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舒杨
飞机划过的蓝天下,河轮静静地停靠在隆河岸边
秋天乘河轮游法国南部,从阿尔勒、阿维尼翁、塔拉斯孔、维维耶尔到博讷。感受曾经拂过梵高的冷风,与温暖了他的阳光。穿了三层仍觉得冷,在风中跳着取暖。拿起手机拍照,干硬的手指不听使唤。可眼前的一切都太美了,不拍怎么行?
小镇阿尔勒曾是梵高居住的地方,图为梵高当年住过的疗养院
近130年前,梵高也在阿尔勒。或许他也曾强忍着凛冽寒风,用画笔记录风景,因为目之所及都是不可不画的美丽。
1888年3月9日,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写道:“最近有几次在附近远足,这风真让人什么事都做不了。湛蓝的天空中,太阳很明亮,阳光几乎融化所有的雪。这风又冷又干,让你起鸡皮疙瘩。即便如此,我看到太多美丽的东西——山丘上那破旧斑驳的修道院,四周种着冬青树、松树,还有灰色的橄榄树……”
梵高说得没错,春秋时节的法国南部小镇阿尔勒,有让你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冷风,但也有让你可以忘掉任何苦痛的阳光。
这家咖啡座是梵高名作《星空下的咖啡座》原型
听说我要去法国坐河轮,好多人以为是塞纳河或莱茵河。的确,隆河(又称罗纳河)虽然也是法国五大河流之一,名气却小得多。全长近500公里的隆河源于瑞士,流经法国,先是穿过里昂,然后在阿尔勒分为大小两支,再汇入地中海。
这趟八天七夜的寰宇河轮“勃艮第和普罗旺斯”之旅,则是顺着隆河逆流而上,从阿尔勒一路向北,途经阿维尼翁、塔拉斯孔、维维耶尔和博讷等城镇,最终在繁华都市里昂结束。
与远洋游轮不同,河轮规模小,通常只有百多名乘客,几十个房间。登上河轮当天,陌生乘客间的“破冰”对话是问彼此“从哪里来”或者“是否第一次坐河轮”。无需多时就会发现,乘搭寰宇河轮欧洲行的乘客,多来自美国和加拿大,小部分来自英国和澳大利亚等,亚洲乘客占极少数。
对于不少梵高迷来说,阿尔勒是朝拜圣地。1888年2月,35歲的梵高从巴黎南下,经过阿尔勒时被这里的阳光吸引,决定再也不走了。虽然梵高只在阿尔勒居住了15个月,但这是他的黄金时代。可惜,在这里完成的约300幅画作,如今散落世界各地被视为珍宝,无一留在这个赋予他灵感的地方。
不过,游客还是可以在“梵高咖啡座”置身名画《星空下的咖啡座》中的黄色墙壁前,喝一杯,看过往人群;或是到阿尔勒疗养院,在庭院中想象1888年,这位天才每每濒临精神崩溃时所受的折磨。也就在这一年的12月,梵高割掉了左耳(另一说是,他只割伤了一小部分)。
梵高是任何一个来到阿尔勒的游客都不会错过的,但毕竟还是意料之中的怦然心动。旅行中,最让人难忘的往往是不期而遇。阿尔勒不只有梵高和古罗马竞技场,更有当地百姓带来的惊喜。记得当时在小镇中心广场,鸽子在喷泉旁啄食,当地男孩在附近骑着脚踏车炫技扮酷,突然某处传出悠扬的音乐,顺着走过去才发现,大厅里某芭蕾舞学校的学生正在排练。满头银发的导师虽芳华已逝,举手投足却优雅出众;稚嫩的男女舞者,豆蔻年纪,已出落不俗。轻盈的舞步,修长的手臂,盘起的发髻,每个动作都让看客心眉舒展。于我,这不到半小时的表演,是在阿尔勒最大的享受。
这座法国南部的小镇有一种磁铁般的魔力,让人想要住下来。梵高留在了阿尔勒,而我们的导游当年则选择了维维耶尔。尚未被大批游客“糟蹋”的维维耶尔,每一个转身都是景。狭长的小巷,听得到自己的脚步,眼前的蓝天是一条竖线,远远地夹在粉笔色彩的矮楼间。
阿维尼翁古城让人立刻感觉置身中世纪。这座遗产丰富的城市位于普罗旺斯地区的正中心,四周古老城墙环绕,脚下是半个多世纪的石板。教皇宫是不能错过的世界遗产,要走进才会领略其恢宏。
位于阿维尼翁的联合国世界遗产加尔桥
13世纪末,一度不可一世的罗马教皇,随着西欧政权与教权争夺愈演愈烈,势力渐微。教廷从罗马迁往阿维尼翁,开始了史称“阿维尼翁之囚”的近70年。虽然被视为教廷最低迷的时期,但这里的七位教皇可没有紧衣缩食,宫殿不断扩建,礼拜堂和回廊等近30个大小庭室,都让参观者不难想象这里觥筹交错、勾心斗角的戏剧情节。
除了塔楼上可以俯瞰全城的无敌景致,最令人赞叹的莫过于教皇宫的平面电脑导览。恰逢大批法国中小学生参观,看到不少大人也沉浸在互动游戏中的景象,才突然想起来,法国不只是欧洲文明史中的巨人,也是现代科技的领先者。
距阿维尼翁约20公里,古罗马帝国时期修建的加尔桥)历经2000多年仍矗立不倒。和教皇宫一样,如果只是从明信片上看,完全无法体会其伟大。只有当你走在拱形桥洞之下,抬头望,才会倍感自己在人类文明面前的渺小。
美食、美酒、美景……再美也不如美好心情。河轮最美妙之处莫过于,每天清晨迎接新的城市,每晚回到同一个房间,仿佛拥有一个移动的家,坐拥流转的风景。亦如人生,最好的旅行是新奇与熟悉兼具。
八日河轮游的行程丰富,几乎每天都有资深导游带大家“上岸”,了解一个新的小镇。但偶尔偷懒,留在船上,也是莫大享受:或在客房窗边的沙发上读书看报,或在餐厅一边听着现场演奏的爵士,一边享用下午茶,或在甲板上迎着风,任两岸风景如电影画面,在眼前一帧帧成为过去。想起舒国治曾说:“理想的下午,宜于泛看泛听,浅浅而尝,慢慢而走。不断地更换场景,不断地移动。”
转眼已是旅程的最后一天,比起第一天初次见面时的陌生,此刻已和少数几人成了此番旅行的“有缘人”,他们中有活泼幽默的年轻旅游业者,退而不休的商人夫妇,提前退休的律师,卖掉房产周游世界的中年护士,还有叫得出我们名字的服务人员。
我们互换了联络方式,在熙熙攘攘的里昂回归人潮,各自继续下一段旅程。这船上的八天仿佛是我们偷来的日子。(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编辑/谭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