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崔一凡
有人称和范冰冰是微信好友,有人曾跟王宝强“称兄道弟”,这些群演在2017年经历了一个艰难的冬天
我给你看个东西,这是范冰冰的微信。”李成龙一手拿着肯德基甜筒,一边神秘兮兮地把手机翻到微信页面,得意地看着记者。字体比正常字号大了好几倍。
“这是冰冰姐本人。”25岁的李成龙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强调,“她忙着工作,但能和你说话,过节的时候给你发个信息。”说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这是她发达之后了。”
介绍他认识范冰冰的,是他在深圳认识的朋友。在他口中,朋友无所不能,能写剧本,能帮找工作,还能推荐给他“范冰冰的微信”。
李成龙是北京电影制片厂附近的群演之一。
对很多群演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冬天。一场大火后,他们中很多人的命运开始改变。一些人落脚北影厂附近的肯德基、麦当劳;一部分人,搬到怀柔影视基地等更远的地方;还有一部分人,干脆回了家。
“这个行业缺的就是人才。”李成龙以洞悉行业的口吻告诉火星试验室。显然,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稀缺的人才”。这是他做群演的第二年,“现在是冬天了,戏少,没人出来。”
坚持留下来的,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由于群演少了,他们的“身价”水涨船高,原本80元一天,现在100元一天。但这对于他们上涨的房租来说,依然杯水车薪。
以群演为生的人们,通常三五成群扎在北影厂—有着近70年历史的电影故事片生产基地—门口。这个凝结着一连串经典作品的制片厂的荣光,没能照进他们的生活。他们提着马扎,把衣服裹得紧实,不停跺脚取暖,一有人从附近经过,就立刻机警地围上去—“你招群演吗?”
他们旁边,有人铺着红纸,支起算命的小摊。群演没生意时,会围在小摊旁边,很少有人去算一下自己的命运。
寻梦
“剧组现在也缺人,有时清也清不走,就都转到怀柔这儿了。”怀柔影视城的工作人员,穿着军绿色大衣,站在零下2°的寒风中,给记者提供了他的结论。
群演“身价”上涨的幅度,大约相当于李成龙手中5个甜筒的价钱。他坐在肯德基前排,不屑地瞟了后排的一群人,“他们好吃懒做,基本算是混混。”
这个面目模糊的庞大群体内部,有鲜明的鄙视链。去怀柔等戏或者大望路的飘home面试,是他们眼中更上进的一群人。
飘home的每个年轻人眼里,都写满渴望。
他们三五成群聚在门前的空地上,手中通常拿着一个透明塑料文件袋,里面装着个人简历、艺术照,还有梦想。A4纸贴满大堂墙面,那是剧组的通告,上面有各自的房间号。一批剧组长期驻扎在这里挑演员。
梦想和欲望时刻被制造、被点燃、被消费。几个群演微信群里,24小时不间断地发布需要演员的通知—尽管里面10个电话打过去几乎不是空号就是无人接听。
选择看起来很多,选择看起来很少。
见到小恩时,他刚从面试的房间里出来,对方甩来一句“等消息”。有4年演戏经历的他知道,那基本意味着另外3个字,“没戏了”。
他并不愿离开。
小恩独自坐在滑板上,跟往来的艺人和宣传打招呼,闲聊,碰运气。他穿着显眼的红夹克,常常会提供给你两个不同版本的答案,以至于很难搞清楚—他是坐地铁还是滑滑板过来的,是18岁还是21岁。
从门里出来,小恩在酒店里待了半天,身边的人来了又走。
他大方地拿出糖来,和来往的路人一起分享,发现对方只拿了一颗后,又开始热情推销,“两颗、两颗”。
他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努力和每个人都混个脸熟,但依然没有运气眷顾。他的上一部戏—一个有台词的小角色的拍摄,顽固地停留在半年前。20多天的拍摄很快结束,他拿到一万两千块钱。半年后,这笔钱花光,又欠下两万。
2013年,网上认识的群头告诉辍学的小恩,假如和自己去北京,能当跟组演员,包吃住,天天有戏拍,一个月赚七八千,还能见明星。
小恩心动了。在绿皮火车上站了32个小时后,他住在群头家。同住的还有几个差不多境遇的半大孩子。
美丽的新世界好像马上就要来了,他想着环绕在自己身边光鲜的明星、大把的钱,还有机会—那真让人兴奋。
他们被骗了。
几天后,小恩等人被群头干脆利索地赶走。钱没赚着,还被当了几天免费的劳动力。
這时,他才垂头丧气地回想起来北京之前跟群头的一段对话。
“你在北京有亲戚朋友吗?”
“没有。”
“没有就行。”
被骗得身无分文的小恩,这才隐约读懂隐藏在群头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人生地不熟,没有亲戚撑腰,自己瘦瘦小小,“连打都打不过”。
没钱就在朋友家住几天,网吧也住过。他在网上搜索剧组信息,面试,奔波于各个影视城,勉强糊口。
转机发生在2016年。
小恩认识一个副导演,他会来事儿。没事就提点礼物去看副导演。
副导演高兴,大手一挥,安排给他一个小角色—有台词的那种。他一跃从群演成为了演员—这意味着直对他的镜头、更多的酬劳,还有虚荣心。
机会转瞬即逝。如今的小恩已半年没有任何收入。有台词的角色显然处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鄙视链更高一点儿的位置,他明明尝过那种滋味,不甘心再回去做群演。
梦里
相对于小恩,周宇航看起来爬到了鄙视链的更上游—在剧里有角色,也可以挑选。
那符合一个层级对另一个层级的幻想,但那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周宇航依然和爸爸周文远住在每月2500元的半地下室,以至于他们11月末在贵州拍戏时,甚至觉得庆幸—没人在家至少可以躲避风声变紧后,对地下室一波又一波的检查。endprint
附近成片的地下室都拆了。周文远不放心,给房东打电话。“没事没事,你把我这合同拿过去。”房东熟练地安抚着这一阶段集中涌来的焦虑。
“合同拿过去也没用,人家要他的房本。”周文远说。实际上,“房东”并没有房本,房子也是他租来的。
来检查的是物业还是居委会,周文远搞不懂。只知道用“房东”提供的合同应付不了他们,“敲门都尽量少开”。事情悬在那儿。毕竟还有儿子的一大堆拍戏和艺考的事要准备。
有好多时刻,周文远想带着周宇航远离那个圈子。
比如他看着儿子和剧中的演员一起在冰面上失控那一刻。
那一刻,周文远怔住了。杯子掉在地上,热水溅得满手都是。他不知道。
劇中城管来撵人,男一号抱着儿子跑,地上有冰,他脚底一滑,身体着地,两个人都摔了。
人群围了上去。周宇航站起来后,一句话也不说。
记忆中,儿子的情绪表达从不遮掩。有一次,因为裤子弄脏,周宇航被老师赶到门外。他就在外边站着,光着脚,一直哭,哭到爸爸来。
这次,周宇航没哭,呆呆地坐着。周文远吓坏了,急匆匆把儿子送到医院。
这不是周宇航第一次拍戏时受伤。这几乎是职业演员不可避免的。周宇航是中国成千上万童星中的一个。他似乎早早接受了这些。“挺好玩的,我觉得欢乐好像大于痛苦。”他像小大人一样告诉火星试验室,自己“喜欢拍戏”。
12岁的周宇航边说边兴致勃勃地在小黑板上展示怎么用数字公式就可以画出一个小老鼠。他嫌第一只画得太胖,擦掉又画了第二只。
周宇航从小表现欲强。六一时,幼儿园老师组织女孩跳舞,周宇航非要上去跳,拽也拽不下来。老师后来没办法,给他做了一套女孩衣服。
“学个才艺”、“上个电视台节目”,北京总是近一些,周文远想。一家人2009年来到北京,挤进大兴区月租150块钱的房子,房子开门就是床。
那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叫《火线三兄弟》。一波一波孩子被领去见导演,管虎—“挺出名的大导演”—拍的电影。周文远没抱多大希望。
儿子穿着大棉袄,又唱又跳,和管虎聊得开心。机会很快定了下来。结束时天都黑了,直到坐916的末班车回家时,周文远才咂摸出味来—那么遥不可及的事儿原来这么近。早年,他们一家挤在蒲黄榆的小屋里。屋子小到房东看到他们一家三口来住甚至是拒绝的,“你们真的住不下”。房东扫了眼屋里的单人床,那几乎是屋里的全部了。
周文远给单人床接了一块儿木板,庆幸儿子那时还小,勉强挤得下一家三口。空间放不下饭桌,只能开门吃,外边就是胡同。隔音不好,他们在半夜三更经常能听到外边的脚步声。陌生的人来来去去,借着灯光,窗户上清晰印着每个人的脸。
“拍戏居然给了6000块钱,简直就是天价了。”周文远对火星试验室感慨,那足可以支付他们当时15个月的房租。
拍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火线三兄弟》里,周宇航要演一个穷苦孩子,吃窝窝头、大葱蘸大酱……不停地吃,吃完就开始哇哇吐,吐完回来接着吃。
一开始拍戏也没经验,他就真吃。剧组环境几乎是陌生的,受伤也不敢说,怕给剧组添麻烦。有一次,周宇航受伤,不知所措站着,觉得自己闯祸了,父亲也没办法。直到副导演看到,主动问他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后来,周文远才知道,“原来,剧组是有保险的”。
那时,在拍《勇敢的心》,二楼有很多假景,用白布搭的。周宇航不小心踩到,没想到,踩下去是空的,他直直从二楼掉下来,砸出一个窟窿。窟窿周围有一排钉子,每一颗都指向下坠的周宇航。
万幸的是,他砸在了化妆老师的身上,但眼睛还是被划出三四厘米的口子。周宇航匆匆包扎完后,回来接着拍。导演一看这样,说“拍夜戏吧”—拿被子给周宇航盖上,拍睡觉时的场景,这样看不出来受伤。
那时,周宇航在学校还有文化课要上。一开始请假并不容易。学校主任训了周文远几次,觉得他“没正事儿”、“领孩子做群演只为赚钱”。直到他们看《勇敢的心》时看哭了,请假变得容易了一些。
几部戏下来,找上来的机会越来越多。周文远也开始像经纪人一样,帮儿子挑戏—会去挑“重一点儿、出点儿彩的戏”,他慢慢地说,“惊悚的,鬼片啊,我们都不拍。”
周文远被这样的戏教训过。那是泰国的一个墓地,那边小房子连着大殿,也不知道里面供的是什么。戏在夜里拍,没有灯,到处都放着蓝色的烟,咬人的红蚂蚁“吱吱地”,顺着脚从裤管往里爬,一呼呼一堆。他们一边喷着药水,红蚂蚁一边接着爬,药水“哗哗”地往下淌。
“那种场景对孩子还是有影响的。”周文远怕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会在接戏时考虑更多。有一段时间,他没给周宇航接戏。
他觉得挺耽误周宇航学业,自己也耗在上面,什么也干不了。拒绝的那部戏需要去新疆,他也会顾虑儿子的安全。那时,周宇航一直流鼻血,还有高原反应。
据周文远说,那部戏就是现在热播的《海上牧云记》,另一部是《神犬小七》。
“当时一个主任,给我打了很多电话,等我签合同,等了3个月,我也没去。”
“后悔了。”
他慢慢发现,演艺圈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只要出发,就没办法停下。这中间,有几个副导演劝他:“再这样拒绝下去,这孩子真的太可惜了,竞争太激烈了,要不孩子以前这些作品都白瞎了。”
这些副导演说的,周文远有过深刻体会。他经常在领着宇航面试一个角色时,看到乌泱乌泱的孩子,每一个人都那么用力地展示自己的才艺,这种扑面而来的残酷让人窒息。
为了面试《空空小和尚》里面的角色,周宇航从南城跑到北影厂,试演了三四次,一直等结果。
没选中。
停了一年,周文远和儿子决定继续往前走,一直,不能停。停下来哪怕一刻,好不容易改善的生活都会被拽回原来的轨道,那个画面刻在周文远脑海里—大门里密密匝匝地住着20多户人,不隔音,挨着狗窝,狗半夜一叫,儿子就被吓得哇哇哭。endprint
虽然现在住在2500块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被拆掉—的半地下室,虽然屋外的阳光依然照不进来,但条件明显比之前改善太多—儿子毕竟有了一个专属的练舞小屋。明年—充满希望的明年—还有要上映的新剧。
“我们希望他是未来的张一山。”经纪人笑了笑,“我们的生活就靠你了。”周宇航在旁边听着,眼睛一眨一眨。
那梦想触手可及—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梦外
“原来都有梦想,现在都破灭了。”卢全有在北影厂附近的肯德基感慨。
他自己似乎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他裹着浅绿色冲锋衣,黑色背包里装着毛巾、衣物,长发在脑后绾成发髻,泛起雪花白,他才三十出头。
此前,他在山东德州养猪,那里治理环境,猪肉价也下跌,就来到北京。他说,来时自己揣着十万块,现在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卢全有深谙一些圈子里的“内幕”—或许,也是“谈资”,随口就是一个,反正也无从旁证。比如,“一些骗子会组织群众演员去演戏,不到一个月或不到三个月—时间长短取决于招聘启事上写的结款期限,再把他们赶走,不给钱。”
又比如,“这里的人好好说话,别人也不会听,吹吹牛,说不定还有人听你讲。”
这里经常聊的话题不外乎“自己参与过的大制作”、“和哪个明星关系近”……它们有不变的落脚点—“自己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落魄”。
如今,卢全有住在怀柔杨庄—很多群演也住在这儿。“现在不让租给外地人了。”这里一个正在做红烧鱼的房东淡淡地说道—那与自己此刻的安逸无关。
卢全有租的房子,每月120元房租。在怀柔杨庄路口,穿着玫红色棉袄的房东婆婆拦住了一个想要当群演、打算租她房子的小姑娘,“好多群演都是家里给邮钱。”她讲了5分钟为什么不要当群演,以及去“城里”找一份“正经”工作的重要性。
冬天对于这里来说是寒冷的。卢全有家没有暖气,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肯德基、麦当劳是他们共同的“家”,显然,那里的服务员并不那么认为。
经常有群演在洗手间里洗澡、洗衣服……这家肯德基无奈,把洗手间关了。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群演们的兴致—此刻,洗手池旁边坐着几个群演,桌上摆着二锅头和花生。
此前,他们中的一大部分人住在“蓝天宾馆”—“22盏灯照着,两台中央空调吹着”。
当年,柱子哥刚来,绕了积水潭一圈,也没找到传说中的蓝天宾馆,又回到北影厂附近。朋友让他去地下通道看看。
柱子哥恍然大悟—通道里一排11盏灯,两边正好22盏,至于中央空调,通道两头的风呼呼往里灌。真是一个有趣的比喻。
2017年3月,蓝天宾馆正式“结束营业”—这座城市在春夏之交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拆违建促提升”。柱子他们被赶了出去,在附近的肯德基、麦当劳安家,北医三院也是一个选择。
这片的群演都知道柱子哥。他在这一带混迹十多年,接过的戏数不胜数,包括给纪晓岚当轿夫、在《天下无贼》里当门卫。剧照还上了网,老家侄子看到了,崇拜得不行。
这些在他眼里早已是过眼云烟。每次介绍柱子哥时,最重要的标签还是—“认识王宝强”。
引见柱子哥前,卢全有好心暗示火星试验室:“现在的人太现实了,你给他点吃的、喝的他才跟你聊。”当肯德基全家桶放在柱子哥面前时,他热情招呼记者坐下,找了一个别人喝过的一次性可乐杯,用清水涮涮,倒上牛栏山二锅头,“喝,都是自家兄弟”。
柱子哥爱喝酒,尽管有时喝多了会犯癫痫,但还是一天三顿,顿顿不落,也没少因为喝酒误事。戏开拍了,柱子找不到了,第二天才晃荡回来,说是喝多睡着了。
只有喝爽时,柱子哥才会聊起和王寶强有关的那段往事。尽管王宝强改变命运的故事在这里早已尽人皆知。
“平时说谁愿意听呢?”卢全有说。
柱子哥一瓶二锅头下肚,眉飞色舞地给出一个版本—“那年我们二十多个群演都蹲在马路牙子上等活儿,我正喝着,看见冯小刚开着一辆宝马车过来,下车问,‘谁会练功夫?”
“谁会啊?就他(王宝强)会练个jb功夫,原来在少林寺待过,上来劈了一块砖,就上车走了。”柱子哥回忆。
再见面时,王宝强已是炙手可热的明星。
柱子哥说,王宝强带着媳妇、经纪人来看他,请他在北漂饭店吃饭,还塞给他500块钱。故事的最新版本停留在那场轰轰烈烈的“出轨门”前。或者,那场舆论的轩然大波并没有影响到柱子哥讲故事的内容。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他说得绘声绘色,让人不忍心打断。
同桌的雷哥在一边接话,给故事加了一个光明的结尾—“王宝强以前跟着他一起玩,成名后,也没把他忘了,还帮他介绍灯光师的工作。”口气显然是感激的。
雷哥讲到自己去非洲拍了《战狼2》,跟吴京关系“可不一般”,“主要是我手机没带,要不现在就给你看”。雷哥显得很遗憾。
柱子哥在一边附和,坐在这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导演的副手”。慷慨激昂时,一位肯德基员工出来,一巴掌打在柱子哥脸上,“再抽烟滚出去!”柱子哥赶忙把手中的烟灭了,转过脸赔笑,“没事儿,哥,都是自家兄弟”。
他们不得不认很多“自家兄弟”,抱团取暖。但在圈外,他们几乎是最沉默的一群人。
卢全有坦承,他们甚至不敢去看看故宫和长城。
“那些是什么人去的?”
“都是有钱人。”他自问自答,“出去的话,那些有钱人说话买东西都能听到,自己心里就会不平衡。”在圈外,他们常常会因自己的身份而自卑,不敢说话,保持沉默,就像他们演过的无数路人甲一样。
柱子哥老了。不会再和北影厂附近的小年轻一样,动不动就拳脚相加,但他确实已是“有身份”的人,标志之一就是—“在这一带能平事儿”。演戏不再是他的主业,他当起了群头,介绍年轻人去演戏,赚一点儿微薄的佣金。
演员是柱子哥自始至终坚持的职业。传说,当年柱子哥背台词是一绝,脑子好使,不管什么台词,十分钟之内,一定拿下。
那种坚持并没有带给他们安稳的日子。早年,柱子哥和雷哥两个人都没钱吃饭,柱子哥仅剩一包方便面给了雷哥吃,雷哥感念至今,“柱子就算再潦倒,我也养着他。”十几年来,柱子哥天为盖、地为庐,孑然一身,再没想过回家,“北影就是我的家”。
但柱子哥对所谓的演员梦想抱以轻蔑的鄙夷:“都jb想成名,谁不想成名?都想奔着王宝强那路数走呢,扯jb淡吧!十年了我才赶上一个王宝强出名,再待十年我他妈都死了。”
没人知道柱子哥是否有过梦想。只见他慢悠悠举起酒杯,沉吟半晌,“酒不醉人人自醉”,还不忘补一句,“李白的诗”。
一些人从梦里醒来,一些人还在梦里。3天前,李成龙在肯德基见到卢全有时,兴致勃勃地说起拍戏。“要去还是去南方。”他语重心长地说。
李成龙试图在大趋势的判断上和卢全有达成共识,并借机要来他的手机号。“你去深圳,我给你接古装戏,你去拍。”
让人失望的是,卢全有没有相同的热情回馈给他。
“过完春节,戏就多了,我现在信用卡还欠了一万多,没有还呢,过完年再还。挣钱后,我要搞一些投资。”过年看起来是万能的,反正一切都会好转,李成龙又开始野心勃勃地勾勒起新的一年。
北京明晃晃的蓝天填满肯德基门口透明的窗户—拜环京环境治理所赐,这种蓝色持续了半个冬天,直到12月29日雾霾来袭。
离肯德基不远,北影厂门口的小商店已经在9月份又一轮治理“拆墙打洞”时被封上,围栏拆除了,种上了新的植被,一块宣传牌横穿在树木之间。红色背景上,赫然印着一行字—人人都是演员。?
(文中周文远、周宇航为化名)
编辑 卜昌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