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这样长大的·戒不掉的坏习惯
就在萬人工厂的女浴室门口,他与母亲对峙。母亲一手还端着盆,臂上搭了好几条手巾,另一手摸索拖鞋以吓唬:“你跟我进来,啊?你进不进来?”
不明所以然的羞耻笼罩他,他嚷:“我是男生,不能进女浴室……”被一把薅进去,白雾蒸腾,抬头一片白花花的肉体,忽然有了新鲜的含义。他绝望地张嘴大哭起来。那年,他七岁。
写作文《我的老师》,全班同学都齐刷刷写“我的老师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妇女”,全体弄不懂为什么女老师大发脾气。脾气发到一半,女老师忽然掩了嘴,脸上的表情是一惊,冲出教室,剩一群他们坐在教室里发呆。
上课时间校园很静,他们听见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有个子最矮然而最灵活的男生跑出去偷窥,一阵窃语像风一样经过:老师要生小孩了。生——小——孩!也就是说,老师……第二天早上他醒在甜蜜的骚动里。那年,他十二岁。
四男二女,是他的生日聚会,父母很体贴地躲了出去。生日歌唱过,蜡烛吹过,最要好的朋友带着诡秘的笑容递过来一个小盒。他先当是烟,斜眼一瞥,封套上居然有一个半裸的男人,所有的肌肉都大得离谱。
他心知其中有诈,绝对不能表现得菜鸡,于是若无其事双手接过,答:谢谢。
朋友还跟一句:用得着吗?他恼恨朋友要捉弄他的狼子野心,于是发挥从小听说的不卑不亢精神,回:你说呢?
半夜,他被父母从床上揪起来,母亲满脸惊慌拿着那个小盒在他眼前晃:这是什么?怎么回事?他睡得迷迷糊糊:不知道呀。迅速清醒过来:我们经过药店的时候,人家做促销送的——终归是不能出卖朋友的吧。
哪一家药店?这么缺德,母亲气得声音都变了,给学生发避孕套——天地良心,他真是那一刻才知道这个就是著名的安全套。那年,他十四岁。
他在暴雨之前赶回家,嗅到屋里有醚的异味,顿时狂潮吞噬他。父母的卧室门虚掩着,有呢喃、笑语、不类呼吸然而也不像AV片的低弱呻吟。
今天是父亲结束赴港的半年工作,回家了。一刹那,他想推开门,又被巨大的恐怖压倒,这是最原始然又最深刻的禁忌。他一步步后退,忽然看见柜上撂了几本《龙虎豹》《阁楼》,直接就揣在书包里了。
杂志很快就翻完了,身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耻感、罪恶感挥之不去。他几乎是带着恶意,等父亲来追问他杂志的下落,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这是黄色书刊,你为什么要买?父亲没提过这件事,然而三口之家,不是他还有谁。只是,怎么说呢?父亲知道是他拿的,他也知道父亲知道,父亲也知道他的知道……他忽然明白,有一个盛大的,男人与男人的秘密,渐渐向他展开了。那一年,他十七岁。
成长一样艰难,无论男女。所有困扰过女性的痛楚,男性也经历,只是有不同的面貌。当我终于了解,我想我释然了。那一刻,是我接受我女性身份的开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