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陕北说书的发展和社会功能

2018-03-07 12:17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陕北艺人

张 统 宣

(渭南师范学院 报刊社,陕西 渭南 714099)

陕北,指陕西北部,行政区划包括榆林和延安两个地区。这里是中国黄土高原的中心部分,经过沟壑分割,留存下来的高原面构成了独特的地貌类型,如塬、梁、峁、沟、洼等。陕北是中华文明重要的发祥地,经过人类数千年历史的积淀,孕育形成了信天游、伞头秧歌、说书、道情、酒曲等原生态民间文化艺术。

从古至今,陕北说书多以师徒口耳相传,内容上囊括了民间神话传说、历史人物历史故事、陕北人民的日常生活、男女之间的爱情故事以及近现代战争等许多方面;演出形式简洁灵活,庭院村巷、田间地头、街头巷尾等等都可以成为陕北说书的演出舞台;演出道具是我国传统的民族乐器,起初一把琵琶或三弦,随着陕北说书的发展开始融入更多的乐器。语言上本土化现象突出,通俗易懂。

一、陕北说书的渊源

陕北说书历史悠久,关于其渊源,目前还没有发现地方志和其他历史文献有明确记载,学界都是通过相关艺术形式、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推测。据现有文献,陕北说书源于西周,盛于唐宋,明清时期达到了较高艺术水平。陕北在周代为雍州地,《诗·周颂·有瞽》曰:“有瞽有瞽,在周之庭。”《周礼·春官·序》曰:“瞽蒙,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六十人。”这里的“瞽”指双目不能睁开的盲人,“蒙”指失明之人。周代乐官,多以瞽为之,故称瞽官,与“掌阴阳天时礼法”的史官相互联体,被称作瞽史。陕北地区盲人自然效仿瞽史习五音通八卦以求生存。陕北说书开场诗与瞽史诵诗大致相似,正本故事与“道正事”大体相同。且旧时陕北说书艺人都精通易经八卦之术,能掐会算,这与瞽史掌阴阳天时礼法吻合。由此可见,陕北说书源于周代,由瞽史衍变而来,是盲艺人代代相传,一脉相承的结果。[1]105开凿于西魏文帝大统元年(535)的陕北宜君县福地水库石窟中,有释迦牟尼横抱曲项琵琶塑像,神似陕北说书艺人说唱时怀抱琵琶,说明至今仍在陕北说书中使用的曲项琵琶,在1300多年前的陕北已可见到。琵琶的出现对盲人说书的成形至关重要,甚至是关键性的。这也是目前关于陕北说书渊源的最早、最直接佐证。关于陕北说书艺人,目前有文字记载最早为清代《榆林府志·艺文志》:“康熙九年,刘第说传奇,颇靡靡可听。闻江南有柳敬亭者,以此伎遨游王公间。刘第即不能及其万一,而韶音飞畅,殊有风情,无佛称尊,不及江南之敬亭乎?”记载中提到的“说传奇”就是当时陕北、晋北一带对说书艺人的一般俗称。

陕北说书的名称是随着中国共产党在全国取得胜利后,延安文艺工作者对外介绍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产生的陕北民间艺术时,为了区别于其他地方的民间艺术,把陕北民间文化艺术都冠以“陕北”二字,如“陕北说书”“陕北民歌”“陕北道情”“陕北秧歌”等,慢慢就约定俗成固定下来了。[2]1可见,陕北说书的名称确立较晚,但这种说唱艺术存在是很早的。

在陕北说书的发展历程中,说书艺人从音乐元素、表演形态、唱腔曲调、曲目内容等方面,在实践中探索说书艺术的发展道路,这种文化的传播与创新为陕北说书的发展提供了保障。韩起祥、张俊功和曹伯炎就是发展变革过程中的代表人物,对丰富说书表演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二、陕北说书概念的界定

关于陕北说书,长期以来一直没有统一的概念。《辞海》把陕北说书定义为:“曲艺的一种,流行于陕西北部,一人坐着演唱,有说有唱。演唱者手执三弦或琵琶,左膝系檀板按节拍。曲调大多为当时民间小调。”[3]995《中国戏曲曲艺词典》把陕北说书定义为:“曲艺曲种,流行于陕西的延安、榆林地区。因主要伴奏乐器不同,又有以三弦伴奏为主的‘三弦说书’和以琵琶伴奏为主的‘琵琶说书’之分。除主要乐器外,另在小腿上绑甩板,手上绑蚂蚱蚱,并在桌上放小镲、醒木,一人坐唱,演唱者自弹自敲自打自唱,常用唱腔有九腔十八调。”[4]723《中国曲艺志·陕西卷》中认为:“陕北说书是受山西说唱艺术诸宫调与民歌艺术的影响,结合当地民间歌唱发展形成的,是一种颇有地方特色的曲艺。”[5]35《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百科全书·代表性项目卷》认为,陕北说书是西北地区十分重要的曲艺形式,主要流传于陕西北部的延安和榆林等地,采用陕北方音,手持三弦或琵琶,运用陕北民歌小调演唱一些传说故事,在吸收眉户、秦腔及道情和信天游曲调后,逐步形成为说唱表演长篇故事的说书形式。[6]518民间艺术属于意识形态范畴。从概念上来说,民间艺术是由一个或几个民族或种族等群体集体创作,经世代相传不断发展而形成的文化现象,是劳动者为满足自己生活和审美需求而创造的艺术。[7]3陕北说书作为一种艺术形态,是千百年来陕北地区及周边人民创造并享受的文化,扎根于民间生活之中,并稳定地在该区域中流传的说唱艺术。其内容与陕北人民生存密切相连,与民俗活动密切结合,与生活密切相关,是大众的、生活的、民俗的艺术。演出主要伴奏乐器有三弦或曲项琵琶,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一人坐唱或多人走场的表演形式。陕北说书是特定社会条件下生活方式的体现,带有单纯、浓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风格,具有鲜明的地域特性与乡土文化特征。

三、延安时期陕北说书的新发展

在漫长的发展中,盲人为求生存,一直与黑暗旧社会进行着斗争。民国时期,在陕北已经逐渐滋生起了新民主主义革命萌芽。延安时期,以盲艺人韩起祥为代表的说革命新书运动,则是这一斗争发展的高峰,是盲艺人长期思想准备的总爆发,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它是陕北说书历史发展中大转折的前夜,为其新发展创造了条件,提供了思想保证。

1935年10月至1948年3月,中国共产党的延安时期,是我国社会大动荡、大变革的时期,是中华民族存亡的关键时期,延安文艺运动就是在这样历史背景下展开的。1941年,中共中央在宣传工作指示中明确指出:“各种民间的通俗的文艺形式,特别是地方性的歌谣、戏剧、图画、说书等,对于鼓动工作作用很大,应尽量利用之。”[8]2671942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后,说书艺人们开始了文艺题材内容的革新,用平民化、通俗化、地方化的形式,讲老百姓的新人新事,抨击旧社会,宣传新思想、新制度。延安时期兴起的新书运动,把说书艺术与政治运动相结合,内容上贴近本土实际,反映民众呼声,当时受到了广泛欢迎。[9]176《张玉兰参加选举会》《刘巧团圆》《打日本的故事》《王丕勒走南路》《刘善本飞延安》《三大胜利》《宜川大胜利》等书目,就是这一时期创作的。

韩起祥是现代陕北说书的开山鼻祖,也是延安时期说新书的集大成者。“现在流传的陕北说书是在韩起祥手上形成的,他从13岁开始学习说书,通过不断的实践和改进,创造出了陕北说书。”[10]29在未参加革命前,他对陕北说书从音调、乐器和腔调三个方面进行了革新。他广泛学习各种有节奏的声音,还有道情和戏里喜、怒、哀、乐的调,有选择地运用到说书中;创造了慢、平、紧、快四个板和一个武调;表演乐器增加了蚂蚱蚱和小镲;苦练说书时表现“男女老少”腔调的嗓音表现方法。1944后,在延安经过培养的韩起祥,带领陕北各地区的说书艺人,学习新政策、接受革命思想,摒弃封建迷信,编新书、唱新词,在各革命根据地引起了群众的强烈反响。韩起祥也因此被称为“三弦战士”和“群众艺术家”。

陕北说书作为陕北民间文艺的形式之一,在延安特殊的历史时期,为民间艺人搭建起了别样的红色舞台,为说书艺人带来了新的发展契机。出于政治的需要,陕北说书已不仅仅是娱乐的方式,更具有一定的政治含义。通过对旧书从主题、内容以及说书艺人思想等方面进行革命化改造,古老的说书艺术获得新生,承担起宣传中国共产党的路线、政策与思想以及述说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与工作,起到了不可替代的革命宣传作用。说书艺人的社会地位和社会角色也与以往大有不同,曾经处于社会最底层靠说书乞讨谋生的他们,成了政治的宣传员,在革命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陕北说书由于其易传播、易接受的特点,加入政治文艺的行列,对团结人民、打击敌人、唤起革命民众起到了积极的影响,也将这一民间艺术的发展推向了高潮,并呈现出了其特殊的历史使命。与民歌、秧歌剧、木刻、街头诗等红色文艺作品一样,陕北说书也成了红色符号之一。

20世纪40年代,陕北说书从内容、形式、表演方式等进行了成功变革。经过延安时期马克思主义改造,陕北说书服务于人民群众,服务于社会主义建设,被赋予了更多特定的社会功能。[11]81

四、陕北说书的“舞台化”发展

(一) 陕北说书的“走场书”和 “迷花调”

一种文化得以长久生存和发展,不仅仅得益于先辈们创造的丰富文化成果,更重要的是当下人们对文化新的认识和新的突破,也就是文化发展过程中的继承和创新。

传统陕北说唱的说书人都是盲艺人进行表演,是传统文化的遗存形式。盲艺人出身大多苦寒低贱,说唱技术一般都由师徒之间口耳相授,有严格的师承关系,明眼人不能涉足说唱的主体位置。在古代,人们认为这是不道德的行为,甚至还会因此受到惩罚。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有非盲人开始加入到陕北说书的行列中,改变了传统盲艺人坐唱的单一表演形式,逐步将陕北说书搬上舞台,陕北说书逐渐从传统的坐唱形式向舞台化表演发展。这一时期,以张俊功为代表的说书艺人掀起了陕北说书史上的新变革,在继承传统说书特点的同时,对陕北说书内容和腔调进行改造,特别是从表演形式上改“坐场书”为“走场书”。

“坐场书”是一人独自怀抱三弦或陕北曲项琵琶表演,边弹边唱。改革后的“走场书”,从说书主体上看,表演时一般一人主说,主说者或一说到底,或根据剧情的需要,安排其他人扮演不同角色进行接唱、对答、应和,增加表演的趣味性;从表演方式上看,主说者可坐可站立,也可走动,一般手拿四片瓦或扇子、转帕等道具,甚至模仿骑马、打仗动作等,有表情、动作等体态语言;从伴奏乐器上看,有所丰富,除了传统的三弦、甩板、蚂蚱蚱等伴奏乐器以外,加入了板胡、二胡、笛子、手锣、扬琴等。在近几年,随着电声乐器的发展,在说书的伴奏乐器中又加入了电子琴。“张派”说书还广泛吸收不同流派唱腔,独创“迷花调”,在说唱过程中利用书中人物和情节发展制造“由头”,演唱陕北民歌、道情、快板,使陕北说书变成民间艺术的“大杂烩”。

“走场说书”队伍中有男有女,表演时扬长避短、尽己所能,表演更戏剧化、形象化、直观化,乐器演奏和说唱水平都有了较大提升。从“坐场说书”到“走场说书”的演变,陕北说书由单一坐唱发展为演、唱并重,使其更符合现代大众的审美情趣,为舞台书的兴起铺平了道路,推动了陕北说书艺术更进一步发展。

(二)陕北说书的“舞台化”发展

陕北说书“舞台化”发展是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途径。经过张俊功改革后的陕北说书,人物角色分工更加明确,相互酬唱应答,有了身段及表情表演,并且讲究舞台风度,手、眼、身法、步等规范,初步有了戏剧表演的味道。

陕北说书原本是小农经济时代的产物,21世纪以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生活节奏加快和信息媒体的介入,人们娱乐方式更加多样化,陕北说书的生存环境受到了严重的威胁。这个时期陕北说书的创新,内容上具有鲜明的主题和新颖的形式,曲调上糅入眉户、道情、秦腔、碗碗腔等音乐元素,更加丰富且更具特色,语言上改纯粹用陕北方言表演为陕北味普通话。用普通话来咬字,更利于陕北说书的传播和群众对陕北说书的接受。

一方面,说书艺人为迎合时代发展,满足人们的需求,主动做出了必要的转变,把说书变成了近似于唱戏:一是搭建简易舞台;二是增添表演人数;三是增加扮演角色的服装道具、伴奏乐器等;四是在书词内容方面,大量游离于故事主题之外的“飘言”不仅占据说唱的中心,也成为说书艺人留住听众的唯一手段。[12]111说书艺人通过乔装打扮,使自己更贴近于故事人物,在说书过程中,更以夸张的姿态展现情节,推动故事发展,实现舞台化中视觉与听觉的要求,让人们在听故事的同时,看到故事的发展与结局。

另一方面,2007年陕北说书被正式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国内学术界对陕北说书的关注度日渐提升,研究也不断深入,各级政府加强了对陕北说书的发掘和保护,通过举办说书大赛和汇演,把说书艺术搬上表演舞台,对陕北说书的创新提供了重要的借鉴和帮助,对说书艺人表演说书起到了很大鼓舞作用。2017年9月由陕西省文化厅、陕西省文学艺术界联合会、陕西省文化艺术交流协会、陕西省曲艺家协会共同主办第三届陕北说书大赛,设西安、延安、榆林三个分赛区,分报名、选拔赛、复赛、决赛四个阶段,从5月下旬开始到9月中旬结束,有38个节目进入了最终的决赛。参演队伍中有老、中、青、少四代,有父女同台、夫妻组队、师徒联手,很多都是全家老少齐上阵。其时间跨度之长、规模之大、参赛艺人之多,皆创历史之最,可谓是陕北说书近年来的一次盛事。表演形式也从最初的“手持三弦、腿打快板、自弹自唱”演变出情景剧、舞蹈剧。

另外,在各种文艺晚会演出、电视综艺节目中,陕北说书也常常粉墨登场,但大多呈现出过程舞蹈化、演唱通俗化的特点,而在一些开业、店庆等基层演出中,艺人们把“打笑话”的内容甚至低俗、段子化,这和真正的陕北说书已经相去甚远了。

凡此种种,迎合了时代发展,也确能让人耳目一新。但新事物不一定是美好的,陕北说书“舞台化”在弘扬、推广陕北说书的同时,割裂了民间艺术与地域民俗文化的密切联系,是传统民俗文化的丢失与蜕变。陕北说书的表演形式使得传统说书从民俗文化说唱变为介于说唱与戏剧表演之间的艺术表现形式,不利于陕北说唱传统优秀地方民俗文化的继承和发展。

可以说,舞台书的兴起彻底改变了陕北说书的演出场所和民俗文化特征,使之日益发展成为一种纯娱乐性的、消费性的舞台表演形式。

(三)网络直播时代的陕北说书

近两年,移动互联网的高速发展,网络直播应运而生,方兴未艾。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发布的第4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6月,我国网络直播用户共3.43亿,占网民总体的45.6%,将近半数。与其他传播方式相比,网络直播独有的平台开放性、传播及互动实时性、社交性、商业赢利性等优势,获得了越来越多用户的推崇,在名人自我包装宣传、企业营销、新闻传播、网络教学、社交等许多方面发挥着越来越大的影响力,而最受青睐的是极具娱乐属性的娱乐类直播和生活类直播。网络直播行业正在成为一个庞大的新兴市场。

作为一种消费文化,在网络直播平台上“人人皆可直播”、看直播已经成为一种潮流的当下,2017年下半年开始,陕北说书艺人也纷纷加入了网络直播行列。截至2017年底,在快手直播平台开播的陕北说书直播间达400多个,包括高小青、贺四、乔仰文、王成等一大批第三代、第四代陕北说书艺人入驻直播。据笔者2017年12月至2018年3月对快手直播平台上陕北说书艺人直播间近四个月的跟踪调查和分析,快手直播平台陕北说书直播呈现以下特征:

一是形式新颖。说书场所由受邀外出改变为在家里(或固定场所)坐场,并设计简单背景墙,配置直播设备;队伍方面,由于受到手机直播屏幕大小的制约,说书艺人网络直播时一般一人自弹自唱,或由两人组成,一人弹三弦,一人手持四片瓦说唱。也有笛子、二胡或电子琴伴奏的情况,但直播屏上一般不出现;内容方面,为适应网络直播,采用了相当丰富的“网络语”,如开场词“弹起三弦定准音,我把屏里头的老铁和友友们一声请”,再如说吉庆话“直播间里老总给我送烟花(虚拟礼物),书匠保你一家今年没麻达”“感谢送礼物的众乡亲,再感谢你们给我点红心”“请起大家贵重的手,给榜一榜二榜三榜四榜五榜六点点关注”*书词内容采自微信公众号“烩陕北”(微信号gh_7836939bafc4),根据相关陕北说书视频整理。,等等。

二是受众广泛。传统的陕北说书,无论是口愿书还是庙会书,由于受场地和演出时间的限制,受众仅限到场的人,非常有限。网络直播不受地域限制,接受门槛低,当下智能手机普及,直播者可随时开播,受众随时随地可以接受,特别是那些常年在外的人,有了接受和传播说书艺术的机会。同时,用户通过实时分享、转发等形式对网络直播自发传播,促进了信息流动。

三是实时互动。网络直播打破了原有的单向传播模式,说书艺人们参与直播,受众通过弹幕评论或直播连线,对直播内容随时做出评价,主播也在直播过程中及时回应受众需求,实时互动,这种直播交互更具沉浸感与参与感。说书艺人入驻网络直播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赚取用户充值后购买的虚拟道具,为了吸引粉丝关注和获得礼物,主播与粉丝互动非常频繁。

四是反传统性。传统的陕北说书,在正式开场前要经过设坛、请神、参神等仪式,开场后从容不迫,唱词整齐流畅,一场书中间不会夹杂与主题无关的内容,一场书说完,还要有送吉庆、送神,整个过程也显得庄严神圣,仪式感浓厚。而网络直播说书,主播为了增加粉丝及粉丝打赏,开正本前和正本结束后会用更多的时间与粉丝互动,更多是些重复的吉庆、祝福、感谢唱词,有时正本中间也会随时插入与粉丝的互动;在说书过程中,为了增加直播内容对受众的黏度,把团队人员及其社会关系实时场景化,融入到说书故事情境中,在故事与现实有效的交融中,使直播内容更具真情实感,极大地增加了受众接受度。例如快手直播平台高小青团队《薛刚反唐》①直播中有一段书词描摹一个长相可人的凤奴丫鬟:

“脑*脑【nau33】,陕北方言,头。圆的就像个西瓜,眼窝了描的就像一朵梅花,我还一满*一满【i3-5m0】,陕北方言,从来,一直。就没见过那么亲的个娃娃,兄弟。”

“实在俊了?”

“实在俊了!”

“比王平*王平,陕北说书高小青团队人员,三弦手之一。妹子还俊?”

“哎呦,俊的啦可了*啦可了[音]【la213-21 k‘3 l0】,陕北方言,意为(比王平妹子好到)“哪儿去了”。!”

当然,一些艺人为迎合粉丝心理,在直播中刻意增加粗俗语言、低俗情节等说唱,有的直播间甚至会出现模仿民间“巫神”表演,进行各种打擦边球的准迷信直播。另外,在直播间其他没有参与直播的人经常随意出入镜头,有时直播时主播随便躺卧,显得非常随意。

基于陕北说书网络直播存在的问题,政府主管部门要主动积极参与引导,建立陕北说书网络直播间建设标准及网络直播内容规范,鼓励艺人在传承创新的同时突出传统文化价值导向。

五、马克思主义文化观下 陕北说书的社会功能

马克思主义文化观是指以人为主体的具体实践特性的社会主义文化观念,它根植于社会生活,是人民本位的文化观。马克思主义文化观将文化和人类活动相联系,在考察文化的过程中充分尊重了人的主体性,显示出鲜明的时代性,对文化和艺术具有普遍指导意义。[13]

(一)娱乐交流功能

娱乐和交流功能是陕北说书最基本的社会功能。陕北说书作为陕北地区的一种民间艺术活动,受众人群广大,接受程度也很高,所以自然而然成了一种社会休闲娱乐的项目,也可以说,陕北说书是陕北地区人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符合生活的娱乐与交流的民俗活动之一。

随着经济社会的持续快速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物质条件得到了极大的丰富,文化权益的获得、文化生活的丰富已成为当代人幸福感重要方面。特别是亲友团聚、迁居、结婚或佳节之时,说书活动可以极大地浓郁氛围,大家喜气洋洋、其乐融融,一边听书,一边聊天,是最休闲的时光。随着陕北说书网络直播开通,天南海北喜欢陕北说书的人,既可以听书,也可以在直播间娱乐、交流。据笔者在快手直播平台上对高小青团队陕北说书直播间考察,晚7点至11点钟的热播时段粉丝稳定在5000~8000人,最多时达3万多人。

(二)仪式功能

人类社会以群体的形式存在,在群体社会生活中,需要各种类型的仪式,如巫术仪式、宗教仪式,民间世俗生活中生、死、婚 、寿以及日常交往规矩、礼仪和习俗等等,这些仪式往往需要民间文化艺术活动的参与。一方面使仪式活动不显单调,达到娱神、娱人目的;另一方面,一定的民间文化艺术活动本身代表着特殊的含义,是仪式的一部分,也更加体现出仪式的庄重、神秘、神圣。就陕北说书而言,代表传统形式和主体形态的口愿书和庙会书,即使在社会高度发达的今天,仍然保留着较为完整的仪式行为,具有相对固定的仪式行为和说唱程序,如请神、参神、演唱书文、安神、送神,通过与民俗宗教活动融合,显现出浓郁的宗教色彩和民俗文化特点,折射出陕北农村村民的民俗信仰和文化心理。

(三)教育教化引导功能

民间文化艺术教育教化功能建立在娱乐功能的基础之上,融于娱乐当中,即所谓“寓教于乐”。优秀民间文化艺术形式多样,从视觉、听觉上对人们的思想产生影响,对人们的行为有一定程度的社会规范作用与教化引导作用,塑造良好的道德情操,具有充分导向功能。

陕北民间艺术地域特点鲜明、生活气息浓郁、思想情感热烈、艺术风格独特,保存了丰厚的传统文化底蕴,蕴含着丰富的历史知识及民俗知识等,承载了当地民众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生活状态,体现着民族的文化特性,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源泉和文化艺术的“根”。这是开展知识教育的重要来源,对于陶冶情操、提高素质、培养能力等,具有极高的价值。

陕北说书本身作为一种社会民俗活动,在本质上是一种社会文化形态,通过日常民俗演出来完善对受众的行为性格、道德品质的塑造,人们能够良好地接受陕北说书内容上的约束与规范,进而维持社会的团结和稳定。具体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是陕北说书中,对佛家思想有较为深刻的理解,对善恶的要求更加明确,惩恶扬善是陕北说书所体现出来的佛家思想,对因果报应也是有很深刻的描写。

二是陕北说书对社会上的清廉有很高的期望。包公断案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书词中满含着对包公的崇拜之情,对社会清官与社会经济的清明寄予高度的期待,有助于人们形成正确的社会价值观。

三是陕北说书同意人性本善但欲望无穷的结论,内容中不乏有对淡泊名利之人的敬仰之情,以及对争名夺利之人的批判厌恶之情,为人们指明发展的正确方向与道路。

四是陕北说书内容题材中有专门对人们进行劝学的部分,在人们听书过程中倡导人们继续学习,接受更好的教育,这也能反映出如今社会中,父母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夙愿。

当然,由于“寓教”的程度各不相同,不同的剧目里面的教化成分的多少也不尽相同。甚至有相当一批传统剧目包含了封建社会不可避免的迷信的、不健康的思想和愚民性质的成分。在古代,这种教化功能是统治阶级安抚民心,维持社会稳定、政局安定的手段。

(四)宣传凝聚功能

民间文化艺术通过宣传共同价值观念,团结民众,凝聚人心,稳定情绪。

陕北地处黄土高原,自然条件差,人们生活劳作辛苦,精神上也得不到满足。陕北说书本身特有的趣味性与艺术传播,在过去落后年代能满足人们的需求,为当地人民的生活带来欢乐与愉悦,聚集人心,促使人民团结、社会稳定。

经过延安时期的改造,随着国家的发展和社会进步,陕北说书通过宣传党的政策、改革发展中取得的业绩、涌现的先进典型等,激励民众,培育良好社会风气。特别是进入新时代以来,政府和社会组织更是积极主动运用陕北说书这种民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将当前的时事政治、发展形势等融入到说唱表演之中,在表演形式简洁有趣的基础之上,人们更有兴趣接受信息的传递,达到更好的宣传引导效果。党的十九大以来,陕北说书艺人通过说书宣讲十九大精神,将报告语言转化成群众语言,起到春风化雨般的宣传效果。[14]

(五)商业推广功能

在网络广告市场整体向好的背景下,网络直播不管是产出内容的主播还是收看的受众,都可以通过手机随时随地传播和接收信息,直播平台广告是一种更加贴近受众的营销方式。[15]在网络直播时代,丰富多样的内容、稳定增长的用户、老中青少都有等用户群体特征,使得陕北说书传受一体的网络群体商业推广宣传作用更加明显,也越来越受到广告信息发布方的重视,引起潜在消费者的注意。

一是可以增强商业宣传内容的真实性。陕北说书网络直播在做商业推广时,常常是由商家邀请说书艺人团队现场观摩和体验,从而在说书过程中以书词形式无缝植入推广信息,更能够如实反映商家经营的特色,在介绍商品、环境,或者说明某些商业服务项目时,使传达的信息更加真实可信,增加受众好感,提升用户接受度,促使消费者对所传达的信息产生深刻的印象。

二是极为广泛的宣传影响范围和推广的有效性。相对于其他形式的直播,陕北说书的网络直播刚刚起步,直播间的发展状况也各不相同。在笔者的跟踪调查中,陕北说书高小青团队粉丝稳定在5000~8000人,最高达3万多人。这么多的受众,不同年龄、不同行业、不同阶层,具有不同文化背景,都能轻松理解、愉快接受书词中自然植入的简洁、鲜明、通俗易懂的推广信息,潜移默化地影响受众。因此, 陕北说书在商业推广时几乎没有信息交流障碍, 从而可以在商业推广赢得更多的潜在消费者, 扩大了商业推广的有效性。

(六)民俗文化整合和展示功能

民间艺术是民间萌芽、发展、完善的艺术文化活动,来源于人们生活又服务于生活,群众基础好,普及范围大。陕北说书的书词、伴奏乐器、腔调、表演形式等本身就是融合了陕北道情、陕北民歌等许多当地及周边地区的民俗艺术文化,作为陕北地区特有的地域艺术,结合当今时代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发展完善形式,陕北说书也能为其他艺术提供借鉴与灵感,在交流与融合之中,加速了我国传统文化艺术的发展与进步。陕北说书积极参与、借鉴、融入地区文化,加强了周边地区的文化认同感,促进了文化整合。

作为陕北地区独特的社会民间艺术活动,陕北说书就是当地民俗文化的代表,是引导其他地域民众深入认识陕北的重要渠道,是文化展示的窗口。陕北文化中有我国传统的丰富的宗教文化,如王母玉帝、黑白无常等神话人物的出现,还有土地公公显灵等神话故事和传说,在听书中就能体会到浓厚的宗教文化知识。陕北说书中的封建迷信内容也是当地民众甚至是全国各地民众获取信息或者解答疑惑的重要途径,就比如算八字、选时日、取名字等,都可以从陕北说书的内容中提取出来。陕北说书在陕北地区进行婚嫁、乔迁、祭祖与节日庙会中都是必不可少。陕北说书中包含着陕北地区独特的地方特色文化,很好地向外界展示着黄土高原地区人民的生活与风俗。

可以说,陕北说书集中了陕北地区各种民间艺术文化的精华,是陕北各种民间文化艺术的积淀与融合。随着陕北说书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参与保护、传承和发扬陕北说书艺术的作用会更加突出。

六、结语

民俗艺术中最吸引人的魅力之处就在于没有清晰的界限约束,灵活性、包容性得到巨大的满足。陕北说书从古至今、经久不衰的魅力就在于它一直在发展中进步与创新,与时俱进、顺应时代变化而发展,还展现出了陕北人民无穷无尽的精神财富。陕北说书在受地理环境以及传承方式等因素的影响下保留着传统的形态与特点,是名副其实的民间艺术活化石。对于优秀的传统文化,我们必须加以提倡与推崇,要有眼光有远见,促进陕北说书在新时代背景下持续健康发展。

[1] 尚飞鹏.陕北文化艺术理论研讨会论文集[G].西安:陕西旅游出版社,2003.

[2] 曹伯植.陕北说书音乐探究[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0.

[3] 辞海[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

[4] 汤草元,陶雄.中国戏曲曲艺词典[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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