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迁迁,郑 昱*
(1.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龙华医院,上海 200030;2.上海中医药大学脾胃病研究所,上海 200030)
李杲,字明之,居住于真定的东垣地区(现属河北正定),晚年自号“东垣老人”,他的主要著作有《内外伤辨惑论》《脾胃论》《兰室秘藏》《医学发明》等。《兰室秘藏》是李东垣的众多著作之一,是其弟子罗天益在东垣去世25年后刊行的。“兰室秘藏”之意,取自《素问·灵兰秘典论》“藏灵兰之室”一语,即藏于芳香高雅的室内,表示所藏之物有很高的价值。在李东垣青年时期母亲患病,为了给母亲治病他请遍了当地医生,但并没有治好母亲的病,最终连母亲得的是什么病也不清楚。为此他立志学医,拜当时著名医家张元素为师。他阐发了《黄帝内经》“土者生万物”的理论,提出了“人以胃气为本”的学说,强调脾胃在精气升降中的重要作用,被后世称为“补土派”。现就李东垣《兰室秘藏》补益脾胃、顾护元气的治疗原则,甘温除热、升阳散火两大治法,探析如下。
金元时期,战争纷乱,老百姓颠沛流离,常常饮食起居不调。饮食、寒热等因素易损伤脾胃,致脾胃虚弱。李东垣的学术观点是重视脾胃,认为脾胃是元气之本。他在《脾胃论》中说:“脾胃之气即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意思是:脾胃是元气之本源,元气又是人之根本,脾胃损伤后会导致元气虚衰,元气虚衰则会导致各种疾病的发生。因此,他在临床治疗中以“补益脾胃,顾护元气”为总则。
李东垣在使用峻利药消积导滞时特别注重补益脾胃,顾护元气,防止药物损伤脾胃。如枳术丸中枳实味苦寒,可泄心下痞闷,消化胃中所伤。但它药性峻利,消化胃之痞时亦伤胃。白术性甘温,可补益脾胃元气,又可除胃中之湿热。白术药性甘缓,枳实白术两味药同用时,白术甘温未能补脾胃之虚时,枳实之峻利已然伤胃。故用荷叶裹二味药烧饭为丸可防此种损伤,即可先补其虚,后化其所伤,故可补泻同用而不伤脾胃。治疗热伤脾胃所致痞闷,消积导滞并用凉药泻热,同时注重补益脾胃。《兰室秘藏》脾胃虚损论中提出:“若内伤脾胃以热之物,酒肉之类,自觉不快,觅药于医,医者亦不问所伤,付之集香丸、小丁香丸、巴豆大热药之类下之。大便下则物去,遗留食之热性,药之热性,重伤元气,则七神不炽。”即如果食用热性酒肉之类损伤脾胃,反用丁香、巴豆一类热药泄下,有形之邪可去,却遗留食物热性、药物热性。热伤元气,病人会出现乏力,怕热,四肢无力或传变至其他疾病。书中用三黄枳术丸治疗肉湿面辛辣厚味伤胃造成的填塞闷乱不快,用枳实、神曲消食导滞,大黄、黄芩、黄连清热泻下的同时,另用白术、陈皮健脾益气,使消而不伤。
治疗寒伤脾胃所致胃痛,消积导滞的同时用热药温中健脾。《兰室秘藏》脾胃虚损论中提出:“若伤生冷硬物,世医或用大黄、牵牛二味,大寒药投之,物随药下,所伤去矣,遗留食之寒性,药之寒性,重泻其阳,阳去则皮肤筋肉血脉无所依倚,便为虚损之证。”即如果食用生冷硬的食物伤脾胃,再用大黄、牵牛等大寒之药泄下,泄后遗留食物之寒性、药物之寒性。寒伤阳气,亦可造成虚损。书中用草豆蔻丸治疗秋冬寒冷物伤胃,胃脘当心而痛,上支两胁,咽膈不通。方中仍用枳实、神曲消积导滞,另用草豆蔻、干姜温中散寒,青皮、陈皮理气健脾。消积导滞的同时既防止药物损伤脾胃,又能温补脾胃、顾护元气。
《素问·调经论》有云:“有所劳倦,形气衰少,谷气不盛,上焦不行,下脘不通,胃气热,热气熏胸中,故内热。”即劳倦内伤致脾胃升降失调,胃热内蕴可致内热。李东垣阐述为:“脾胃一伤,五乱互作,其始病遍身壮热,头痛目眩,肢体沉重,四肢不收,怠惰嗜卧,为热所伤,元气不能运用”,认为脾胃损伤可致元气虚衰不用。他提出“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元气衰则阴火盛。李东垣根据《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火郁发之”的原则,创立了甘温除热和升阳散火两大治疗方法来治疗阴火内热。
2.1 甘温除热法 李东垣对当时有一部分病人表现的“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其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病证称之为“热中病证”,他认为,这种热中病证是由饮食不调,寒温不当导致脾胃损伤,脾胃伤久而元气虚衰。根据“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的理念,元气衰则火热炽盛,故而会出现这种热中病证。李东垣为治疗这种内伤的热中病证,创立了补中益气汤,以甘温之黄芪、人参、甘草补益脾胃元气,泻其火热,以柴胡、升麻升其阳气。这就是后世所称之“甘温除热”法,补中益气汤既可补气健脾,使后天气血生化有源,脾胃气虚诸症渐愈;又可升提中气,恢复中焦之升降[1]。现代医家对此亦有深刻的认识,其中刘渡舟认为,内伤脾胃,使谷气下流成湿热,使阴火上冲出现热症,以甘温之剂补气升阳,清阳上升,则阴火自降,从而除却周身大热[2]。邓铁涛认为,凡是由脾胃虚损而致发热的,甘温健脾之药皆能收到效果[3]。
《兰室秘藏》中有多处采用甘温除热的治疗思想来治疗发热。如杂病门中有当归补血汤治疗妇人肌热,燥热,目赤面红,烦渴引饮。方中以黄芪、当归补血除热。自汗门中用人参益气汤治疗两手指麻木,四肢困倦,怠惰嗜卧之热伤元气证。方中用人参、黄芪、甘草补气泻火,升麻、柴胡升发阳气,另有白芍、五味子益气敛阴止汗。
现代临床亦将甘温除热之法用于各种难治性发热,多收获良好效果。如王行宽教授认为,脾胃虚弱,中气斡旋无力,导致气血生化不足,阴阳不调,营卫不和,渐致气机不疏,郁而不畅致发热者多见。他曾用补中益气汤、当归补血汤加减治疗急性白血病发热及风湿性发热患者各1例,均收获良好效果[4]。周绍华曾用补中益气汤加参附汤治疗1例多系统萎缩后期顽固性高热,患者服药40余天后体温恢复正常,病情有所好转[5]。马智教授曾使用甘温除热法治疗反复发热1年伴关节酸痛半月余的女性患者,用补中益气汤甘温除热,加竹叶石膏汤清解余热,益气生津,第2天热即退,后随访10个月未见发热[6]。
2.2 升阳散火法 脾胃虚弱,脾阳升发之力不足,阴火上乘充斥肌表,郁而不能发越,会出现四肢发热,肌肉热,筋骨热,皮肤热如火燎,扪之烙手等症状。李东垣根据《素问·六元正纪大论》“火郁发之”的原理,创立柴胡升麻汤。方中在用人参、炙甘草等甘温益气的基础上,配合辛散之羌活、独活、防风等风药。风药具有升阳之特色,不仅可以升阳引经、升阳除湿,又可以升阳解表[7]。取其升发之性,使阳气得升,取其升散之性,使郁火可消[8],故可标本同治。这就是后世所称之的“升阳散火法”。
李东垣《内外伤辨惑论》《脾胃论》《兰室秘藏》中以“升阳”冠名的方子共17个,各方均以甘温之药益气滋养化源,以辛温风药鼓升阳气[9]。其中《兰室秘藏》中有多处采用升阳散火的治疗思想。如妇人门经漏不止中用升阳除湿汤治疗女子漏下恶血,月事不调,或暴崩不止,多下水浆之物。多因脾胃受损,或本心气不足,再因饮食劳倦损伤脾胃,致心火乘脾。方中用羌活、独活、防风等诸风药升阳胜湿,以救血之暴崩,另用黄芪、人参、炙甘草、当归等补气养血。再如泻痢门中用升阳去热和血汤治疗肠澼下血,其血唧出有力而远射,四散如筛,是通过升麻升阳,苍术、陈皮除湿,黄芪、甘草甘温除热,生地黄、白芍、牡丹皮凉血止血,共奏升阳、祛湿热、和血脉而治之。又有杂病门中用火郁汤治疗五心烦热,脾属土,主四肢,心火下陷于脾土,郁而不得伸,故用升麻、柴胡、防风等升阳散火,烦热自去。
现代临床常用升阳散火法治疗多种疾病。如赵和平用升阳散火汤治疗阳虚患者遇劳发作或加重的口腔溃疡,收获良好的效果[10]。仝小林教授曾用升阳散火汤治疗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收到良好疗效[11]。苗青主任医师曾用升阳散火汤治疗1例顽固性低热患者,收获良好效果[12]。顾景辉[13]用升阳散火汤合四物汤加减治疗面瘫,总有效率为93.75%,能够有效改善患者临床症状。牛玉红[14]以升阳散火汤为主化裁治疗白细胞减少症,疗效显著。
李东垣在学术方面“师古不泥古”,大胆创新、积极探索。他在《黄帝内经》《伤寒论》的基础上,发展了从脾胃论治内伤疾病的学说,注重顾护脾胃元气,提出了“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的理论,从而创立了甘温除热法和升阳散火法,以甘温之药益气健脾除热,以辛温风药升阳散火,来治疗多种疾病,值得后世学者进一步学习探讨。这种将脾胃学说贯穿于各类疾病的病因病机、诊断与治疗当中的思想,对现代临床医疗实践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故而欲搞好中医临床,特别是治疗脾胃方面的疾病,有必要进一步认真学习李东垣之学术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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