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伞校长，万米高空莲花之眼

文/青辰

于音飞天

于音

你们看到的是危险，而我，看到的是熨帖心灵的朝圣。

从中国首位女翼装飞行员，到史上第一位记录在册的华裔女AFF考官；从美国首家华人跳伞学校创始人，到翼装飞行喜马拉雅山，刷新世界纪录……每一份灿烂的履历后，都沉淀着让人肃然起敬的努力。创造这些辉煌的，正是驭风而行的于音。

震撼的飞天之下，是莲花一瓣

浮云如絮，晴空万里。螺旋桨转动的轰鸣声中，舱门开启，寒流一股脑涌入。“一、二、三，跳！”话起音落，一个矫健的身影纵身一跃，扑向天空。

只见戴着红色头盔，身着红黄相间运动装的于音，手持写着“One Family”的小蓝牌在胸前比划。她自在地扑腾着双腿，像一尾落水的鱼，透明面罩后，映出灿若春风的笑脸。上升的气流与身体的重力冲撞，于音不断调整着姿势，恣意畅达中奔向大地。

到了既定高度，她精准地打开降落伞，悠悠荡荡，飘向预定方向。

跳伞这项看似危险的极限运动中，如果准备充分，是可以拥有完美享受的。

享受？下一秒或许就是死！亲友完全持抵触态度：年轻人天性爱玩，可拿着性命去玩，是不是不想活了？

也有“嘻哈青年”追捧她的生活方式。在他们看来，玩就要玩出心跳，于音的生活充满刺激感，多么新鲜有趣。

而于音说，“完成想做的事，会给心中带来无比的平静、震撼。你们看到的是危险，而我，看到的是熨帖心灵的朝圣。”“万米高空，用‘上帝之眼’打量世界时，我就像忘忧河上荡漾着的莲花一瓣，那是放空后的轻松、自由、宁静……”

庄子笔下的大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何等豪迈，何等自由，这是古往今来多少人幼时的梦想。可是随着时间推移，面对庸常生活的围剿，他们铩羽投降。

于音不同，她从小就有不断尝试的冲动，欣然接受每一次心灵的诱惑，全力以赴。

爱写作，她就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第六届、第七届都获了奖，成了《萌芽》等期刊的专栏作家；爱音乐，就集结几个伙伴组建乐队，自写自弹自唱，获得全国第一届“动感地带杯”原创歌曲大赛两个大奖，歌还编成彩铃，被手机用户疯狂下载；羡慕叱咤商海的CEO，就积极行动，拿到50万元的创业融资，接着又出国留学，准备未来身着正装，踩着细高跟，一路铿锵，穿梭在华尔街的金融路上。

只是，拥有越多，于音反而觉得离自由、自我越远。她倍感沉重，像背负了一大堆毫无价值的东西。她意识到，一个人面临的选择多时，并不自由。若内心不纯粹，患得患失将会很累。

哪条路才值得自己专情？直到遇上跳伞，人生另一扇门被隆重打开，于音一头扎进去，乐此不疲。

睥睨江湖，彪悍人生不惧伤害

2008年，21岁的于音进入美国亚特兰大南方理工学院，学习金融。一次假期，她和朋友去跳伞，排队等了四五个小时，都在揪心害怕。而当她跃出舱门的一刹，害怕立刻被自由遨翔的快乐化解，“飞天”梦想“嚯”地点燃。

当时，她与教练绑在一起，完成双人飞行。落地后，她急切地追问：“我要怎样才能独自跳伞？”教练斜睨了她一眼——娇俏的华人面孔，弱不禁风的娇小身材，就这样也要学跳伞？教练回绝了她。

初到美国，语言不通，于音想找中国教练，结果人家比了个“NO”的手势。原来，跳伞教练中没有华人。但认定的事，于音就没退缩过。美国教练被她的诚意感动，答应了她的请求。

受训队伍里同样没有一张华人面孔，一些人很瞧不起她，称呼她都用“chick（口语小妞，意指傻傻的、脆弱的女孩）”，这更激发了她的斗志。可屡败屡战，教练都劝她，别和自己较劲，她霸气地回应：“我一定能跳得和你一样好。”

每个周末，她都把自己交给了跳伞基地，课余抓住点滴空闲跑去打工，积攒学跳伞的费用。

为欧美人量身定制的大伞包，在她的身上很松垮。每次下落，她的胳膊、大腿都被勒出紫红色的印子，不等完全消褪，又开始新一轮冲击。学跳伞的第二年，一次，她在不足200英尺的低空大转弯，这是大忌。一个猛的“倒栽葱”，她摔落在地，三根手指骨折，手掌血肉模糊。

这还不算什么，六七年前一次意外，导致她尾骨断裂，逢阴天便隐隐作痛；三年前，右膝盖严重撞伤积水，她在轮椅上坐了三个多月；2016年6月，她的学生在飞行中操作失误，撞到她，造成左手手骨断裂，右手食指骨裂……反反复复的伤痛中，她的技能越来越强。彪悍的人生不惧怕伤害，触目惊心的道道伤痕，为她构建了脱离地心引力的飞升通道。

“若有一个不死的决心，眼前就会有平坦的大道。”于音一笑露出小虎牙，拿出一派睥睨江湖的豪气调侃着。

跳飞机、跳高楼、跳热气球，于音跳成了美国跳伞协会D级别运动员。2017年5月21日，她完成3万英尺高空跳伞，打破中国跳伞高度纪录。9月24日，她又成功挑战2.8万英尺无氧环境下中国翼装飞行新纪录。

死亡，不过是飞到无人能及的高度

于音自信的笑容，感染了为她提心吊胆的父母。母亲心事重重，抚摸着女儿新买的头盔，一字一顿地在上面写下“一路平安”，每个笔划中都倾注了祈祷。于音读懂了母亲故作镇定背后那埋藏的深情，她暗暗提醒自己：力争每一次飞行成功。

于音被美国人誉为“国际最出名的中国跳伞大师”，大家叫她“Rock Star（摇滚明星，引申意为让人狂热迷恋的大明星）”。“华人在极限运动圈一样优秀，甚至做得更好。”于音为世人展示了这样一张中国名片。

所有极限爱好者心中，喜马拉雅山脉是圣地，于音决定代表中国，去完成翼装飞跃高山的挑战。从2017年1月，她正式投入训练：跳伞训练，翼装训练，专项训练，风洞训练，力量训练，耐力训练等多项特别训练。

她还设计了86天的倒计时日程，每天都拍摄一个小视频，配发一段心情文字。有粉丝问：为什么倒计时不取整数，比如100天呢？于音坦露了心底的秘密：在我心中86代表中国。原来十年前，她刚到美国时，一个师兄给了她一张电话卡，并嘱咐她往国内拨号时，记得加86。从那时开始，86成了于音与祖国和家人跨越千山万水的纽带。

每一次挑战都有赴死的风险。向死而生，于音活得洒脱旷达。2016年生日当天，她写下一封遗嘱：我死后把能捐赠的器官都捐赠出去，只求将剩下的骨灰从高空撒下，就像经历生命的最后一次冒险。在葬礼上一定要有波本威士忌，大家一定要痛饮欢笑，就当我飞了一次无人能及的高度，至今没有落下。

珠峰脚下，于音在一座墓碑前停驻，久久凝视着那些为极限运动献出生命的华人名字，默默祈祷“明天千万不要离机自旋”——那会直接导致脑死亡。成败在此一举。

2017年11月3日，旭日升腾而起，飞机载着于音向着太阳飞去。一米、百米、千米……和预期一样，离机会有轻度自旋，但超强的训练，已使于音可以从容应对。她划过喜马拉雅山上空，像旗云飘向大地。

“新的中国翼装飞行纪录产生了。”关注她的国人沸腾了，中国在极限运动史中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于音又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于斯人。她觉得当下的一切，是上天对自己的选择和安排。她的跳伞学校里，只教中国学生，她希望激起更多中国人对跳伞和翼装飞行的热情。让这种美好的运动被认可，多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