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守了一夜,天亮时,母羊终于生了,生了三只小羊羔。谷雨又喜又愁,喜的是三只小羊羔都挺壮实,出生没多久,就能走了。愁的是,母羊只有两个奶头,不够分,要想让三只小羊都活下来,只能给其中一只喂牛奶。谷雨家没有奶牛,要喂牛奶只能去买。这样一来,喂大一只小羊的成本就增高了,不合算了。以前出现这种情况,谷雨总是扔掉一只最小的羊羔,可是这次,三只小羊羔一般大,他哪只都舍不得扔。
这时邻居冬至来他家借东西。谷雨问他,你要小羊羔吗?冬至看着刚出生的小羊羔说,这么小,能养活吗?谷雨说,精心点,能养活。冬至说,那你咋不养?谷雨说,我的羊太多了,操心不过来。这样,冬至就抱走了一只小羊羔。
第二天,冬至又把小羊羔抱回来了。谷雨以为冬至不要了,冬至说,不是,我爹有病住院了,我得去医院陪他,没时间喂羊。你先帮我喂几天行不?谷雨说,行,你安心照顾你爹,羊的事包给我了。冬至放下小羊,就去了医院。
谷雨帮冬至喂小羊羔,喂的是买来的牛奶。小羊羔很能喝,开始一天三袋,后来四袋,再后来五袋。冬至拿来的一箱奶,三天就喝完了。因为冬至没来取羊,谷雨又买了一箱。冬至爹的病不好治,冬至一直在医院陪他爹,谷雨就一直帮他喂小羊。三个月后,小羊羔都能吃草了,冬至爹的病才好,冬至才回来。
谷雨看见冬至回家了,说,冬至,你不来看看你的羊吗?冬至就跑过来看他的羊,发现羊长大了好多。冬至说,这么大了呀?谷雨说,是,都能吃草了,你拉回去吧,再养两个多月就能卖了。冬至说,这么快呀?谷雨说,要是不想让它下羔子,五六个月就能卖,大了反而不好卖。冬至说,这样啊,我明天得去帮我表弟盖房子,等我帮他盖完房子,再把小羊拉回去,你再帮我喂几天行不?谷雨说,行。
冬至走后,谷雨媳妇问谷雨:你真打算让冬至把小羊拉走啊?谷雨说,当然了,那是他的羊。谷雨媳妇说,可它是咱们喂大的。谷雨说,那也是他的羊。媳妇说,可是买牛奶的钱算谁的?喂大这只小羊,咱们一共买了13箱牛奶,35元一箱,一共400多块钱,这钱谁出?谷雨说,当然是冬至出。媳妇说,他要是不出呢?谷雨说,不能。
一晃又是半个多月,冬至还没回来。谷雨一直帮他喂养小羊,出去放羊的时候也带着它,挑草嫩的地方让它吃,晚上回来喂料时,总是多给它些,生怕它长不大,看见有别的羊欺负它,还帮它把羊轰走。谷雨对它格外用心,因为他觉得,这是冬至的羊,不能亏待了它。
这天来个买羊的。买羊人一眼就相中了冬至那只羊,问谷雨多少钱卖。谷雨说,你给多少钱啊?买羊人说,六百。谷雨说,不卖。买羊人又仔细看看羊,说,我再加一百,七百。谷雨还是说,不卖。买羊人说,这个价可以了,我是想回去做母羊才给这么多的。谷雨说,这是好羊,好羊的价格就得比别的羊高。买羊人说,你真会卖东西,这样,我再加一百,八百,不能再多了。谷雨笑了一下,说,你先等等,我去问问冬至,这是冬至的羊。
谷雨给冬至打电话,问他卖不卖羊。冬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是你的羊,你说了算。谷雨就跟买羊人说,先不卖,等冬至回来再说。
买羊人走后,媳妇跟谷雨说,要不,咱们把这只小羊留下做母羊吧,你看它身体多结实,将来肯定很能生。谷雨说,可这是冬至的羊。媳妇说,他又没喂过,都是咱们喂的!谷雨说,那也是冬至的羊!
冬至回来后,谷雨让冬至把羊拉回去,冬至不拉。冬至说,我怎么好意思拉呢,我都没喂过它。谷雨说,那也是你的羊。谷雨把羊送到冬至家,冬至又送了回来。谷雨又送了过去,冬至又送了回来。
看着这只送不出去的羊,谷雨很头疼。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只羊,养也不是,卖也不是,最后,把它杀了。杀得媳妇很心疼,谷雨也很心疼。
谷雨把羊肉给冬至送了过去。晚上,冬至送来了羊肉钱。谷雨不要,冬至硬把钱留下了。
看着冬至送来的钱,谷雨心里忽然很疼。他后悔当初送小羊羔给冬至,他跟冬至这么多年的感情,竟被一只羊给毁了。中也许还有着乡里人特有的一份斤斤计较,他们各自倔强地守着自己的自尊,不肯占对方一丝便宜,却可能在无形中拉远彼此之间亲密关系。虽然有句俗话叫“亲兄弟明算帐”,但过于精细的算计,从来都是感情里的有力杀伤武器。可惜,谷雨与夏至不能悟得这个道理。这样的无奈结局,恰恰是这篇小小说的力量所在。李伶伶于人性里的弱点,理解得颇为到位,对人际关系中的微妙,把握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