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贵
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万安伦教授新著《中外出版史》,是迄今为止国内第二部同类型学术著作。我有幸提前拜读了该书的电子稿,对作者“以出版载体作为一级逻辑线索进行全书架构”的学术理路深以为然,书中丰富的知识内容也让我获益匪浅。
载体在出版上的重要性,正如西方书史学家罗杰·夏蒂埃所指出的那样,文本的意义“依赖于形式,通过这些形式文本被读者(或听众)接受和占用”。出版物首先表现为“物”,出版史也首先表现为出版物史,万教授著作中重点强调的“出版载体”的概念,言指的正是这些在各个历史时期人类所发明、所利用的物质和材料。每当人类物质文明和技术进步出现巨大变革,都会直接影响到出版物的形式变化,从手抄到印刷,从印刷到数字,都有着一望而知的差别,正是这些差别标定了出版史的每一次质的飞跃。以差别化的出版载体作为全书的主要叙述线索,可谓深得出版活动的内在机理。
相对于分而论之的国别出版史论述方式,将中外出版统合在一起的历史考察,有助于建立出版史的世界性视野和比较性眼光。从学术的角度来说,中外出版史的并置叙述结构,有助于建立对人类出版文明的整体性认知,进而在世界性的坐标中更好地定位于区域(国别)出版史的独特价值。万著《中外出版史》于此开了一个好头,尽管在对出版文明的交叉穿插和纵向比较等方面,还有许多有待开掘的学术空白点。
如今,纸张自工业革命以来作为出版载体的霸主地位,正遭逢着信息革命带来的数字载体的强力挑战,大有被全面取而代之的发展趋势。近两个世纪以来逐渐增长的经济和资本全球化,也影响到了出版载体在其全球范围内的日渐趋同,先是纸张,现在是数字形态,人类文明初中期那种存在于各文明区域的形形色色的出版介质形态,已然消失不见。然而,作为一项历史学术研究,则不能不对这些历史上曾有实际应用、现在还处在不断变化之中的众多出版载体,一一进行介绍和全景式的描述,为此,万著创新性地提炼出了“硬质出版”、“软质出版”和“虚拟出版”的三分概念,这种以载体的物理属性为基础的类型化概括,颇见其以简驶繁的叙事功能,同时也为确立出版史研究中至关重要的分期问题,提供了颇具说服力的依据,尽管作者也看到,在这三大阶段之间,并非完全递进式的线性,“常有过渡、交叉甚至平行发展的情况”。
当然,形塑出版文化的因素不仅仅只有出版载体,作者在书中还为“出版符号”“出版技术”和“出版活动及成就”这三个同样重要的出版维度,置留了必不可少的内容空间。相比较而言,作者对出版载体和出版技术的叙述要充分得多,构成了本书最有知识价值的两部分内容,不管是文明前期的硬质出版,还是当下正在日新月异的虚拟出版,作者都能要言不烦地道其历史,举其功用,定其价值。作者用“开启文明”来评价“硬质出版”曾经的历史功绩;用“以柔克刚”来界定“软质载体”的轻巧、折疊和便于携带的优长品质,这一品质带来了出版物的高流转性,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印刷技术的诞生;用“有容乃大”来定义当下方兴未艾的“虚拟出版”,这里“大”的含义不仅仅表现为更多的体量容纳,集合着文字、声音和图像等多方面的功能,还带来了传播方式从单向到交互的转变,乃至于人工智能、大脑意识出版等新形式都在不远的将来为之可期。
夏蒂埃说得对,我们必须承认“形式产生意义,当借以呈现内容以供解释的物质形式发生变化时,即使一个固定的文本也会被赋予新的意义和本质”,由此为前提,我们也必须承认,万安伦教授在他的《中外出版史》著作中,将出版载体置于出版史叙事的中心位置,自有它内在的学术基础,也得到个体阅读经验的现实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