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心无敌

龙飞天

尤南答采药回来，路过官道时，在路边发现一个褡裢。他打开一看，不由得一惊，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他把褡裢放进药篓里，用草药掩盖好，坐在路边抽着旱烟袋等待。

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毛头小伙子骑着一头小毛驴急匆匆地赶过来，焦虑万分地问道：“这位大爷，麻烦问一下，有没有看见一个褡裢？”

尤南答瞅瞅满头大汗的小伙子，反问道：“什么样的褡裢？”

小伙子说，他在县城米铺里做了三年伙计，褡裢里装着三年的工钱，还有刚从舅舅家借来的十两银子，一共五十两，这笔钱是用来回家成亲的。褡裢放在驴背上，他赶着驴在官道上撒欢地跑，没想到把褡裢弄丢了。褡裢上绣着一朵荷花，荷花的花心处绣着一个“方”字，那是他的姓。

见小伙子说得丝毫不差，尤南答拿出褡裢交给他。责怪道：“对于普通人家，五十两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呢，你也太大意了。这是你运气好，遇见了我。”

小伙子忙不迭地接过褡裢，感激地说：“大爷，你这可是救了我的命呀！这银子要是丢了，不但白干了三年，媳妇也娶不回了，我就没法活下去了。”说完，他就要跪下叩头，被尤南答一把拉住。小伙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过了些日子，天气不错，尤南答决定到深山里的老虎崖采药。老虎崖山高林密.人迹罕至，崎岖难行，但是里面有很多珍稀药材。尤南答采了不少药材，慢慢地来到了老虎崖顶。他探头往崖下张望，惊喜地发现，在崖壁的缝里长着一株灵芝草。他急忙系好绳索，顺着绳索下到崖壁上，小心翼翼地挖出灵芝草。这株灵芝草少说也有上百年了，被崖壁上的石头挡着，很难被发现。今天也是巧了，尤南答站的位置恰到好处，稍稍偏离一步，就不会发现这株灵芝草了。

尤南答毕竟年岁大了，为了这株灵芝草，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筋疲力尽地爬上来。看看天色不早了，他忙背起药篓下山。他正在急急忙忙地走着，忽然听到远处树林里有响动。不好，肯定有野兽，他不由得小跑起来。

来到出山口，尤南答傻眼了，刚才他慌不择路竟然走错了方向，下到山的另一边了。本来他常年上老虎崖采药，山脚下有相熟的借宿点，而今走错了路，天色已晚，人烟难觅，他去哪里投宿？

尤南答正在东张西望，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大爷，怎么会是你？”尤南答仔细一瞅，禁不住乐了：“哎呀，怎么这么巧？是你啊！”

你道是谁？没错，就是那方姓小伙子。

方姓小伙子今天带着新婚媳妇回门，刚从岳父家回来。新媳妇坐在毛驴上，他牵着毛驴正走着，看见前面一个老头儿踌躇不前，仔细一看，竟然是恩人尤南答。

方姓小伙子的家就在附近，问清了缘由，他不由分说拉着尤南答去他家歇宿。在路上，相询之下，才知道小伙子名叫方俊牛。到了家里，方家一家人把尤南答当上宾款待，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方家刚刚办完喜事，好菜已经在办喜宴时用完，除了没有吃完的一些肥肉，一时拿不出像样的荤菜来。方俊牛的母亲想了想，叫方俊牛拿着菜刀去杀鸡。

鸡笼里只剩下一只打鸣报晓的公鸡。方俊牛抓鸡时，那鸡叫得厉害，惊动了尤南答，他慌忙出去阻止。可是方俊牛觉得不杀鸡招待恩人显得不够诚意，执意要杀。尤南答急了，嚷道：“你要杀鸡，我就走了！”方俊牛只得放了那只鸡。尤南答真诚地说：“你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闹腾着杀鸡，把我当外人了不是？”

大家一起熱热闹闹地吃了晚饭，闲聊了一会儿，夜渐深，主人家把尤南答安排在厢房里歇息。

半夜里，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方家人急忙掌灯出来查看，只见厢房的屋顶坍塌了。坍塌的地方正是放床的地方，看这情形，尤南答肯定是凶多吉少。

方俊牛的父亲哀叹道：“本来好心留恩人住宿，却不想要了他的性命。娃啊，不要干愣着，赶紧拿家伙挖吧，好歹要把恩人囫囵着挖出来。”

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尤南答的声音：“我在这儿呢，好好的。”

一家人惊喜地回头，只见尤南答好端端地站在身后，果然毫发无损。

尤南答说刚才他睡得正香，一阵鸡叫声把他惊醒，他就起床出来小解，哪想到这时房子就塌了。想不到是鸡救了尤南答的命，大家不由得啧啧称奇。

忽然，瓦砾中传来呻吟声，大家急忙去看，只见一个壮年男人伏在瓦砾上，看样子是受了伤。大家急忙把那人抬出来，尤南答查看了一番，那人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尤南答找出一味草药，嚼碎后敷在他的伤口上。

方俊牛拿出一根粗绳索，厉声喝问：“快说，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爬到我家屋顶上？想干什么？不老实交代就把你捆起来送到官府定罪！”

那人坐起来，羞愧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不该生了贪念，想偷走灵芝草。”

那人名叫时不迁，家住老虎崖背面，家中老母生了怪病，久治不愈。时不迁找名医给母亲诊治过，医生说，要想根治这病，就得服用百年以上的灵芝草。可是时不迁家境贫寒。哪里买得起这么贵重的灵芝草？没办法，他只得每天拿着药锄去深山里寻找。

今天，时不迁站在老虎崖对面的山上看见老虎崖的崖壁上悬着一个人，采挖的正是一株灵芝草，看形状和大小，应该超过百年。他急忙赶过去想讨要它。可等到他翻过峡谷，上到老虎崖时，尤南答已经下山了，他急忙跟在后面追赶，当时尤南答听到树林里有响动，还以为是野兽。

时不迁清楚百年以上的灵芝草是多么的珍贵，他与尤南答素昧平生。直接开口相求，人家不会白白相送，看看天色已晚，他就起了偷窃之心。于是他一直悄悄跟踪尤南答，躲在方家屋后，伺机而动。

等到夜深人静，听到了尤南答的鼾声后，时不迁爬上厢房屋顶，扒开瓦片露出一个洞口，拿出随身携带的采药用的绳索，绑着药锄，放下去钩尤南答放在床边的药篓，想悄悄拿走灵芝草。尽管他小心翼翼，但还是惊动了鸡笼里的公鸡。大公鸡使劲地扑打着翅膀，高声鸣叫，惊醒了尤南答。尤南答出去小解时，时不迁大喜，急忙就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钩药篓。可是，屋顶年久失修，突然坍塌下来。

听完时不迁的讲述，方俊牛更加生气，为了一株灵芝草，时不迁差点儿害死恩人尤南答，他拿着绳索就要去绑时不迁。

尤南答急忙拦住，从药篓里拿出灵芝草说：“我行医挖药，目的就是治病救人。再珍贵的药材，只有治病才能显出它的价值。这株百年灵芝草虽然难得，可在我眼里就是一味药材而已，但在你手里，就能把你母亲从病痛里解救出来，拿去吧。”

时不迁缩着手说：“我居心不良，羞愧难当，实在不好意思白拿。”

方俊牛气咻咻地说：“哼，偷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现在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尤南答笑道：“你是为了你母亲，孝心难得，情有可原。天也快亮了，你快拿回去给你母亲服用吧。”

时不迁千恩万谢地拿着灵芝草正准备离开时，方俊牛的母亲忽然闷哼一声，倒了下去，方父眼疾手快地把她扶进内室躺下。尤南答急忙把脉。过了一会儿，他问方俊牛：“你母亲是不是有心痛病的顽疾？”方俊牛忙说他母亲得心痛病好几年了，本来已经痊愈了，估计是这些天操办他的婚事，劳累过度，加上今晚受到惊吓，旧病复发了。

尤南答却说：“其实，你母亲的心痛病并没有断根，这种病想彻底断根，得用百年以上的老参进补，恢复心脏功能。”方俊牛发愁道：“人参嘛，药铺倒是有卖的，可是百年以上的老参却很少见，只怕一时半会儿难以觅得。我马上就去县城的药铺打听，就算举债度日，也要治好母亲的病。”

这时，时不迁插话说：“哎呀，真是机缘巧合，我家就有一支百年老参。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深山里寻找百年灵芝草，前几天，我无意中觅得一支百年老参，放在家里，准备抽空拿到镇上药铺里去换钱的。这样吧，方兄弟跟着我去拿，给婶子治病。”

方俊牛說道：“时兄，太感谢了，你说说，得多少钱？我去借。”

时不迁忙说：“什么钱不钱的，尤老先生把灵芝草白送给我了，我再找你要老参的钱，那还是人吗！再说了，我弄塌了你的厢房，你也没有找我要赔偿哩。”

方俊牛握着尤南答的手，动情地说：“说来说去，我们都得感谢尤老先生的大恩大德。”

尤南答笑呵呵地说：“说起来，要感谢的是那只大公鸡。要不是它适时吵醒我，我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我要是死了，时不迁就得被送进衙门里，抵命坐牢，他就没有机会给他母亲治病。同样的，方俊牛你也没机会得到百年老参给你母亲治病了。”

大家连连点头称是，没有这只警惕的大公鸡，结局必定是另一番景象。

方俊牛说：“其实，要我说呀，是因为尤老先生的善心，才让一切变得美好起来。如果不是他坚持不准杀掉大公鸡，一系列悲剧就会发生。”

尤南答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说：“管仲曾经说过，‘善人者，人亦善之。当初如果我昧了你的银两，只怕与你也是无缘相识，就不会有今晚皆大欢喜的善果了。所以说，心中常存善念，好运自会相随。”

这时，大公鸡打鸣报晓，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放眼望去，晨曦是那样的美丽无瑕！

选自《三月三》2017.8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