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甄仪
摘要:《诗经·小雅·采薇》的末章历来被人们称颂。本文从情感的抒发、音韵的美感、手法的运用等三个角度对其末章之妙进行粗浅研究,试图探究这段文字令人动容的原因。最终探究出《采薇》悲剧的根源,就是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
关键词:《采薇》;末章;赏析
《采薇》是《诗经》中的名篇,其末章更是不乏赞誉之言。特别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更是情景交融的绝唱。我第一次看到这几句是在小学语文教材中。当时不知前后文,但是读来自有一种迷蒙的凄凉之感。或许是“依依”和“霏霏”的叠词效果,读来语调缓慢低沉,又富有音韵美;亦或是“昔我往矣”的沉郁声调,带有一种回忆的遥远与悲苦。于是我做了一些浅略的研究,希望能以学生的角度,从自己读诗时的感受出发,让学识尚浅的爱好者们用心感受古诗文之美。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权当一笑。
一、情感的抒发
在末章中,这位战士经历征战之劳苦,在归家途中回想起自己当年出征时的春风和煦、杨柳柔情。又看看眼前,却是一片大雪纷飞,苍苍茫茫的景象。此刻他“行道迟迟,载渴载饥”,对归家也一改征途中的期待,成了“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如果说前文的内容有积极自豪的情感因素,那么末章就完全是征夫的悲歌了。这给全诗笼罩上沉沉的悲剧氛围,把压抑悲苦的情感抒发到了极致。
“昔我往矣”四句,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评价:“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有一些观点认为,雪紧路滑,士兵却全然不顾依然加紧赶路,体现出他急于归家的欢愉,是用哀景写乐[1]。其实我更赞同以乐景写哀的观点,对以哀衬乐则不敢苟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是以乐景写哀。春天是温暖而美好的,杨柳也柔情缱绻。可是在这样愉快的季节里,征人却要与亲人分别。“依依”有三个含义,一是“留恋,不忍分离”,二是“树枝轻柔随风摇动的样子”,三是“依稀,隐约”。我想在这一句里,三个含义均有体现。杨柳柔软又细长的枝条掠过,好似牵住征人的衣襟,不忍又无可奈何。而征人阔别故乡,忆起当年的杨柳,归家时却大雪纷飞,觅不到她的倩影。于是杨柳的柔情在他的记忆里隐隐约约,模糊得只剩一个仿佛的轮廓。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则是正衬,也与“昔我”二句产生强烈反差。此时的士兵心情复杂。他有一点“乐”,因为终于归家;他也有不少“哀”,这在下文有表述。“霏霏”读起来像是雪落的声音,看上去也有雪下得很密的感觉。
在大雪中,他“行道迟迟,载渴载饥”,与出征时“忧心烈烈,载饥载渴”皆是一样的悲苦劳累。战争已经结束,自己也将回到日思夜想的故乡,可身心的苦痛依旧。身体上的苦痛“渴”与“饥”只是表象,试想一个心情大好的人,即便又渴又饥,会是忧愁的吗?可见它是心灵上创伤的表征。也就是说,他在战争期间和战争结束后的心情都是愁苦悲痛的。原因何在?我认为,这是因为虽然他个体的一次出征结束了,但是在统治者苛税重赋的剥削环境下,这样的悲劇无论于他自己,还是对其他人而言,都将频繁上演。他的悲苦生活远没有结束,真正的自由与快乐遥遥无期。
回家如他所愿,应该是激动欣喜的,而他却叹道“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哀”什么呢?不仅是“行道迟迟,载渴载饥”的缘故,更是出于对家人的担忧,和对无休无止的征徭的恨与无奈。这使我想起了李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复杂心情。主人公许是害怕真正站在家门口。看到的却是“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2]。”的景象。而他这次九死一生能回家,下一次呢?他家里的其他亲人呢,会不会也在未来一个必然的日子接受和他一样的命运,结果生死未卜呢?“雨雪霏霏”阻隔了他前望的视线,他的心也如目光一般迷茫。在“雨雪霏霏”的苍凉中,对往昔的回忆渐渐消弭了他应有的欢愉。他想到战争中终日提心吊胆、“不遑启居”的状态,又看到眼前纷扬的大雪,双重冲击令他百感交集,大雪般纷乱的思绪一时涌上心头。
二、音韵的美感
《采薇》末章中,句句押韵且平仄相协,读来朗朗上口,充满音乐性。“矣”“思”属之部;“依”“霏”“悲”“哀”属微部;“迟”“饥”属脂部[3],可见末章押韵准确对称,音韵十分和谐。“矣”字起韵,韵章不断重复,富有旋律之美。“昔我往矣”、“今我来思”和“杨柳依依”、“雨雪霏霏”句式相同,回环往复,仿佛萦绕在唇齿间,又频频现于脑海,挥之不去。
“依依”“霏霏”和“迟迟”都是叠词,且为连续的闭口音,可使节奏拉长,细腻抒情。反复咏唱,体现了旋律的悠长韵味;读时语速放缓,也使得情感的表达更加强烈、浓厚,令人更添伤悲。这是其双声叠韵之妙。
开口音的发音响亮,多用来表达开阔、有力的情绪,闭口音的发音低沉,多用来表达悠长、低沉的情绪。开闭口音间隔排列,会使节奏单位短小,声音变化多端,表达起伏的情绪。开口音和闭口音的结合也使句子错落有致,张弛有度。文中,“往”“来”是开口音,“依依”“霏霏”是闭口音,对比强烈,利于感情的抒发。同样的,还有“载渴载饥”,突出了“载”,让这种又渴又饿的感觉被淋漓尽致地表达。最后,以开口音“哀”作结,好似无助又无奈的呐喊与控诉,为整首诗画上一个残缺不全的句号,给读者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
三、手法的运用
对比手法在末章中得到充分运用。时间上的“今”与“昔”、状态上的“往”与“来”、意象上的“柳”与“雪”,拓展出无尽的时空。在这无尽又空洞的茫茫世界中,士兵默默承受着一切悲苦、孤独与苍凉。人生往来,不过幻梦一场,凯旋而归又如何,战死沙场又如何,迎接自己的不过是茫茫白雪,未卜前途。
“昔我”四句更是以铺陈的手法将不同时空的景象展现在寥寥数语之间。它以精简的文字,高度概括了今昔截然不同的景象和情感,又淡然地抒发出士兵复杂的情感。语言运用巧妙,令人赞叹与动容。
四、结语
《采薇》末章展现的复杂情感令人深思,其音韵之美深切地感染着读者,语言的特色更是使其增辉。它营造了一个迷蒙又哀伤的意境,表现了专制体制下一个渺小个体无谓的挣扎与不绝的痛苦。和平与安定只是他美好的梦境,在日复一日的“曰归曰归”中被消磨殆尽。于是当他思索人生的时候,才发现留给自己的只有无尽的悲哀。
生命不能由自己主宰,才是最大的绝望。士兵愁苦的根本原因,也是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君子”手中。无所谓成,无所谓败,皆不从我。写到这儿,我想起了那“坎坎伐檀兮”的奴隶,那长叹着“式微式微,胡不归?”的劳工,他们都是“我命不由我”的可怜人。长歌当哭,《采薇》是士兵的悲歌,更是时代的悲歌。
参考文献:
[1]胡春润.《采薇》末章佳句探析[J].语文学刊,2015 (02):54-56.
[2]郭茂倩.乐府诗集卷二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1979.
[3]王力.诗经韵读[M].中华书局,2014,03.
(作者单位:大连市第八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