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题

岳秀红

简略叙事：小芳或芳芳打工的一天

小芳经人介绍到城里一家美容美发厅打工。小芳是歌中的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漂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长又长……

小芳打工的第一天。

师傅（只比小芳大几岁）送给小芳两套七八成新的衣服一双五六成新的高跟鞋。小芳换上衣服，再换上高跟鞋。一下变了样的小芳不会走路。在师傅师姐的目光中手脚不知所措，小芳用蚊子般语音说：跟儿恁么高，咋走路？师傅师姐也听见了小芳的嗡嗡蚊音，猛地炸笑开来。师傅轻拍小芳的脸蛋：瓜女子，不要讲土掉牙的话！

小芳的长辫子让师傅剪了。师傅让店里唯一的专业理发师阿斌（本来名字叫孬狗）给小芳弄了一个时髦的发型——跟几位师姐的发型一样新潮。其实小芳很不情愿剪自己的辫子，可师傅要她剪，她只有剪。发型弄好后，小芳上厕所。看着镜中认不出的女孩子，小芳酸酸地涨了一场泪。

师傅开始叫小芳为“芳芳”。有客人来洗头按摩踩背，师傅把小芳推出介绍：王总（李总刘总杜总），这是新来的芳芳，人靓吧，黄花闺女哩！王总（李总刘总杜总）您可要经常来照顾芳芳的生意哟！王总（李总刘总杜总）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把小芳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王总（李总刘总杜总）脸上有蜜淌出：好，好！

师傅借给芳芳一千块，让几位师姐陪小芳去买日常生活用品。小芳和师姐好又多商场去了，又去家家乐超市，再去盛华堂购物城。小芳的脚让高跟鞋折磨得生疼，更痛的是她的心——一千块！在乡里要办多少事呀，家里可以用半年！买了一只口红一套裙子一副文胸就花得一干二净！

师傅叫小芳开始跟师姐们学艺。小芳看师姐给客人洗头，没看出有啥手艺，都是在客人头上胡乱抓。小芳还看师姐给客人按摩，仍没看出什么手艺。好些时候，师姐和客人动手动脚，小芳羞得面红耳赤。师傅不让小芳跟师姐们学做保健，师傅说：慢慢来，吊吊老总的味口。

小芳用师傅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小芳告诉爹娘：师傅借给我一千块，让我买了一千块的东西。艺学会了我挣钱先还账，账还完我就给家里寄钱。爹娘叮嘱小芳：闺女，听师傅话，好好学艺，有手艺钱好挣！

芳芳打工的第N天。

芳芳和一位不认识的老总做了一次保健，老总摔给她八百元小费。芳芳向师姐们炫耀。梅梅说：有这样大方的老总，是假钱吧？芳芳借付姐（以前叫师傅）的验钞机一验，真有三张假钞。芳芳破口大罵：杂种，下次碰上，老娘割掉他的××！师姐们一齐笑：那宝贝你舍得割！

芳芳和又一位不认识的老总做保健。因为才上了当，芳芳收小费时仔细辩认。老总生气了：老子给的有假钱？验出来老子一张赔五张！芳芳真让付姐验。确实没有假钱，客人骂着走了。芳芳回保健屋拿手机，死活找不到，客人偷走了芳芳的手机！芳芳骂：狗日的偷手机卖钱给他妈买药吃！

芳芳和师姐们一起“炸金花”，手气霉得很，一张百元钞掏出来，一会儿就输光。再掏一张，两三分钟又跑进别人的钱包。芳芳骂：这摸××手，不带财运，老娘砍了你！手不怕砍，手仍然霉，芳芳输掉一张又一张百元钞。

芳芳去大采买。芳芳好又多商场去了，又去家家乐超市，再去盛华堂购物城。芳芳买了一瓶法国香水，芳芳买了最新款三星手机，芳芳还买了一颗钻戒。芳芳共刷掉八千元。

芳芳的老情人王总今天来了。芳芳的处女之身献给王总后，他只和芳芳保健。王总见芳芳愁眉苦脸，问：小宝贝，怎么啦？告诉老公。芳芳搂着王总说：今天我倒霉，手机被偷，打牌输钱，收假钞！王总说；这算个事，损失的钱老公给你补！芳芳鸡啄米般吻在王总脸上：我知道老公最疼我！

芳芳用新买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芳芳告诉爹娘：我换了新手机，你们把来电显示上的号码记下来，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钱别舍不得花，用完了我给你们寄。爹娘叮嘱女儿：小芳呀，钱挣得差不多就够了，别累着，身体要紧！

1968年的借条

王明聪回老家是因为县里邀请。现在讲借鸡生蛋引进外资，这小县城当然引不进外国人的资，借不到外国的鸡，就只有把目光转向根在县城的王明聪这类年轻有实力的儒商。县里引资办再三发邀请函，王明聪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答应回老家考察一番，再决定投资与否。王明聪想：如果真有不错条件，投点资也好，算是为父老乡亲献爱心为家乡建设做点贡献。

在县城考察三天，王明聪没有考察出任何值得投资的项目。交通不便能源不足信息闭塞，这一点投资进去岂不等于泥沉大海不起一个小泡！陪同的副书记副县长和引资办的人看着王明聪永远一副严肃样，心也一个劲往下沉。因为王明聪没明确说出拒绝的话，抱一丝希望的他们依然热情无比地陪伴和招待。副书记还派人专程接来在乡下养老的王明聪父母，

第三天晚上吃过饭，王明聪照旧拒绝他们的娱乐邀请，和父母回宾馆休息。等王明聪洗漱完毕，老爸问儿子：老幺，这投资的事你拿主意没？王明聪说：不好办，投资没条件，不想投。老爸瞪儿子：啥条件，你多投资不就有了条件！王明聪摇头：爸，您不懂，投资得讲效益，我把钱投在别处效益大赚得多。老爸仍然瞪儿子：没人投资，这儿不就一直穷下去！王明聪笑起来：爸，您管这么多干啥，您现在又不穷。老爸不再瞪儿子，伸手掏什么。一阵声响后，老爸送给儿子一张泛黄的纸。王明聪接过一看，一张旧纸条——

今借到向阳人民公社三大队八生产队豌豆十斤、黄豆十斤、绿豆十斤、花生十斤。

借物人：王得宝

1968年3月21日

王得宝是老爸的名字。王明聪问老爸：爸，您拿这旧借条作啥？老爸不回答，自顾自问儿子：老幺，整个向阳乡只你一人出国念过书对不？儿子点头。老爸又问：老幺，苏村坝只你一人念过大学对不？儿子又点头。老爸再问：老幺，苏村坝多憨子傻子对不？儿子还点头。老爸继续问：老幺，你哥你姐脑瓜子笨没念过书对不？儿子仍点头。老爸拿过儿子手中的纸，问：老幺，你爸当过生产队粮食保管员对不？儿子说：我知道。老爸拉看电视的老娘过来，问：他娘，你生四个娃儿，就只怀老幺生老幺坐月子吃过好东西对不？老娘咧开没牙的嘴笑：你爹想要一个不傻的娃，我也要命地想。老爸不让老娘再说，问儿子：老幺，你生在哪一年？王明聪脸烧起来，轻声答：68年。老娘不顾男人阻止，又开了口：老幺，你生在68年享福哩，你从来没缺过奶吃。你爸是公家的人，就只这回拿公家东西没还。

第四天上午，王明聪主动和县里签订投资合同。王明聪的投资远远超过县里的希望，让他们喜出望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