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 夫
晚清以降,前所未有的社会动荡致使国计民生多艰,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也促生了一批才华卓荦的文界俊彦,在历史的天空熠熠生辉,光彩耀眼,彪炳后世。这其中,黄侃是颇为引人注目的一位。
黄侃,字季刚,湖北蕲春人,1886年生于成都。1905年入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时参加同盟会,为辛亥革命元老之一。黄侃为章太炎入门弟子,一生皓首穷经。虽以学问名于世,但因效仿前贤“年五十后岁为一书”之说,偏偏天不假年,1935年年仅五十去世,留下著述不多。黄侃生平颇富传奇色彩,其亦庄亦谐,不为世俗所绳墨的趣闻轶事尤为人所津津乐道,从以下二三事可窥其性情之一斑。
黄侃和吴承仕同为章门弟子,吴承仕曾说“季刚有学问,事之甚谨”,而时至1927年,二人关系破裂。其中缘由,补白大王郑逸梅云:“(季刚)赁其友吴承绶(吴承仕)屋,携眷以居。季刚以不善居积,常处窘乡,致负租金无以偿,既而爱子以病殇。季刚痛惜,归咎于屋之不吉,尽室以迁。”又据冯友兰回忆,黄侃和吴承仕关系僵持后,“吴承仕叫他搬家”,迁出吴宅,黄侃气不过,搬离时便抽空爬到房梁上,在上面写一行大字:“天下第一凶宅”,狂放不羁如此,令人捧腹。
黄侃和刘师培曾为好友,刘师培比黄侃年长两岁,因刘师培“以筹安会招学者称说帝制”,黄侃与其决裂。刘师培为仪征刘氏经学传人,家学渊源深厚,“说经有法”,后不幸身染重疾。黄侃既慕其经学造诣,又担心刘之学失传,便拜刘师培为师,入刘氏门下,“执挚称弟子”,一时成为学界美谈。“齿虽相若,道则既尊”,黄侃对刘师培的敬重基于学识,非为名利。此后多年,或为刘师培整理遗稿,或逢刘师培的忌日以“今日先师仪征刘君诞辰”的日记方式默默悼念。尊师重道情之真切,令人动容。
黄侃手书对联
黄侃嗜学如命,常常秉烛夜读,甚至通宵达旦,会因“今日读诵甚少”而怨怒而自责。在他的日记中不乏苦读的记录,甚至在其去世前一天,仍坚持“伏案点《唐文粹补编》,力疾将末二卷圈点讫,甫搁笔,又大吐,皆淤血……”据其好友回忆,黄侃为学“严定日程,贯彻条理。所治经、史、小学诸书,皆反复数十过,精博孰习,能举其篇叶行数,十九无差忒者”。也许正因于此,他才有底气在日记中调侃胡适“译外国小说《一对烛台》,以为妙极,不知小说亦有之”。
人说黄侃有“三好”:好色、好酒、好骂人,又称他为“三不来教授”(据说他和校方有约:下雨不来、刮风不来、降雪不来)。世人常因他诸如此类的言行而指责之,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对于道貌岸然之伪君子,其于笑骂间挥洒的那份情性之真难道不更值得欣赏吗?
黄侃曾自拟一联云:
世事若波澜 忽上忽下 汹涌终须归大海
人生非雀鼠 自圣自贤 昂藏不必问青山
这何尝不是他自身最贴切的写照?!他的满腹才华、精深学养与他棱角分明的个性相得益彰,成就了他不寻常的一生,而对于他的立身行事,章太炎一句“士行不齐,取其近真者是”的评语可谓“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