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家玉
建党之后,作为党的最高领导人的陈独秀,十分重视军事工作,曾积极尝试独立建军,但当建军时机成熟时,他却一反常态,反对建军。陈独秀的这种矛盾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让我们揭开尘封的历史,探寻陈独秀在建军问题上的矛盾和困惑。
首倡创建“真正的国民军”
“真正的国民军”是陈独秀提出的最早的建军目标。
中国共产党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十分关注军队与军事工作。1921年7月党的一大通过的党的纲领明确规定:
1、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必须援助工人阶级,直到社会阶级区分消除的时候;
2、直至阶级斗争结束为止,即直到社会的阶级区分消灭为止,承认无产阶级专政;
3、消灭资本家私有制,没收机器、土地、厂房和半成品等生产资料。
那时,全国在只有几十名党员的情况下,一大就明确提出了必须组织革命军队开展阶级斗争,建设共产主义,并把它确立为党的纲领的一个核心思想,充分展示了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意识。虽然陈独秀没有出席党的一大,但这一纲领是在陈独秀指导下制定的。陈独秀投身革命,恰恰是从军事工作开始的。
在旧中国,军人地位十分低下,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一说。然而,陈独秀坚定地认为,推翻满清腐朽统治,建立独立、自由与富强的新国家,必须组织军队、开展武装斗争。1904年10月,陈独秀参加了上海暗杀团,直接参与策划了1905年吴樾刺杀清廷五大臣事件。失败后,陈独秀组建安徽秘密革命团体岳王会,秘密联络、整合省内革命力量,尤其是军界的武装力量,继续开展反清革命。在陈独秀的影响下,不少会员直接投入新军充当士兵。安徽新军中多数下级军佐和士兵都受到岳王会的影响,倾向革命。1906年夏,岳王会全体加入同盟会。1908年11月,岳王会推举熊成基为“安庆革命军总司令”,发动起义,在清政府的疯狂镇压下,起义失败,岳王会组织由此瓦解。
五四运动时期,陈独秀大力鼓吹暴力革命。1919年5月,陈独秀发表《山东问题与国民觉悟》一文,提出了“强力拥护公理”“平民征服政府”的主张。而后又在《北京市民宣言》中号召:“我等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唯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改造。”所谓的“直接行动”,主要是指暴力革命。
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把马克思列宁主义送到了中国,陈独秀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最早的马克思主义者之一。他从十月革命的胜利中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开始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探索中国的革命道路。他放弃了个人暗杀和小团体革命式的单打独斗、个人英雄主义,主张以苏俄为榜样,组织革命军队,进行阶级斗争,在中国建立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1920年,陈独秀发表《谈政治》一文,阐述了军队是革命的重要因素的思想,明确宣布:“我承认用革命的手段建设劳动阶级(即无产阶级)的国家,创造那禁止对内对外一切掠夺的政治法律,为现代社会的第一需要。”陈独秀同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思潮坚决斗争,捍卫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旗帜鲜明地赞美苏俄十月革命,宣称中国“非由生产劳动者结合起来,用革命的手段打倒本国、外国一切资本阶级,跟着俄国的共产党一同试验新的生产方法不可”。因为宣传马克思主义阶级斗争学说,陈独秀多次受到反动政府的迫害,甚至坐监狱。他无怨无悔,一如既往地宣传马克思主义,豪迈地宣布:“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流血牺牲,也在所不辞。”
在陈独秀、李大钊的影响下,一大批激进的知识分子与其他进步人士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宣传马克思主义,产生了中国最早的一批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毛泽东后来满怀深情地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并自称是陈独秀的学生。陈独秀等早期马克思主义者努力促进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工人运动的结合,由此诞生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陈独秀继续思考军队与军事问题,他的思想在党的二大上得到了反映。1922年6月在上海召开的党的二大通过的党的纲领规定:党的目的是要“组织无产阶级,用阶级斗争的手段,建立劳农专政的政治,铲除私有财产制度,渐次达到一个共产主义的社会”。同时规定,党在民主革命阶段的奋斗目标是:
(一)消除内乱,打倒军阀,建设国内和平;
(二)推翻国际帝国主义的压迫,达到中华民族完全独立;
(三)统一中国本部(东三省在内)为真正民主共和国;
……
“二大”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系统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标志着党的创建工作基本完成。组织无产阶级军队开展阶级斗争,不仅是实现党在民主革命阶段主要任务的基本手段,而且也是实现党的共产主义奋斗目标的最重要手段。1922年9月22日,陈独秀依据党的“二大”精神,在《向导》第2期发表《造国论》,明确指出:“用什么方法来造国?我们的答案是组织真正的国民军。”所谓“真正的国民軍”,就是无产阶级性质的革命军队。这就在党内最早提出了建军的奋斗目标。
中共中央和陈独秀的建军思想,直接指导了中国共产党早期的军事活动,为我们党建军作了重要的思想准备。
在国共合作中学习建军
如何创建一支“真正的国民军”呢?从当时的情况看,中国共产党对于建军处于“三无”状态:无专门人才,无专业经验,无经费及物资保障。建军谈何容易!1923年二七大罢工的失败,使陈独秀更加体会到军队的重要性,建军的愿望更加迫切。恰恰这时,在共产国际的帮助下,国共实现了第一次合作。当时的中国,只有孙中山领导的中国国民党是革命的、进步的。孙中山掌握一定数量的军队,一直从事武装斗争,具有丰富的军事工作经验,无疑是中国共产党合作的最好对象。孙中山也有意与中国共产党合作,为颓废的国民党输入新的进步力量。无疑,在国共合作中学习、积累建军经验,对日后我们党独立建军是非常有益的。
中共中央经过反复研究,最后决定与国民党重点在军事领域进行合作,帮助国民党建设一支新型的革命军队。这支军队是从黄埔军校开始的,黄埔军校是国共合作的第一个硕果。因为它是党立军事学校,故定名为“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又因为校址设在广州黄埔岛上,亦称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简称黄埔军校。192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正式开学。中国共产党派出了代表,和国民党人一道,参加了隆重的开学典礼。endprint
中国共产党把自己最优秀的党员及团员派到国民党创办的各类军事院校及部队工作或者学习。1927年初,在黄埔军校、国民党创办的其他军校以及军队中的共产党员达到1500多人。中国共产党人还担负起军队中政治工作的重要责任。国民革命军和国民军中的党代表一职,大多是由共产党人担任的,如在国民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中,9个党代表中,共产党人占了6个。周恩来担任了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后来又担任了东征部队的政治部主任。在国民革命军的其他部队中,政治部主任大多由共产党人担任。1926年国民革命军举行北伐的时候,邓演达为政治部主任,郭沫若为政治部副主任。一至八军党代表分别为:缪斌、李富春、朱克靖、廖乾吾、李朗如、林伯渠、黄绍竑和刘文岛。其中郭沫若、李富春、朱克靖、廖乾吾、林泊渠都是共产党人。在国民党各级党部中,中共党员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如黄埔军校第一届特别党部5名执行委员中,中共党员就有3人。还有极少量的共产党员担任了主官,如卢德铭担任了武汉政府警卫团团长,史可轩担任中山军事政治学校校长,徐向前和郭化若分别担任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工兵大队队长和炮兵队队长。
由于中国共产党人的无私帮助,共产国际的大力支持,国共两党共同创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支新型的革命军队,当时被称为“党军”。党军与其他军队的区别在于,它坚持以反帝反封建为军队的宗旨,把进步的革命精神灌注到军队中。党军还有全新的军事制度,主要包括党代表制度、政治部制度和党部制度。
第一、党代表制度。在黄埔军校,孙中山亲自担任军校总理,蒋介石担任校长。孙中山特意任命廖仲恺为驻校党代表,负责监督学校的一切工作,军校的一切命令必须有党代表的签署。总理、校长、党代表组成校本部,作为军校最高领导机关,隶属于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校长及党代表对国民党总理负责,以“党权高于一切”为原则,各级党代表都由廖仲恺“遴选教官、学生中之富于政治学识者,呈请中央任命之,除实行政治训练外,凡军队一举一动、一兴一废,均受其节制,以示党化”。“党代表按部组织各级分部,以为将来各军之模范。”1925年4月13日,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决议,以黄埔军校教导团为基础,正式建立“党军”:“凡军队一举一动,都受党代表的指导与监督。换句话说,就是受党的指导与监督,是完全党化的军队。”国民党借鉴苏俄红军“支部建在连上”的经验,在军、师、团、营、连各级设立党代表(连一级有的称为政治指导员)代表党执行对部队的管理和统帅。1924年10月,北方冯玉祥的部队从北洋军阀行列中分裂出来,拥护国民革命,改编为国民军;后来为协助广州国民政府北伐,冯玉祥部于五原誓师,成立国民军联军。党军体制在国民军联军中也得到推广。国民党中央委任冯玉祥为总党代表,军一级未设党代表,师一级以下设立政治指导员。国民党通过党代表与军事主官并行的“党政双轨制”,将军权置于国民党的掌控之中,保证国民党对军队的领导。
第二、政治部制度。在部队设立的政治部,是国民革命军中执行政治工作并受“党的指导,根据党的主义、政策去训练士兵和民众的特设机构”。政治部起源于黄埔军校。国民党员戴季陶为校政治部第一任主任,后由邵元冲代理。戴季陶、邵元冲担负着党务、政务工作,对军校政治部工作不常过问,政治部形同虚设,引起军校师生不满。廖仲恺提出希望中共方面能推荐一位适当人选接任军校政治部主任一职,中共广东区委经过认真考虑,决定派周恩来去军校接任这一职务,并同时兼任中共广东区委军事部长。邵力子、卜士奇、包惠僧、熊雄先后担任或代理过军校政治部主任。在周恩来等人的努力下,政治部机构不断完善,编设了总务、宣传、党务3个科和编译委员会、政治指导员、政治教官等,并按组织编制明确分工,军校政治部工作才真正开展起来。1925年8月国民政府改编国民革命军后,在国民革命军8个军的军、师两级也都设立了政治部。在北方国民联军中,军和独立师以上部队也设立了政治部。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设立了政治训练部,后改组为国革命军总司令部政治部、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总政治部下设宣传、组织、训练、党务等科及各项特种委员会。团以下则设立政治指导员,职权与同级军官相同。政治部主要任务是:对内,负责对全体官兵进行政治训练和指导党务活动,以使他们具有正确的政治意识,增强革命精神,遵守纪律,信仰主义,保证完成国民革命的使命;对外,负责宣传和组织群众,以实现孙中山提出的武力与民众相结合,使人民群众支持革命军队的行动。政治部控制着各军、师、海军局、空军局、中央政治军事学校及总参谋部和军需部中的所有党代表,指导军队中所有党、政治、文化和群众发动工作的开展,在权力系统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第三、党部制度。黄埔军校、国民革命军均设立了公开的国民党党部,属国民党中央领导,下设区党部和区分部;北方国民联军也设立了最高特别党部,以此来加强对部队的控制。1924年7月6日,成立黄埔军校特别党部,蒋介石等5人被选为执监委。各部處设有党小组,平均每小组约14人,党小组长负责监控学员的思想和行为,检查他们的阅读材料。国民革命军在连、团、师、军设立党部,旅、营级不设党部。在各级特别党部的组织构成上,团级以上党部设执行委员会,执委9人,候补执委3人,分管宣传、组织和财务等,设监委若干。连级设队党部,只有执行委员会,执委3人,候补2人,不设监委。排、班级不设党部,只设党小组,设正副组长各1人。党部在党员中间开展教育活动,并以党纪约束党员。
党代表、党部、政治部三位一体。其中,党代表是核心,代表国民党对军队的领导,领导政治部的工作;党部直属于党代表,负责对党员的教育与监督;政治部负责实施思想政治工作。中国国民党通过这一制度掌握了不同于军阀独裁的新式军队,这支军队具有进步的革命精神、高昂的士气,在反对北洋军阀的斗争中勇往直前、所向披靡。正是依靠这支军队,国民党取得了北伐战争的巨大胜利,成为名副其实的全国性大党。
为了影响和掌握“党军”,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军队中建立了自己的秘密组织。周恩来在黄埔军校秘密建立了中共黄埔党部,这是中国共产党在军队系统中建立的第一个党组织,1926年又扩大为中共黄埔特别支部。党还在国民革命军的其他部队,以及冯玉祥国民军中建立了党的组织。到大革命后期,凡是在党直接掌握的军队中,均设有党组织,其组织形式已发展为:团——总支、营——支部、连——小组。endprint
国共合作对于我们党创建人民军队具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
第一、为中国共产党培养了大量军事人才。中国共产党建军的许多领导骨干,如毛泽东、周恩来、陈毅、聂荣臻、徐向前、叶剑英、邓小平、刘志丹、林彪等,都是在国共合作中经受锻炼成长的。
第二、为中国共产党积累了丰富的建军经验。政治工作是我军的生命线,恰恰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在国民党军队中负责政治工作,形成了系统的政治工作经验。同时,我们党还获得了军事指挥、部队管理、后勤装备工作、院校工作等方面的经验。
第三、扩大了中国共产党在军队中的影响。国共合作之前,中国共产党是一个小党,只有几百名党员,在全国的影响力十分有限。大革命后期,中国共产党党员将近6万,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军队党员。参加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的主力部队,主要是在第一次国共合作中接受中国共产党政治影响的国民党军队。
毛泽东曾对国共合作时的党军制度高度评价:“那时军队设立了党代表和政治部,靠了这种制度使军队一新其面目。一九二七年以后的红军以至今日的八路军,是继承了这种制度而加以发展。”蒋介石背叛革命后,为了迎合美国,引进美国的军事制度,废除了党军体制。中国共产党人继承孙中山革命思想,改造党军体制,吸收其合理成份,用毛泽东的话说,就是“继承了这种制度而加以发展”,形成了特色鲜明、结构严谨、运行高效的我军军事领导制度。
在大革命中尝试建军
在酝酿国共合作时,陈独秀并不赞成,迫于共产国际的压力,陈独秀不得不执行国共合作的方针,但始终对拥有军队的国民党持有戒心。1924年7月,他写信给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说:“对国民党的支持不能沿用以前的形式。我们应该有选择地采取行动,这就是说,我们不应该没有任何条件和限制地支持国民党,而只支持左派所掌握的某些活动方式,否则,我们就是在帮助我们的敌人,为自己收买(应该是“制造”——引者注)反对派。”如何防止国民党有朝一日右转,危及共产党的生存呢?陈独秀认为,中国共产党必须亲自掌握武装,才能有备无患。陈独秀和中共中央采取了许多措施,除了在国民革命军和国民军中成立中共秘密组织外,还积极尝试发展自己的武装力量。
1924年11月,经孙中山同意,中共广东区委在广州成立陆海军大元帅府铁甲车队(简称铁甲车队),约150人,中共党员徐成章为队长,廖乾吾为党代表,周士第为副队长。表面上铁甲车队属国民政府大元帅府管辖,但所属成员的配备与调动,都由中共广东区委决定,主要领导都由中共党员担任,因此,它实际上是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的第一支革命武装。1925年11月,中共广东区委决定,以铁甲车队为基础,以黄埔军校部分学员为骨干,在广东肇庆组建了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独立团(即叶挺独立团)。全团共有80余名共产党员,半数以上的军官是共产党员。我们党在独立团建立了一套比较严密的党组织制度,在团部建有支部,在营、连、队建有党小组,党支部下设六个党小组。该支部直属中共两广区委领导。各级党组织的坚强领导,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使得叶挺独立团具有很强的战斗力。
经过努力,到1927年,我们党掌握了多支武装力量。除叶挺独立团外,周士第任团长的第二十七团、卢德铭任团长的武汉政府警卫团、蒋先云任团长的第七十七团、朱德任团长的南昌军官教育团、张兆丰任师长的国民军第五军第三师等部队,都是我们党直接领导和掌握的革命武装。此外,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西安中山军事学校(校长史可轩、政治处处长兼政治教官邓小平、总队长许权中等都为中共党员)等也都掌握在我们党的手中。这些部队是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和其他起义重要的革命力量。
陈独秀还委派得力人员,打入军阀部队内部,设法将军阀部队改造为我们党领导下的革命军队。1926年12月,根据中共中央指示,刘伯承、杨闇公、朱德、吴玉章等人赴重庆,领导和策动部分四川军阀部队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武装起义――泸顺起义。刘伯承担任总指挥,总揽军、政、财、文大权。刘伯承在各路设政治部,团设政治指导员,营、连设党代表,实行官兵平等,加强党对部队的领导。这次起义在反动势力的镇压下失败了,但开了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军队、开展武装斗争的先河,为后来的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作了一次重要的预演。
陈独秀和中共中央还建立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军事领导机构。1924年,我们党在两广区委设立军事部,由周恩来担任军事部部长。随后,又在中共湖北区委、湖南区委、江浙区委、北方区委、豫陕区委、上海区委、重庆地委、江西地委等党的地方领导机构中设立了军事部或军委或军事特派员。1925年12月,党中央建立了中央军事部,张国焘担任部长。1926年底,中央軍事委员会成立,取代原中央军事部,陈独秀调周恩来担任书记,聂荣臻任前敌委员会书记。1927年5月党的五大结束后,成立了党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在政治局常委领导下开展工作,以周恩来为书记,王一飞任秘书长,聂荣臻任参谋长,欧阳钦任组织科科长。聂荣臻回忆说:“在武汉时期的军委工作是相当紧张的,……刚到武汉的时候,抓住张发奎的第四军因北伐伤亡急需补充人的机会,军委重点向第四军派去了不少党员。……我们还把派遣工作的范围,从干部扩大到士兵,有些工人、农民中的党员,就派到四军各部当士兵。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就在武昌,他们的工作也经常来找我们。我们还常到各部队进行联络工作,了解情况,传达党的方针、政策。”
陈独秀的这些努力,为此后的建军作了政治、思想、军事、组织、人才等方面的重要准备。
在转折关头反对建军
陈独秀和中共中央建军的尝试,一直受到共产国际与苏共中央的反对、压制。共产国际与苏共中央不希望出现一个与苏联对立的中国政府,极力压制中国共产党,强迫中国共产党对国民党妥协退让,维持国共党内合作的形式,希望以此稳住国民党,不使其倒向英美反对苏联。1925年9月28日,共产国际指示中国共产党,必须避免与国民党发生矛盾,说:“共产党不应要求必须由自己党员担任国家和军队的领导职务。”endprint
1926年3月中山舰事件发生之后,陈独秀、苏联军事顾问季山嘉都主张,对蒋介石展开反击。陈独秀要求苏联,从供给蒋介石、李 济深军队的枪械中,匀出5000支武装广东农民,遭到鲍罗廷的断然拒绝。苏共中央和共产国际为了苏联的一己私利,以组织纪律相威胁、以不给经费相要挟、以“中央委员会里的多数”相控制等手段,迫使陈独秀对蒋介石退让。为了进一步控制陈独秀和中共中央,共产国际在上海成立远东局,陈独秀代表中共中央参加远东局,远东局主席维经斯基参加中共中央和它的日常工作,规定中共中央要“定期向远东局报告中央工作,必要时应就主要的政治问题同远东局预先进行协商”。无可奈何的陈独秀及中共中央,不得不对步步进逼的蒋介石步步退让,共产党人先后辞去了在国民党政府、党务、军队系统中的领导职务,坐视蒋介石的崛起。北伐战争开始后,共产国际代表鲍罗廷竟然对陈独秀说:“现在是共产党应为国民党当苦力的时代”“我们应将所有的力量帮助并拥护蒋介石的军事独裁”。大革命失败后,陈独秀回忆说:
我们准备独立的军事力量和蒋介石对抗,特派彭述之同志代表中央到广州和国际代表面商计划。国际代表不赞成,并且还继续武装蒋介石,极力的主张我们应将所有的力量拥护蒋介石的军事独裁来巩固广州国民政府和进行北伐。……我在三月二十日事变(中山舰事件)后对国际报告中,陈述我个人的意见,主张由党内合作改为党外联盟,否则其势必不能执行自己的独立政策,获得民众的信任。国际见了我的报告,一面在《真理报》上发表布哈林的论文,严厉的批评中共有退出国民党的意见……一面派远东局部长吴廷康到中国来,矫正中共退出国民党之倾向。那时,我又以尊重国际纪律和中央多数意见,而未能坚持我的提议。
1926年10月28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局委员和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在上海举行联席会议,研究和部署上海工人武装起义问题。共产国际远东局负责人拉菲斯根据斯大林的意见,在会议发言中说:“我们生活在国民革命运动浪潮日益高涨的气氛中,在这样的时期我们应当培养无产阶级的最大积极性,并使之做好准备,参加以无产阶级所特有的方式进行斗争,即政治罢工。”陈独秀不以为然,认为,仅仅依靠政治罢工是不行的,说:“使无产阶级的发动不依赖军事力量,那么这是不对的。”陈独秀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中国是半殖民地国家,这里军事因素起着头等重要的作用。没有军事力量,无论在这里还是湖南都不可能发动。”但由于共产国际代表的反对,陈独秀的思想无法贯彻落实。
北伐战争开始后,国民革命军节节胜利,但陈独秀忧虑却与日俱增,担心在北伐中坐大的蒋介石背叛革命。为此,1926年10月和1927年2月,陈独秀亲自领导上海工人开展了两次武装起义,由于各种原因,这两次武装起义都没有成功。1927年3月,陈独秀决定抢在北伐军进入上海之前,发动上海工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发展中国共产党的力量。中共中央成立了上海武装起义的最高领导机关——特别委员会,陈独秀亲自担任起义的最高领导,成员包括罗亦农、赵世炎、汪寿华、尹宽、彭述之、周恩来、肖子璋。陈独秀在特委会上指出,武装起义离不开军事行动,而“军事行动,目标要集中,不要散漫”“要造成工人群众夺取武装的野心”。特委会总共召开31次会议,陈独秀参加了30次,每次他都发表具体意见。他准确地预见到,即将打进上海的北伐军,必然与我们党发生矛盾,因此,他在特委会上提醒:“我们要群众的,而他们(指北伐军)必是领袖的(即委派制),此为重要争论点。我们应赶快做代表选举的工作。我意在名词上要改为民选市政府,使民众格外明了。”3月21日,上海工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并取得了胜利。不久,北伐军进入上海,蒋介石对工人纠察队叫嚷:“在此军事期间,应该受军事当局的节制。”对此,陈独秀有所准备,在中共上海区委会上,他指出:“我意我们现在要准备一个抵抗,如果右派军队来缴械,我们就与之决斗。”共产国际代表秉承苏共旨意,强迫中国共产党对蒋介石妥协退让,企图以此拉住蒋介石,中共中央不得不作出让步。
1927年4月,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后,中国共产党所处的环境日益险恶。五大召开之前,陈独秀在武汉听取湖北省军委书记聂荣臻汇报军事工作时说:“軍事因素仍旧是革命的最重要因素,党在这个问题上的政策是对的,应当继续坚持下去,而且必进一步加强军事工作。”陈独秀在五大的报告中,再次强调军事工作,说:“全国性的五卅运动影响了军事工作。当时党已注意到对军队的领导,并决定对军队的先进部分进行工作。决不能把军队看作是一个反革命的整体,应把整个军队分为两类,即革命的和反革命的,军队的革命部分应包括在革命队伍之内。我们的敌人说我们想用这种策略来掩盖我们与军阀的勾结,可是我们在当时就已经认识到,这条道路是革命的道路,这种策略是正确的必要的策略。过去,由于实行这种策略,我们已经获得很多有益的成果。这方面没有任何错误。我们应当进一步加强我们在军队中的工作。”
1927年6月,陈独秀接到共产国际给中共中央“五月紧急指示”的电报,电报要求中国共产党“动员两万共产党员,再加上来自湖南、湖北的五万革命工农,组建几个新军。要利用军校学员做指挥人员,要组建自己可靠的军队”。共产国际的这一指示为挽救中国革命指出了一条出路,为陈独秀领导中国共产党创建革命军队提供了非常难得的机遇。匪夷所思的是,陈独秀竟然以“莫斯科不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为由,全盘否定和拒不执行共产国际的这一指示。吴玉章要求国民党武汉当局把中国共产党掌握的一个营扩充为一个师,陈独秀断然否决。中共湖北省委和湖南省委等关于举行武装起义的提议,都被陈独秀一一否决。任弼时、毛泽东等人对党的军事工作提出了一些正确的建议,也被陈独秀拒绝了。7月15日,汪精卫在武汉召开分工会议,正式同共产党决裂,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为什么在建军问题上陈独秀前后矛盾呢?主要是由于陈独秀对革命形势的错误判断和信心的丧失。在蒋介石已经叛变革命、汪精卫即将叛变革命的情况下,陈独秀认为,中国革命从高潮转入低潮,“国民党虽然不能长久统治巩固,而眼前尚不至崩溃,因此,我们以群众力量扫荡它们夺取政权的时机尚未到来”。在这种形势下,党的策略应当是退守,而不是进攻。据此,陈独秀不赞成立即创建军队搞武装暴动,说:“此时尤不可以存‘以暴动夺取政治的幻想”“万不可随便做政治的暴动”“只是幻想政治的暴动,暴动失败了,我们什么都行不着;并且还会因此使农民离开我们。”最终,陈独秀酿造了个人的悲剧,也酿造了中国革命的悲剧。创建中国革命军队的历史机遇,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了。
1927年6月,武汉的形势日益严峻,党中央时刻面临灭顶之灾。我们党的公开组织、住址、人员立即转到地下,为中国革命保存了火种,为创建人民军队保存了领导骨干。此后,中共中央改组中央领导机关,组织一系列武装起义,人民军队在血雨腥风中诞生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