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陆树铭与九旬老母：陪您走天涯

陆树铭

慈父去世，带母亲旅游缓解悲痛

2016年末，我的新戏杀青回到北京家里。迎接我的除了妻子高岚，还有高兴得像孩子似的母亲。“树铭，我天天盼着你回来，这不，已经画了101道杠了。”说着，母亲把画满红杠杠的小本子递到我面前。

我笑着接过母亲的小本子：“妈，儿子记着呢！这回特地来兑现我几个月前的承诺，明天咱们去黄果树瀑布好不好？”母亲闻言，立刻欢欢喜喜地去收拾行李了。

母亲热爱旅游，但年轻时要拉扯6个孩子，没有机会出去走走，后来儿女都大了，她也老了。1991年，父亲突发心脏病去世，老家独剩母亲。那时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整天恍恍惚惚，呆立某处，眼泪不知不觉就涌出来了，母亲的世界骤然只剩下黑与白。

于是，大哥陆树惠带着母亲去上海、北京、南京三地旅游。白天，他们穿行在城市的风景名胜，晚上逛庙会、夜市，品尝小吃。应接不暇的风景让母亲看也看不够，世界变得多姿多彩。

哥哥打来电话说了母亲的情况，我那时正在无锡拍《三国演义》的外景，我让哥哥带着母亲到剧组探班。母亲到了无锡，走遍了太湖仙岛、鼋头渚等风景区。绮丽的美景是最好的疗伤药，广阔的天地也打开了母亲的心结。

在黄果树瀑布旅游时，母亲兴致很高，戴一副茶色眼镜，穿一身黑衣，足蹬大红休闲鞋，精神不错。我和妻子、妹妹一起陪她来到黄果树瀑布，水雾四散。母亲像孩子似的大呼：“啊——啊——啊——”后半程开始下小雨，我给母亲买了一件透明的雨衣，说：“您别淋着了。”妻子不放心，把伞举到婆婆头顶。

母亲毕竟上了年纪，登顶时，她对我们说：“你们上去吧，我就算了。”我说：“妈妈，无限风光在顶峰，我就是背也要把您背上去。”我不由分说的把母亲驮在背上。母亲小声嘟囔着，却是真的开心。

长路无轻担，我歇了几回，硬是把母亲背上了仙人洞。伫立山顶，凉风习习，极目远眺，整个城市的风光一览无余。山顶还有大大小小的山洞，洞内均有雕像，母亲对八仙雕像十分感兴趣：“我今天真是大饱眼福了！树铭啊，累着你了！”“妈妈，您把我们拉扯长大，我们陪您走遍天涯。”我笑着说。

一路上，我们品尝了不少当地小吃。母亲年纪大了，肠胃不好，吃不了多少，但又喜欢尝鲜，我就化整为零，一路买，一路吃，一路玩。几年来，喜欢旅游的母亲已跟随家人几乎走遍了全国的山山水水。

坚持不做手术，母亲保守治疗度过危机

正当我计划带母亲去国外走走时，接到了大哥打来的电话：“树铭，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一定要挺住，母亲患上了恶性肿瘤。”我顿时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发蒙，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我才号啕大哭起来，心情就像听到父亲去世消息时一样。

我不知该怎么办，困兽般坐卧难安，出门上了自己的车，扭动钥匙，却不知道要去哪里，飚车上了北三环，一圈又一圈。车子在夜色中飞驰，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与此同时，一个重大的决定在我心里酝酿着。

半夜12点，我敲开了大哥家的大门，艰难地说出了心里的决定：“哥，我剛才在街上一直哭，但是我想了，老娘已经82岁了，这个手术咱们不做了。”

我闭上双眼，一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病人承受不了化疗痛苦，拿墙撞头；病人离世，亲人们呼天抢地，悲恸、绝望、遗憾。我不愿母亲承受手术和化疗的双重痛苦，下定决心坚持不让母亲做手术。

我罕见的成了顽固派，谁说都不听，执意接母亲出院。我和大哥顶着巨大的压力，每天认真观察母亲的各项身体指标，专门用一个笔记本记录下来。家里特地购置了一台小型测量仪，我和大哥每天雷打不动地为母亲记录两次肺部的数据。

一个月到了，我专门到北京著名的医院找权威专家看结果，母亲的数据哪怕只有微弱的转变，我都欣喜若狂。母亲的食量、起居，统统按照高级病房的要求打理。母亲吃的中药很苦，很多次，我先尝一口做做样子，然后哄着母亲喝下。母亲冲我发脾气，我只是呵呵地笑。母亲心情不好，我就模仿关羽的语气给她请安。

看到母亲悲观落泪，我就充当母亲的“心理治疗师”：“妈妈，您开心，我们就开心，您难过，我们都难过。别把身上的病当一回事儿，儿子陪着您，刀山火海都在一起。”母亲的心理状态渐渐稳定下来，病情也逐渐好转。

夜深人静时，我告诉自己：“树铭，这是老天怜悯你，妈妈在世一天，就要让她高兴一天。所谓尽孝，一定要孝在当下。”

在家里，凡是母亲的事都是特事，特事就要特办。母亲的一应饮食起居，都被大家细心照顾着。每次回家，我都要挨在母亲的脚边睡上一晚。转眼5年过去了，母亲成功地度过了肿瘤的危险期。

命悬一线，我把母亲从死亡线上拽回来

2014年，母亲生日前的一个星期，她意外摔了一跤后重病失语、瘫痪昏迷，要3个人抬着上轮椅，兄弟姐妹几个天天轮流照料她。

给母亲拍了CT后，医生说，她脑子里有个东西，摔跤后又有积水，因水肿而昏迷，病情很严重。潜伏了5年的肿瘤也来势汹汹，医生说她的肺部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部，如果再不做手术，性命堪忧。

家里人听了这个消息，悲伤、绝望，一片愁云惨雾。马上就是母亲的生日，办还是不办？家里人都说算了，但我坚持要操办。母亲的生日一年就是一次，她还有多少个生日可以操办？我把自己的圈中好友斯琴高娃、杨洪基、《三国演义》剧组的弟兄们、家里的亲戚、自己的岳父岳母和各路朋友都请来，给母亲办了一个隆重热闹的生日宴。

我在生日宴会上演唱自己创作的歌《一壶老酒》：“喝一壶老酒让我回回头/回头啊望见妈妈的泪在流/每一次我离家走/妈妈送儿出家门口/每一回我离家走/一步三回头/喝一壶老酒醉上我心头/浓郁的香味儿再也喝不够/每一次你千叮咛/妈妈你拉着儿的手。”那天，送走朋友后，我瘫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不想动，该来的躲不过，母亲终有一场恶战要打。endprint

给母亲过完生日，我和高岚专程坐飞机到运城给关老爷烧了一把香，祈福母亲身体能够康复。很多人说我迷信，老娘动手术飞去拜关老爷有用吗？可是在我心里，官老爷是我头顶三尺的神明，这些年，要说我笃信什么，我就信关老爷了。

回到北京后，我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寻找人脉，自己就打了100个电话、发了100多条短信求助，一遍遍确认最优方案。最后经朋友介绍，辗转找到第二炮兵总医院留美头部伽玛刀专家胡泽勇主任医师。胡大夫看了CT片子后，就说了一个字：做！

终于到了做手术的日子，我看着母亲被送进无菌病房关上了门。门里门外，那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隔着生死，我从没有那么害怕过。手术做了几个小时，我的眼睛就盯着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牌子目不转睛。等到胡主任出来说“手术很成功”时，我像一块木头般伫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妻子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发现我手心里都是汗，白衬衫也被汗水浸透。好半天，我才声音哽咽地说：“好，好，好！”

母亲在实施了3次手术后，被拉回了人间，四根螺丝钉嵌在她的头部，痛苦可想而知。母亲到阎王爷那里走了一遭又回来了，她气若游丝地对我说：“你们把我救回来干什么？我不中用了。”我說：“不救回来行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滑下去！”母亲说：“你们就让我滑下去吧，我已经80多了，迟早要走了。”

“您多待一天，我们就多开心一天，不管花多少钱，出多少力，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命只有一次，您这一走，我们就没有娘了！”我看着母亲，泪如雨下。

经过两三年调养，母亲已经恢复如初。如今她快90岁了，还会出去走一走。2017年，我带领陆家班的孩子们开巡回演唱会，母亲和我一起登台献唱。为母亲创作的《一壶老酒》，成了我登台演唱的保留节目。

如今，我们这个大家庭人丁兴旺，五世同堂，共享天伦之乐。大哥已达65岁了，最大的重孙已经19岁，家族成员已达31人。

今年正月初六，我不得不告别老母亲，应邀去洛阳、当阳等地的关帝庙参加一系列活动，弘扬关公文化，我与老娘拥抱告别时，她笑呵呵地说：“你走你的，好好工作，不用挂念我。”直到我走出很远，回头一望，老娘仍佝偻着身子，扶着门框目送我，一如我年轻时每一次离开家的情景。那一刻，我不禁鼻子发酸。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怕我自己已经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但在她眼中，我永远都是个孩子啊！

前不久，我出版了一本新书《我遇关公》，并在各地举办了一系列签售活动。我把这些活动照片拿给母亲看后，她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关二爷身上，有一股大爱大孝、大义大勇的精神，让我以后还要继续弘扬关公文化和关公精神。我冲着老娘拼命点头！

2017年4月15日是母亲90岁生日，子孙辈们的鲜花、蛋糕、磁疗枕、护颈器，堆得像小山似的，她是家族内名副其实的“老佛爷”。母亲过生日，孩子们无论在哪里，都要尽量赶回来同她一起过。除此之外，母亲节、重阳节都作为家里的头等大事来操办，这已经成了家族的传统。

有人说我是演艺圈的孝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完美地诠释了“母慈子孝”，但我认为，自己为母亲做的所有一切，也抵不过母亲对我们的爱。母亲是我们严重耀眼的光，温柔的云，又是我们身后的山，博大、坚实。母亲在，家就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