞪口呆——摆在面前的是3张打满马赛克的照片，他得从现场48个打扮极其相似的女孩中找出对应人。连主持人撒贝宁都怀疑：“照片上真的有人吗？”3名评委之一的世界著名华人神探李昌钰，却笑眯眯“补刀”：“女孩子头上的花，各不相同，能给提示的。”

李昌钰告诉撒贝宁：“请大家摘花！”听了这话，很多人暗中为林宇辉捏把汗，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林宇辉硬是从一堆马赛克里看出端倪，画出3张头像，并在48个女孩中准确找出对应的人。在一片惊叹欢呼中，央视给了李昌钰一个特写：79岁的老神探依然笑眯眯，鼓着掌，眼神变得格外亮。

2017年6月，27岁的中国访问学者章莹颖在美国伊利诺伊州失踪，唯一破案线索是十分模糊、隔着车窗玻璃的几帧监控图像。案情陷入僵局，美国警察一筹莫展，就连最后请来的大名鼎鼎的美国联邦调查局（FBI）高级特工，也老虎吃天无从下手，加上媒体不断跟踪报道，让警方压力山大。6月17日，在章莹颖失踪十多天后，美国警方仍未找到章莹颖和嫌疑人线索。

他们向李昌钰请求帮助，神探提了7点建议，第一点就提到人像的重要性，即搞清楚车里有几个人，搞清人的相貌特征及发型。可这一要求FBI无能为力。李昌钰忽然想到“神笔警探”林宇辉，马上请因心脏不适住院的他，为章莹颖案件提供模拟画像支援。李昌钰还给他发来长长一段信息说，美国警方暂时不清楚嫌疑人相貌特征，画像也没有。

接到电话，林宇辉忍痛出院，着手分析视频。这次画像难度更大。“监控模糊，光线暗、噪点多，人脸上半部被车体遮挡，角度很偏。”

林宇辉在家中，反复播放美国警方提供的监控视频。3段视频每段一分钟左右，第一个视频显示嫌疑人接章莹颖上车，第二段视频显示车子路经有摄像头的地方，第三段视频车速快，只能看到车开过去。

本来兴奋的他开始皱眉。这种条件下要找嫌疑人，只得把视频拉开，一帧一帧研究。最后，在视频专家帮助下，他把视频分解成两千多个画幅，一帧帧选。反复看过很多遍，林宇辉认出，视频里是辆黑色土星雅特轿车。但很难发现嫌疑人，只大略看到“就是那个司机”。

放大再放大，分解再分解，得到的仍是模糊的侧面半脸。想要把嫌疑人画出来有点“天方夜谭”。“眼睛和嘴都看不到，眉毛也看不到，就是看见一个外轮廓像是人影。”

面对不确定性，林宇辉的经验派上用场。根据视频截图，嫌疑人侧面暴露的只有前额和鼻子，林宇辉靠画面感和直觉，却画出相似度极高的下巴和胡子。两天多时间，林宇辉基本没睡觉，饿了吃碗泡面，眼睛因过度疲劳充满血丝。最终，根据模糊图像中人的基本轮廓和光线，他判断出嫌疑人基本特征，并据推理，首先画出一双有神的，甚至有点锐利的白人男性的眼睛。然后，才是眉耳鼻口、脸部轮廓。

6月24日凌晨，这2幅模拟画像传回美国联邦调查局。但让老林颇感遗憾的是，画像完成，他把嫌疑人改瘦了，胡须也减少了。如果没有这些改动，他的画像和真人相似度会更高。

之后，林宇辉睡了一天一夜。FBI根据林宇辉提供的模拟画像，很快逮捕了章莹颖失踪前乘坐车辆的驾驶人。紧接着，震惊中美两国的章莹颖案，宣布了一个更具震撼性的消息——犯罪嫌疑人克里斯滕森的画像与照片一同披露，其外貌与林宇辉绘制画像相似度超过90%。除了胡子长度，其他方面与林宇辉画像神似。

7月1日，林宇辉接到李昌钰电话说，美国警方反映画得很像，“非常震惊，非常佩服！”中国警察通过模糊的监控视频，画出了万里之外的犯罪嫌疑人，美联社称其为“鹰眼”。这一消息传回国内，林宇辉迅速走红。

主人公的模拟画像与克里斯滕森十分相似

找到失踪24年女孩

此后，全国各地公安机关请他协助破案的函雪片般飞来。这些案子，多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发生的重大刑事案件。歹徒年轻时作案，逃窜多年容貌大变，时间越久，侦破难度越大。刑警们期望林宇辉根据歹徒年轻时样貌，画出其中年时样子，为办案提供帮助。

其中，林宇辉接手的一个案子，发生在2010年，广州一个高档小区发生入室抢劫杀人案。歹徒藏在阳台，等受害人一家熄灯睡去，脱鞋进屋，先从厨房拿了把刀放在桌上。歹徒翻东西时弄出声响，女主人听到开灯一看，惊恐地发现屋里站着个陌生人。男主人闻声出来，歹徒抄起手边酒瓶砸在他头上，一只眼睛当即受伤。女主人见状，上前拼命，歹徒拿起刀向她砍去，女主人当场死亡。保姆以为是夫妻吵架，走来劝架，歹徒向保姆连砍3刀，保姆身受重伤，却死死护住身后6岁的孩子。最后，嫌疑人乘电梯逃离现场。

“这个案子就悬起来了，其间换了两任局长，两任刑警队长，但谁也没有忘记这个案子。”最后林宇辉见到男主人和保姆。男主人一只眼睛失明，他流着泪抱住林宇辉说：“您是神探，一定要替我们伸冤啊！”老林综合监控视频和回忆的细节，画出歹徒长相。他们很惊讶，保姆说：“太像了！就是他！”这样，潜逃多年的罪犯，终于落入法网！

最神奇的是，2018年4月，林宇辉通过模拟画像帮成都司机找到失踪24年的女儿。这让其再次成为焦点人物，而他也再次挑战“不可能”。根据幼时照片画出长大后模样，业内被称为跨年龄模拟画像。国际模拟画像界此前公认的观点是，对于两三岁以下儿童，跨年龄模拟画像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国内国外，此前没有通过模拟画像找到失踪儿童的记录。

3岁失踪，24年后靠模拟画将女孩找到，这在国际上属于首例！就在国内外媒体纷纷感叹“大海捞针”“不可思议”时，林宇辉却自信地说：“遗传学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相貌遗传，不是专业人士，根本看不出。”现在，陆续有人通过“林宇辉的画笔”微信公众号寻求帮助，他们大多是丢失孩子的家长。

“我也特别希望更多丢失孩子的父母，有可能通过模拟画像，找到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女。”林宇辉说，拿起画笔那一刻，能感觉到一种责任和使命，这让他的画像充满情感，力透纸背，连接虚拟与现实。

有趣的是，如今，林宇辉的女儿在他指导下也开始练习模拟画像。老林笑着说：“去年初开始，一年多了，女儿很刻苦，进步很快，我现在每天早晨都会收到她发来的人物素描。我们父女可谓志趣相投。”

去年，在李昌钰等人引荐下，林宇辉成为国际刑事科学法庭会员，在刑事画像领域，他更是亚洲唯一。此外，林宇辉正接受国际刑警组织考察，不出意外的话，2019年，他将加入国际刑警组织画像组。对于中国警察来说，这无疑非常值得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