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馆对北齐文学的意义
——从馆客文士的处境谈起

2018-03-19 18:21:36
长春大学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后主颜之推文士

王 丁

(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学界论及北朝文学,尤其是北齐文学时,总会提及文林馆,并视其为北齐文学昌盛的一个标识。如袁行霈所著《中国文学史》,便认为文林馆确实推进了北齐文学的发展,并且既有文学创作的工作,也有文学批评的工作[1]。但由于史料缺乏,记载简单,文林馆具体活动细节如何,已难以考辨,其活动成果,如文集、类书等,也多湮没于历史中,只能从后世目录中窥得一二。故虽文林馆为北齐文学繁盛之表现,但其具体如何繁盛,影响如何,却不易梳理。袁著也只是简略提及,并未作深一层的论述。虽然从史料中钩沉并不容易,但笔者以为,作为北齐的一种文学制度,文林馆的存在对文学的影响归根到底仍然在于文人。从文人入手,考察其心态,细探其情志,分辨其在体制中的活动,方可谈及文学风气的变动。基于此,本文便试从文士处境入手,通过对一系列相关问题的分析,一探文林馆对北齐文学之意义。

1 北齐政风:鲜卑与汉文化的角力

北齐文学与南朝相比,自有其特殊性。北齐为鲜卑政权,无论是文化环境还是执政者的爱尚都与南朝有所差别。因此,要研究北齐的文学,有必要先对北齐的政治特点及执政者对汉族士人的态度作一梳理。

北齐自东魏而来,东魏时的高欢与高澄两世,虽未称帝,但已是实际权力的执掌者。《北齐书·帝纪第一》记载,神武帝高欢“既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2]1他虽然认了高乾兄弟为叔父,但从文化习俗乃至民族认同来说,高欢与鲜卑人并无二致。而其子高洋,也就是北齐的第一任皇帝,虽然从小跟随汉族士大夫学习儒家经典,也仍然坚守着这种民族认同,以至于他认为自己的太子“得汉家性质,不似我”[2]73。这种认同感一直保持到了后主高纬,据《隋书·礼仪志》记载,“后主末年,祭非其鬼,至于躬自鼓舞,以事胡天。邺中遂多淫祀,兹风至今不绝。”[3]因此,北齐政权也带有很浓的鲜卑特色,即重武轻文,以鲜卑贵族为政治主体。万斯同《北齐将相大臣年表》显示,北齐一代将相大臣共百十余人,其中鲜卑与汉人之鲜卑化者占十分之七八[4]。这一特点在高欢时代最为明显,到了高澄乃至高洋自立为帝,进入北齐时代,虽然有所淡化,鲜卑勋贵逐渐退出政治舞台,但北齐仍然充溢着鲜卑文化,鲜卑与汉族之间的冲突也未曾止歇。《北齐书·韩凤传》记载:“凤于权要之中,尤嫉人士……每朝士谘事,莫敢仰视,动致呵叱。辄詈云:‘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若见武职,虽厮养末品,亦容下之。”[2]693而颜之推在《观我生赋》自注里也曾提及“时武职疾文人,之推蒙礼遇,每构创清”。二者冲突与时政风气可见一斑。

不过,北朝并非一味轻视汉人。北魏已有汉化举措,至东西分裂之后,高氏和宇文氏均明白汉文化的重要性,集中招揽人才,于儒生文士多有礼遇。尤其是东魏北齐,继承了北魏基础较好的一部分区域和文化,汉文化传统也较好地传承了下来。高欢也任用了一批汉族士人以辅助统治,此种缘由,正如陈寅格先生在论述崔浩国史案时所指出的:“当时中国北部之统治权虽在胡人之手,而其地之汉族实远较胡人为多,不独汉人之文化高于胡人,经济力量亦远胜于胡人,故胡人之欲统治中国,必不得不借助于此种汉人之大族,而汉人大族亦欲藉统治之胡人以实现其家世传统之政治理想,而巩固其社会地位。”[5]这基本上是高氏一朝鲜卑与汉人、武人与文人之间利益关系及冲突矛盾的大致情况。这种关系也衍生出了一系列问题,如鲜卑人敌视汉人,武人敌视文人。所以,高欢以下的东魏北齐各代,即使是在崇尚文学的文宣帝高洋和后主高纬两朝,这种相互制约关系也仍然是存在的。

不过对汉族士人来说,这同时也是一种机遇,尤其是重视文学、汉文化的高洋、高纬两朝占到了北齐约五分之四的时段。高洋之重视汉文化,兴学即为其一。史载天保元年(公元 550 年)“八月,诏郡国修立黉序,广延髦俊,敦述儒风。 其国子学生亦仰依旧铨补,服膺师说,研习《礼经》。往者文襄皇帝所运蔡邕石经五十二枚,即宜移置学馆,次修立。”[2]53而到了高纬,则在宫中修建“偃武修文台”,以示对文的崇尚。在这种环境下,汉族士人得以入朝为官,尤其是善操笔者更可撰写文书,以至进入政权的核心地位。及至后主高纬设立文林馆,网罗天下才士,可谓北齐政权汉化的一个高峰。

2 文林馆之建立与文士地位

如此,是否便可下论,称高纬一朝确实是文学发展的黄金时期呢?窃以为如此定论仍欠妥当。若相对北齐几朝而言,高纬一朝确实环境优越,加之文林馆的成立,为文学发展提供了一个可以交流互动的平台。但若放眼南北朝,便知北齐此时的文学并未如一些学者所言突飞猛进,甚至超过南朝。而此种原因,正要从文林馆设馆缘由及士人馆客的地位说起。文林馆设馆的缘起,《北齐书·文苑传》也有记载:

后主虽溺于群小,然颇好讽咏,幼稚时,曾读诗赋,语人云:“终有解作此理不?”及长亦少留意。初因画屏风,敕通直郎兰陵萧放及晋陵王孝式录古名贤烈士及近代轻艳诸诗以充图画,帝弥重之。后复追齐州录事参军萧悫、赵州功曹参军颜之推同入撰次,犹依霸朝,谓之馆客。放及之推意欲更广其事,又祖珽辅政,爱重之推,又托邓长颙渐说后主,属意斯文。三年,祖珽奏立文林馆,于是更召引文学士,谓之待诏文林馆焉。[2]603

从这一大段的记载可以了解到文林馆建馆的始末。后主颇为亲近文学,爱好此等风雅事,由画屏风一事而看重萧放及王孝式,进而引来萧悫、颜之推等人成为后主的座上文客,文事于是有了兴盛的苗头。而颜之推和萧放“欲更张其事”,且有权重一时的祖珽的支持,于是才托了后主身边的亲信宦官邓长颙去说服后主建文林馆。建馆之后,又逐次引进馆客,这才有了后来的撰书等等活动。由这段记载可见,文林馆的成立,是一个逐渐发生的过程。由后主亲近文学,使文士有机会得到重视,到文林馆最终建成,北齐的文士渐次聚集于此,这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交流与切磋。

但从这些记载,也可以看出文林馆存在的尴尬性。建馆之事并非后主的主动决策,而是机会累积之下,颜之推、萧放等文士的突破和发扬。所以,这一过程才显得有些缓慢,才需要托后主身边的亲信宦官去“渐”说后主,使其重视文学之事——一个“渐”字,似也可以知道此事推进的缓慢,以及后主的态度。有学者以为,北齐之文林馆,是当权者为了统治需要,或为了文化繁荣而设立。笔者不甚同意,比起后世文馆的建立,比如唐时诸馆,文林馆的建成更多是北齐文士在机缘巧合下的推动。而后主高纬之所以建立文林馆,未必有高欢、高洋等人的远见卓识,若说后二人崇尚汉家文化是因为政治原因,那么高纬设立文林馆,更多的原因倒像是锦上添花、粉饰太平,文林馆因此也带有一点嬉游的性质。为何有此一说呢?

首先,不妨来看看后主高纬其人。文林馆的设立,与后主高纬的支持有很大关系。上文《北齐书·文苑传》提及他“颇好讽咏”[2]603,而据《北齐书·帝纪八》记载,“帝幼而令善,及长,颇学缀文,置文林馆,引诸文士焉。”[2]112可见后主高纬颇为亲近文学。但接下来的记载却是“言语涩呐,无志度,不喜见朝士。自非宠私昵狎,未尝交语,性懦不堪,人视者,即有忿责。其奏事者,虽三公令录莫得仰视,皆略陈大旨,惊走而出。”[2]112这些印象与北齐的几位开朝皇帝相差甚远,《北齐书》记载高欢是“性深密高岸,终日俨然,人不能测,……听断昭察,不可欺犯,……雅尚俭素。”[2]24而高澄,也是“生而岐嶷……敏悟过人……神武试问以时事得失,辨析无不中理,自是军国筹策皆预之。”[2]31高欢与高澄未曾自立为帝,但为北齐政权打下了很好的基础,都是极富才略之人。若说此处对高纬的记载不可信,言语间有撰史者的偏见,那么后主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更证实了这些印象。他的数种荒诞行为可谓尽人皆知,他于宫中荒淫嬉戏,行为暴虐,是典型的昏庸之主。并且,他轻信宠臣,颜之推等人欲建文林馆,最终要靠后主身边的宦官去逐渐说服,也是一证。而这正是文林馆文士所要面对的帝王。

除了治国的昏庸使其不可能具有高欢任用汉人的远见卓识,高纬还让人怀疑的一点,便是他的文学素养。历来认为文林馆设立受到高纬支持的学者,都会举出上文高纬好尚文学的几条记载以作佐证。但仅凭此便断定高纬的文学素养,似有些欠妥。喜爱文学的帝王有许多,如曹氏父子,如萧梁父子,他们周围也聚集着一批才华横溢的文人。但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曹氏父子,还是萧氏集团,都对一个大的文学传统有所体认,不仅能够赏识文人,而且自己吟诗作赋也极为擅长。而高纬所在的北齐社会通用鲜卑语,颜之推就曾记载,“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通欲解,以此服侍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6]2可见一时公卿贵族通用鲜卑语,北齐的社会文化仍然带有很浓的鲜卑色彩。而高纬本人,正如上文提到,也曾“祭非其鬼”,这些都是对汉文化的背绝。高纬固然是意欲亲近文学的,但此种亲近,并不是对汉文化的认同和继承,而带有一些以文为戏的味道。对于文林馆的诸士人来说,他也并非一个理想的振兴文坛所需要的帝王。

而正是这样的帝王治下的文林馆,才难免带有一些嬉游的味道。北齐以汉族士人为乐,后主朝并非首例。史载不少士人都颇善逢迎,具各类才能。如徐之才,据《北齐书》记载,他“幼而俊发,五岁诵孝经,八岁略通义旨”,并且“少解天文,兼图谶之学”,却最终因其为“南土之人”而“不堪典秘书”“之才甚怏怏不平”。但徐之才还精通医术,并且为了见重于帝王而“首唱禅代,又戏谑滑稽,言无不至,于是大被狎昵”,以至于“寻除侍中,封池阳县伯。见文宣政令转严,求出,除赵州刺史,竟不获述职,犹为弄臣。”[2]444-445此为一例,而一时名士魏收也颇有此种性质,《北齐书》载他“见当途贵游,每以言色相悦”“文宣末,数于东山与诸优为狝猴,与狗斗,帝宠狎之。”[2]495而支持设立文林馆的祖珽,也以多种技艺而见重于后主。他不仅会鲜卑语,工于文章,而且善音律,解四夷语及阴阳占候,医药之术尤是所长。他还会为胡桃油以涂画,其所为有类弄臣。而到了后主一朝,高纬延续着几朝以来对弄臣和士开的宠幸,和士开又为何人呢?此人被《北齐书》列入“恩幸”列传,以弹得一手好胡琵琶,兼善于游戏、逢迎而极为受宠。此人为人轻薄,性粗鄙而谄媚,受宠后出入宫廷,与太后有乱。和士开也是汉族士人极力反对、鄙斥的对象,但由于其荣宠不衰,却也无可奈何。和士开最终遭人设计铲除,后主为此哀伤不已。

在这样的朝堂风气里,文士的地位也大多类此,文林馆因此颇具嬉游性质。文士除了撰写军国文书,表章奏议之外,陪后主游赏宴筵亦是常事。而如颜之推等人,不愿谄媚逢迎,恪守儒家传统,则谨言慎行,力求避祸。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多有警戒之句,讲述立身之道,并屡次提到北朝风俗之异,以及因机缘免祸之幸。《北齐书·文苑传》载“崔季舒等将谏也,之推取急还宅,故不联署。及召集谏人,之推亦被唤入,勘无其名,方得免祸。”[2] 618崔季舒因此事而遭祸,颜之推侥幸得免,但士人在当时如履薄冰的地位可见一斑。后主虽然爱好文学,但并非真心爱才,而只是求其风雅意思,而这种类似弄臣的宠遇却使这些士人容易遭致勋贵旧族的嫉恨,以致引来祸端。

3 作为交流平台的文林馆

明了了文林馆士人的如此处境,便可知后主时期文学发展并非如一些文学史家所说,处于难得的黄金时代。与文采风流的萧梁文人集团相比,北齐文人处于一个异质文化中,并不能重现南朝文学的华盛。同时,后主虽亲近文学但文人地位较低,福祸旦夕间。基于如此平台,文林馆存世的作品,颇多陪臣嬉游之作,且以高玮的爱尚为主,不少诗作都有模仿南朝吟风弄月之嫌。同时,南来文人经历诸多坎坷,兼受北地文气感染,作品中亦多了不少慷慨气骨。此外,南北文人汇集馆中,关于文学的许多探讨,也是此时颇有意义的事件。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文林馆中的南北文学碰撞,亦是之后隋唐文学发端之一。

由于文士的这种陪臣性质,文林馆文人的创作多有从驾之作。这也是历代御用文人创作中较为常见的情况。但对北齐文学来说,这样一批文人陪驾并赋诗的现象却并不多见,尤其陪驾之人有不少为南方来的文士,文采华美,为此时期文学不可忽视的一部分。如袁奭有《从驾游山诗》:

天游响仙跸。春望动神衷。涧水含初溜。山花发早丛。

玉舆明淑景。珠旗转瑞风。平原与上路。佳气远葱葱。

袁奭,据《北齐书·文苑传》里记载,为“陈郡人,梁司空袁昂之孙也。父君方,梁侍中。萧庄时以侍中奉使贡。……入馆。”[3]626可知是南人入北齐的一例。而萧悫有《和崔侍中从驾经山寺诗》,如下:

钩陈夜警徼。河汉晓参横。游骑腾文马。前驱转翠旌。

野禽喧曙色。山树动秋声。云表金轮见。严端画栱明。

塔疑从地涌。盖似积香成。泉高下溜急。松古上枝平。

仪台多壮思。丽藻蔚缘情。自嗤非照庑。何以继连城。

萧悫也是由梁入北齐的文人。袁、萧二诗,均带有南朝的明媚风采,但少了一些湿润水汽,显得更为舒朗。这固然可能是因为北朝从驾出游未及南方华丽铺张,但南方文人入北后,诗风转换也是较为明显的。袁、萧二人以精巧的诗艺描摹从驾景色情状,颇有佳句,摹景生动,是陪驾游赏诗中较为出色的作品。

虽然众馆客时有从驾之需,也有不少此类作品,但在文林馆内部,吟诗并非他们职责的主体。文林馆众人并非专职,而是身兼他职时“待诏文林馆”,他们的主要职责是编书。《修文殿御览》的编撰是文林馆设立后的主要成果之一。关于《修文殿御览》编撰一事,《北齐书·帝纪第八》有载:

庚寅,左仆射唐邕为尚书令,侍中祖埏为左仆射。是月,敕撰《玄洲苑御览》,后改《圣寿堂御览》。……癸巳,行幸晋阳。是月,《圣寿堂御览》成,敕付史阁。后改为《修文殿御览》。[2]105

此当为一部大型类书,供后主查阅之便而修。南北朝时类书编撰风气很盛,北齐此亦其一。《隋书·经籍志》还著录有《文林馆诗府》八卷,注明是“后齐文林馆作”,可见文林馆还组织过相当规模的诗歌创作。另据颜之推《观我生赋》自注,文林馆还撰写过《续文章流别》一书,但《隋书·经籍志》著录为孔宁所撰,是否别有一书,不得而知。这些才是文林馆客的主要工作,虽诸书已佚,但通过这些记载,亦可知他们的一些文学活动概况。

文馆成员本身的成分就比较复杂,其中北方本土作家占了大部分,而南方文人中的一部分如萧悫、颜之推、诸葛颍等,多是侯景之乱之时由南入北齐,在文林馆文人中占有较小的比例。北方文人所擅长的,多为章表奏议,诗风也与南人不同。因此,无论是从驾宴游,还是入馆编书,他们都有很多机会可以交流切磋。在这种南北文学的碰撞中,北齐文学因而有一种新的特色产生出来。文林馆成立之初,北齐的著名文人如魏收,其诗歌是学南朝的。魏收极为赏服南朝诗歌,尤其爱慕任昉,以至于被另一著名才子邢邵讥为“偷窃”。这一方面说明北人对南人诗歌的学习,但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北人对南人浮华诗风的谨慎态度。实际上,北方大族对一味重南轻北的文学倾向多有反感,即使已经到了晚唐,还有李德裕在反对专重进士科的奏章中称自己家世不藏《文选》。这当然未始没有矫枉过正的夸张之嫌,但的确反映了类似赵郡李氏这样的大姓汉族对北方文化的捍卫。不过,也正是在这种差异碰撞中,可见文林馆对于北齐文学讨论的意义。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里有二例:

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以为文外断绝,物无异议。简文吟咏,不能忘之,孝元讽味,以为不可复得,至怀旧志载於籍传。范阳卢询祖,邺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语,何事於能?”魏收亦然其论。……

兰陵萧悫,梁室上黄侯之子,工於篇什。尝有秋诗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时人未之赏也。吾爱其萧散,宛然在目。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亦以为尔。而卢思道之徒,雅所不惬。[6] 31

此二例向来被引用以说明南北差异,以及北人不能欣赏南朝诗人的纤细幽微。但这种记载也正可说明当时北齐诗人可以接触到这样的诗歌,并且有了一些讨论。比起全盘接受,这样的讨论更有意义,也更可促进北土文学自身的发展。窃以为,文林馆之于北齐文学的积极意义,也正在此。北土文章质朴,诗风稳重,虽有魏收之徒爱慕南朝骈文、华丽诗风,但北土本身的文学风格仍一时间难以撼动。北朝的文学延续着汉魏晋以来北方的气骨,这正是南朝缺乏的。但北齐短短20多年的时间,若说文学如何繁盛,或说已经形成了某种气候,那未免有高估之嫌。但不可否认的是,总览当时南北朝的文学状况,文林馆的这种南北冲撞确实有火花,并且似有开启隋唐诗风的苗头。当然,隋唐诗风与北齐、北周的文学均有沿承关系,是一种南北诗风交融后的新风貌。北齐文林馆的此类争论,正可以为证。而反观南朝,虽然南朝文明昌盛,文采炫然,但真正佳作迭出的,其实是齐、梁二朝。到北齐,即梁末陈初时,诗文技巧已臻极致,文风浮糜,文学的真性情反遭埋没,这种舍本趋末的风气已是处于急需改变的状态了。而反观北朝,尤其是北齐,原本粗犷多气、质木庄严的文学,由于文林馆对南北文士的汇聚,也得以吸收到新的风气,虽然总体水平未必发展到极致,但诗里的气象已渐有唐诗风貌,这是少气骨的南朝诗作所缺乏的。

参考文献:

[1] 袁行霈. 中国文学史[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2] 李百药,等.北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2.

[3] 魏征,令狐德棻,等.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 1973.

[4] 二十五史刊行委员会.二十五史补编[M].上海:上海开明书店, 1936.

[5] 陈寅格.金明馆丛稿初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6] 颜之推.颜氏家训[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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