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对孤独的拯救
——史铁生爱情观探析

2018-03-06 23:56潘彩琳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8年4期
关键词:瞎子史铁生残疾

潘彩琳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桂林 541006)

1 孤独与生俱来

史铁生在《自言自语》中提到,人有三种根本困境,一是孤独,二是欲望,三是死亡。在他看来,人们之所以会感到孤独是因为意识到彼此的差别。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一书中提到,亚当和夏娃是在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后,也就是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区别和距离,才相互陌生起来,因为还没有学会爱对方,所以感到羞愧。这两种观点都有一个共同点:孤独产生于差别和距离。人与人之间意识到了差别,距离就产生了,随之而来的是孤独。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孤独是人有意识有头脑的自我的证明。“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所以差别永远存在”,那么孤独就是生命的一种常态。

孤独意味着自我封闭和满足,而孤单感却并非坏事,因为它意味着希望敞开与沟通,是向往他者的功能,人最初的处境是孤独,因为人都是以个体身份来到人群中。”为了摆脱孤独的状态,人开始走向群体。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一书中,分析了几种克服孤独的方式:第一种是纵欲,它包括原始部落时期集体的性纵欲和沉溺于酒与毒品,后者是生活在非集体纵欲时代的一些人选择的方式。但是他指出,纵欲只能暂时缓解孤独,因为经过短暂狂欢之后孤独感又会重新袭来,所以人们会不断地重复纵欲行为,形成恶性循环;第二种方式是同化自己。通过和集体保持一样的习惯、风格和看法来消除差距求得统一,这种方式其实是隐藏自我求得归属。它提供的是一种假统一,并没有真正的克服孤独,只是回避了孤独。第三种是创造性的劳动。艺术家的创作,手工业者的劳动都属于此类劳动,他解释这也不能真正地拯救孤独,因为孤独的产生在于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么孤独感的克服就只能通过人与人之间的结合或统一,而创造性的劳动所达成的统一是劳动者与其对象的统一。

2 爱情是孤独的拯救

孤独是人要摆脱的恐惧,弗洛姆给出的唯一方法是爱。史铁生为孤独开出的药方也是爱。孤独者渴望互相敞开心魂,两个孤独的灵魂通过相互诉说达到精神的结合和统一,孤独感便可以消除。但史铁生也指出,爱是艰难的,心魂的敞开甚至可能是危险的,一个孤独的灵魂为了摆脱孤独的困境毫无防备的向另一个灵魂敞开心扉,殊不知对方并不是为了来帮助自己的,相反抱着不纯的目的,而长期被孤独困住的灵魂被蒙住了双眼,一头栽在陷阱里,不但孤独没有消除,还增加了心灵的伤害。所以灵魂是需要筛选的,孤独者在心魂的敞开与关闭之间来回重复,即使受伤,也还是会选择再次敞开,直到遇见那个可以帮双方消除孤独达到统一状态的灵魂为止。

史铁生的爱指的是广义的爱,它是一种美好的理想。他在《给王安忆的信》中提到,“作为理想,爱是指向普遍的,但是爱若真能指向普遍,爱即消失。”广博的爱愿类似于基督教的博爱,它是难以实现的理想,但我们可以通过对大爱中的一小类去探讨,尤其是爱情,史铁生就从爱情的角度去证明了爱情对孤独和残疾的拯救。孤独是生命的常态,而残疾加重了孤独的程度。史铁生在探讨爱情对孤独的拯救时,常常是把问题放在残疾的背景里。在他的这类作品中,爱情总是与残疾相伴而生,残疾人爱情的缺失和他们对爱情的渴望形成强烈的矛盾冲突,但是他并没有站在矛盾的立场上予以批判和控诉,而是把重点放在强调残疾人爱情的神圣和必须,向人们展示爱情对残疾的拯救。人因残缺而走向爱情,在走向他者的时候却从他者审视的目光中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残缺,需要对方来拯救。对于残疾者而言,他们渴望像正常人一样享受爱情的甜蜜,有了这渴望,他们对生的希望更加强烈。这欲望像二月里的春风,给他们孤独封闭的生活带来了暖意,爱情变成信仰,即使被命运限制了自由,灵魂也能在爱情的指引下找到希望,最终得到完整,完成救赎。尽管有时候爱情如昙花一现般短暂,再相爱的两个人终究还是会经历生离死别,但正如不会有人因为生命短有限所以就放弃生存一样,人们不会因为爱情的短暂或害怕失去而拒绝爱情。因为人们都相信,即使有一天相爱的人因为某种原因离开,曾经美好的回忆也会相伴终生。史铁生对于爱情持过程论,结果如何并不重要,过程最美丽,所以他爱情故事里的主人公往往最后都没能在一起。

《命若琴弦》中的小瞎子与兰秀儿产生了懵懂的爱情,他们之间的爱情纯洁、真挚,两人在相处的日子里过得很快乐,小瞎子并没有意识到自身的残疾与他人有什么差别,兰秀儿也不因为他是个瞎子而封闭自己的感情,爱情消除了两人之间的差异。直到兰秀儿出嫁,他才意识到残疾变成了他的绊脚石。其实横亘在他和兰秀儿之间的是世人的偏见,并没有人规定残疾人就不能与健全的人相爱。他们的爱情以悲剧收场,但小瞎子在回忆往事时不会后悔的,兰秀给美好回忆将会伴随一生。小瞎子得知兰秀儿出嫁后大病了一场,对爱情的渴望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他想复明,他觉得只要复明了就拥有了获得爱情的基本条件。于是他拿起老瞎子的七弦琴,坚信琴槽里的药方能够治好自己的病,重复着老瞎子的路。正是他和兰秀儿短暂的爱情体验,让他感受到了爱情的魔力和生存的美好,这份美好成为了他的信仰,他在信仰的指引下,踏上了救赎的道路。 史铁生在《好运设计》中提到:“过程,对,过程,只剩了过程。对付绝境的办法只剩它了……事实上你唯一具有的就是过程。”爱情最终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一次的过程中我们们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我遥远的清平湾》中亮亮妈和破老汉的爱情也是如此,他们不求结果,但彼此相爱着,享受着爱情的美好。

对爱情持过程论并不是说史铁生不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相反,恰恰是希望这样,他才对爱情持过程论。希望每个残缺的灵魂都能被拯救,希望孤独能得到缓解,所以他鼓励残缺者勇敢的追求自己的爱情,哪怕这爱情困难重重无法走到最后,他也希望残缺者在这一段爱情的体验中感受到灵魂合一的美好,曾经体验过才会在心中留下渴望,有了这渴望就会有活下去的动力,甚至想要变得比现在更好。

3 艰难的爱情

爱情可以拯救孤独和残疾,但爱却是艰难的。爱情并不只活在理想中,它最终要落入现实。即使是相爱的两个人,彻底的理解和真正的自由也是很难达到的。《一个谜语的几种简单的猜法》B+X篇中的那对夫妻,朝夕相对却还是感到非常的孤独。丈夫在电话和陌生人有说不完的话,电话那头的陌生人和他有相同感受,两人见解相同,非常投缘,都觉得对方十分能理解彼此。相约见面时却尴尬地发现对方竟是朝夕相处的夫妻,“也许只有两个完全不相识的人,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个人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可能是相互彻底理解的人太少了。都戴了面具,在父母那儿是一种,在朋友那儿又换上一种,在男人那一种在女人那儿又是一种,大家都把自己裹上一层东西再见人”。爱情可以拯救孤独,并不意味着得到了爱情孤独感就自动消失。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孤独才变成生命的常态。史铁生多次引用海德格尔的言论“人是被抛到这世上的”,他自身遭遇出发,对命运、死亡和爱情有着独到的理解,他的作品有着一以贯之的主线——信仰与救赎。在生命中,孤独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确证,是生命的常态,唯有爱能拯救孤独,博爱不易实现,而爱情相对容易实现,所以爱情与孤独常相伴,成为拯救孤独的一剂良方。

但爱情又是艰难的。只有那些在爱情中坦诚相见,敞开心扉的人,才能让双方都真正理解自己,达到心魂统一的状态,这样孤独感才会真正消失。敞开心扉是存在风险的,即使是面对至亲至爱也不一定能够做到坦诚相待。正因如此,人才会带着一箱面具走天涯,在不同的人面前戴上不同的面具,既是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他人,隔膜由此产生,所以真正能够消除孤独感的人寥寥无几,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正因如此,爱情才成为文学作品中一个永垂不朽的主题。

[1]赵瑜.爱情与灵魂的自我救赎——史铁生作品中残疾人的爱情观透析[J].现代语文(文学研究),2010(5):99-101.

[2]方玉营.史铁生小说作品中宁静的爱情哲学[J].语文学刊,2010(15):16-17.

[3]戚国华.论史铁生的爱情婚姻观[J].齐鲁师范学院学报,2014(3):115-121.

[4]史铁生.史铁生作品集(三卷)[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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