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军
一
十月的一天,塞罕坝分局接到群众报案:北曼甸林区小光顶山一带发现非法狩猎的人。接到报案,时任刑警队队长武连丰和治安股股长赵振鹏迅速出警前往北曼甸林区进行搜寻。
此时的塞罕坝已经银装素裹,高大的云杉林枝丫上也覆盖着白雪。笔直的落叶松,树干接地的部分由下往上紧箍着冰雪。下午的阳光穿透了树林,红彤彤的映照在林间。为了不暴露自己,两人把马匹拴在了树林边缘的两棵大树上,徒步向着树林深处摸索。进入密林深处,突然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他们明白,有人正在猎杀野生动物。那声音时远时近,时大时小。寻着声音走过去,他们发现了两个扛枪的人。说时迟那时快,他们迅速蹲下来,寻思着下手的对策。此时,只见武连丰和赵振鹏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个包抄方案迅速实施。当武连丰把一个大个子扑倒,赵振鹏将那个小个子按住的时候,两名犯罪嫌疑人好像在做梦似的,吓得叫唤起来。民警迅速缴获了他们自制的半自动步枪。
经过盘问,森警们掌握了犯罪嫌疑人的具体情况:他俩是一对儿亲兄弟,姓裴,冬闲了便进山狩猎来了。他们交代,已经捕杀了三只马鹿,都剥了皮,分割了鹿肉,装进蛇皮袋子埋在雪里了。
“埋在哪里了?”
哥俩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
按说该连夜起获赃物,可是两位森警看看天色已晚,又缺少交通工具,感觉这件事儿不好再往下推进。黑灯瞎火地逼着哥俩找埋藏起来的鹿皮鹿肉,很可能刺激罪犯,增加事件的不确定性。只见武连丰平和地对犯罪嫌疑人说:“没什么大事儿,今天不找了,我们先回派出所吧。”
裴氏兄弟面带难色,看看两个森警,年岁都比他俩年轻,枪和子弹又都被收缴了,也不好不依着警察的意见办。既然没深究就要下山,也就怀了侥幸的心思跟着走出了密林。
第二天,派出所增加了警力,押解着裴氏兄弟到山里指认现场,提取物证。不巧的是天又下雪了,雪花漫天飞舞,北风像刀子似地割人。他们牵着马,在茫茫雪原上一路跌跌撞撞地在这片银白的世界里行进。饿了,他们啃些带来的干粮。渴了,就地抓一把雪送进嘴里。经过近一天的搜寻,最终找到了罪犯掩埋在雪里的5袋鹿皮和鹿肉。
案件顺利告破,罪犯灰头土脸,森警笑逐颜开。正在他们要走出树林的时候,却发现与他们进山的一匹老马趴在了地上,怎么拉也不起来,直到最后,脑袋一歪,死去了。森警们明白,是长时间负重劳累要了这匹老马的命。
二
谢云刚就任三道河口派出所所长时就听说这里不安宁。突出问题是周边的大唤起乡几个村的村民不经批准任意到坝上采集野生中药材。这件事看似不大,却隐含着不少问题,村民频繁进山,乱采滥挖,保护区的植被保护和森林防火都面临挑战。经过巡逻发现,内蔡木山周边采挖药材更为严重,不抓就等同于放纵。谢云想好了,他到任不立下规矩,以后工作就没法开展了。
6月17日一大早,检查员报告说,他们发现4辆摩托车进入辖区,极有可能是上山采挖药材。
谢云一听脸就黑了:“立即通知派出所全体民警上山巡查。”
过了不久,行进在山路上的谢云的手机就响了。
“所长,我们在二道河口发现了摩托车!”
跟在他身后的森警也喊了一嗓子:“所长,蛇皮袋子。”
谢云定了定神,安排一名民警同自己在这片林间蹲守监视,派另一名民警开上摩托车与刚刚报告的人会合,去寻找进山的摩托车。
下午三点,非法采药的人进入了谢云他们的视野。靠近、再靠近,蹲守的民警迅速出击,把这拨采药人围拢起来。
“知道为什么抓你们吗?”
“不知道。”
“我们已经在你们村口张贴了禁止到指定林区采药的宣传单,你们没看见?”
被抓的人选择无语,沉默着。
森警不同于刑警。面对杀人放火的歹徒刑警敢于亮剑,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绝不手软。可是森警不同,他们面对的大多并不是歹徒,而是一些危害国家利益的群众。对待这样的案件,森林警察只能以教育为主、处罚为辅的原则来处理,耐心地指出违法者错在何处,因何受罚,教育他们不要在自然保护区采挖药材,更不能破坏森林资源。
保护森林资源是森林卫士的职责所在,除了要查处各类涉林违法犯罪,更多的是做一些宣传工作。通过悬挂条幅、发放宣传单、走访群众等方式向林场周边的群众宣传《森林法》及相关的法律法规,为守护森林尽职尽责。
新官上任三把火。谢云刚刚到任就抓来一屋子的人。可是一屋子的人完全没有惧怕的念头,吵吵嚷嚷,一个小小的森林派出所,成了这一片大山里最热闹的地方。
热闹的地方最后慢慢地安静了。变得安静的原因不是手铐和刑具,而是森林警察运用了熟悉的武器——说服教育。
无论是年纪大的老大爷、老大娘,也不论是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到森林派出所你得先坐下来,听森警给你念《森林法》,念《森林防火条例》,念《野生植物保护条例》,念上一段儿又一段儿。
走不行,你得听。
听完了,你得表态。
有的森警与这些总和他们“藏猫猫”的人混熟了,也会不咸不淡地和他们拉呱:“我拿着工资陪着你,看谁耗得过谁!”笑话,也是实话。识趣儿的农民慢慢地就不再那么理直气壮,不再那么一根筋了。
到森林派出所“过堂”的人大都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就生活在林场周围,我们才是林场发展最大的受益者。林場兴,我们兴。林场好,我们好!我们跟林场过不去是傻瓜。慢慢地,森警和周边的农民关系越来越融洽。谢云在三道河口派出所所长的位置上干了好几年,临走的时候,他和周边好多人都成了朋友。
三
大年初二,王景春负责看护的片区丢失了好几棵树。看到白茬茬的树墩老王非常心痛。他分析,偷树贼会利用春节放假的空闲时间再次作案,便下了蹲坑值守的决心,一定要抓住偷树贼。
大年初三过去,贼没有出动。endprint
初四过去了,偷树贼还没出动。
这会儿,和他一起蹲坑的年轻人王金龙坚持不住了,小王对老王说起了风凉话:“这可真是‘守株待兔!前天砍了树,指定还要来?”
大过年山下热热闹闹的,山上又冷又寂寞,年轻人谁受得了?
听到小王闹情绪,老王看看他没吱声。
小王看到老王不理他,百般的不乐意但也没有脾气。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都能坚持,说起来自己也够惭愧。
他俩谁也再没说话,却确定了继续蹲守的法子。
大年初五,林子里气温骤降,漫天飞雪。老王心里有种预感,他感觉偷树贼要出动。这会儿他才对小王说:
“小王啊,我觉得越是这样的天气偷树贼越有可能出来。别怕刮风,别管过不过初五,今天咱俩夜间两点钟起来你看行不?”
小王毕竟是小王,知道尊重老王的意见,便愉快地答应了。
两人经过分析,决定潜伏在他们认为偷树贼必走的山路边的石砬子后头,这里背风,视野开阔,是一个容易发现旁人,旁人不会太在意的地方。
山风越刮越大,老王和小王背靠背地互相取暖。
老王对小王说,“你先眯一会儿,我盯着就行。”
小王说,“这么冷的天我哪能眯得住?我年轻眼睛看得远,我们俩一起盯着吧。”
老王瞅了一眼小王,心想,这小伙子还行,有情绪直说,到关键时候还顶得住,护林工作就需要这样的人。
蹲守这活儿难做。夏天难的是蚊虫叮咬,冬天难的是天寒地冻,还要和盗贼斗智斗勇,仅仅靠不怕苦不行,还得学点心理学,要有心计,要摸准偷树贼的心思。不仅要有一双火眼金睛,还要有猎犬一样的嗅觉。即便这样也常常漏网,丢了树却没有抓住偷树贼。
蹲守的时间太长,太寂寞。
老的护林员都有自己对抗犯困的办法,就是用手拧自己。
老王对小王说:“拧一下,一痛就精神一会儿。”
这一招小王早就知道。他有点讥讽的意思,心想,你也不是说一回了,真是人老话多。心上尽管这样想,又实在犯困,就使劲儿地抻了自己的耳朵。一下、再一下,抻得很疼就不困了。
东方的天际开始放亮,铅灰色的云彩稍稍裂了一些口子。老王小王正在想着是不是又白等了一夜的时候,突然林子边上有了动静,他俩看到了一个黑影,在林子边晃动一会儿,就进林子了。大约过了五分钟的光景,那人扛着一根木头晃晃荡荡地出来了。老王仔细一看,好像是村东头的小六子,由于天还没亮,他有点拿不准,于是他给小王打了个手势,小王一瞧就明白了,这是说先别惊动他。两人选择了偷偷地跟在后面,当俩人跟到离村子三百米的时候,看着黑影扛着木头进了小六子家了,老王断定偷树的就是小六子。
老王和小王紧追不舍,到小六子家门口的时候听见小六子媳妇喊快点。可等他们敲开院门时,看到来开门的小六子媳妇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从容中喊着这么早来她家干什么,小六子正猫腰扫院子,此时也抬头怒目而视。
老王和小王说,来肯定有原因,什么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们也不管小六子两口子愿意不愿意,就在房前屋后仔细寻找,结果竟没发现小六子刚从山里扛回来的木头。
小王头上冒了汗。找不到木头,可怎么走出小六子的家呀。
小六子一看没找着就嘚瑟起来,他不瞅小王,只把目光对着老王说:“这大初五早晨你和小王来我这瞎转悠,找啥来了,我老婆本来还没起来呢,你俩就来骚扰,你不说清楚我还就不干了!”
老王毕竟是老王,很端得住架子,稳得住情绪。你在院里扫雪你让你没起床的媳妇开门?
说着,老王由院子走进屋子,他瞄了一眼炕上的被子,发现被子不是纵向的铺在炕上,而是在紧靠窗台的地方摊着,鼓鼓的,不正常。“不会是把木头藏在被窝里了吧?”老王心底这样想了一下。
没多想,老王就扑过去,伸手掀开了被子。这一掀不要紧,两根木头露出来了。
此时的老王又是气又是乐。气的是两口子做贼偷木头,乐的是两口子自作聪明,居然把木头藏在了被窝里。
这会儿,老王瞅着小六子说:“咱俩岁数差不多,你本事可是比我大多了。知道老娘们在被窝里生丫头生小子,没看到过你家老娘们能在被窝里生木头,够能耐啊!”
小六子这下傻了眼。本想着早晨刚刚起床摊被窝能掩人耳目,结果叫森警给揭穿了。顿时脸红,赶紧给老王作揖,承认错误。
老王看小六子两口子承认错误挺诚恳,他家也确实困难,决定给小六子个台阶下,既教育他又不能让他耍赖。一阵儿批评,并责令他写了检查,之后撂下了听候处理的话儿,撤出了小六子的家。
过后,老王通过村干部通知小六子来林场接受处罚,小六子一路上战战兢兢,想不清最后得罚他多少钱。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老王竟为他安排了一块没有修枝的林地,由他承包抚育作业。这样的处罚结果把小六子乐坏了,因为这活儿既有工钱,又解决了小六子家烧柴火问题。
有一天小六子见了老王,正好老王刚换上一个写着“护林员”的胳膊箍儿。眼睛盯着,手就摸过去。老王笑着说,喜欢啊?
小六子说,敢情!
那过几天我去总场了给你要一個。老王这样说着推开了小六子的手。
可小六子是一个蹬鼻子上脸的人。他说:“何必呢,你先把这个给我得了,你去总场的时候领来自己再戴吧。”说完就笑嘻嘻地把老王的胳膊箍儿撸下来,之后紧走几步,套到自己的左胳膊上。
老王哭笑不得,也就不再追,任他去了。
小六子在老王他们的影响下,开始了养林护林工作。小六子的言传身教也影响着村里人。
编辑:刘亚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