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枫
干净的平头,粗线条的黑框眼镜,浓浓的京腔,一开口,石一枫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青年。1979年生于北京,1998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曾经做过杂志文字编辑。长期和文学打交道,让他天生对文字有一种亲近感,之后便在这条路上愈行愈远。
作为青年新锐作家的他,对年轻人有着一份得天独厚的观察、亲近与理解,然后用亦庄亦谐的叙述风格写下了 《世间已无陈金芳》《红旗下的果儿》等作品,被誉为“新一代顽主”。他用自己的方式打开了这代人书写的另一维度,让人不能忽视,也不敢忽视。
记=本刊记者 朱诗琪 许淑瑶石=石一枫
(陈婉清 绘)
记:听说您从小生活在北京的部队大院里,能和我们描述一下“大院孩子”的生活日常吗?
石:部队大院的生活环境相对比较闭塞,一个院子就是一个小社会,住在一起的孩子都是从小就认识的,所以在一起说话玩耍都没什么忌讳。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干了好多荒唐事(笑)。比如有小伙伴每天跑到篮球场,脑袋向下把自己倒挂在篮球架上,他觉得这样做能帮助他长高。我们几个围观的人就站在篮板下聊天,帮他分析如何才能长得更高。结果他非但没怎么变高,还经常闹头晕,哈哈。我们生活在大院里,生活压力比现在的孩子可能小一些。因为院里孩子的家长都在一个单位上班,很多事都交由组织统一打理,一切生活都在一个有序的状态下进行。所以,我们的生活环境比较纯粹,想法也会比较简单。当时我们几个小伙伴老在一块玩,没事就出去瞎逛,还常常坐在一起聊未来,未来想做流行歌手的人是最多的,还有男孩想当体育明星。那时生活虽然单调,但我觉得还挺快乐的。
记:后来怎么就选择了走文学道路呢?
石:到了中学,我体育不好,打篮球不行。我们隔壁有个高能物理研究所,那院里的小孩数学怎么考都能拿100分,理科我又没法和他们比。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别处,就在文学这块,因为感觉自己不需要怎么用功,语文就能考得还不错。但其实仔细想想,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看了非常多与文学、历史相关的书籍。书读多了,自然历史、语文成绩就会好一些,那时候就慢慢觉得自己可能会从事文字相关的工作了。也不是说有了未来理想,而是觉得自己好像只能干这个,之后便选择了中文系。
记:在您看来,少年时代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呢?
石:我觉得很多基本品质是缺一不可的,比如诚实、善良、勤奋。一些品质是在决定了要做某种人后会显得特别重要。比如想当科学家,那就一定要有研究精神;想当诗人,那就一定要学会保持激情。不过,我觉得在日常生活里,还是先学会做一个拥有基础品质的常人,先把普通人做好了,再去考虑别的。
记:中学时看的众多课外书中有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
石:我看古典文学挺早也挺多的,比如《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总是反复看;我也爱看当代小说,比如老舍、王朔的小说,应该说基本上该读的书都读过了。
记:会建议中学生也看这些经典作品吗?
石:我觉得这些作品应该看。有一些文学作品是体现某个国家、某个民族的人的思考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基础性作品,这种作品就应该看。美国的中学生被要求必须读《老人与海》,因为《老人与海》就是影响了美国精神气质和语言方式的一部作品。还有一点,阅读经典作品是门槛,当你跨过这个门槛后,你会发现自己的阅读能力以及思考方式也提升了一个层级。
总看漫画、网文会让人觉得很爽,但是这种反复的爽可能是档次并不太高的爽。我的一个老同事很喜欢举一个例子:“麦当劳好不好吃?你觉得好吃是因为你没吃过淮扬菜。你吃过淮扬菜,懂得淮扬菜内在的门道后,会觉得它更好吃。虽然淮扬菜可能贵,吃起来费时,但当你尝试了之后会发现吃淮扬菜得到的享受不是吃麦当劳所能比的。”经典作品就是淮扬菜,也许你刚开始阅读时没那么爽,甚至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最后你会发现阅读它们得到的快乐往往是更大的。我还是希望大家保持阅读经典的习惯,通过阅读来看待生活,理解生活。
记: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文学创作的?
在实际开展不动产测绘工作中,具备资质和条件的测绘机构在进行房产测绘时,需要不动产登记部门进行有效的监督管理,这不仅可以实现不动产测绘市场化运营,同时对于测绘机构自身发展也有一定的促进作用。另外,测绘机构在接受开发商委托后开展相应的测绘工作,同时将一系列信息会公布到相应的网站上,不仅给监督管理部门开展工作提供了便利,同时也使得社会群众可以对其进行监督。在完成测绘工作后,如果购房者对测绘质量存在异议,可以随时申请复测,以确保房产测绘质量水平的提升。
石:我可能十几岁就开始写作了。但那时也不敢说是专业写作,只是开始严肃地看待写作这件事。高一高二时,我开始写正式的短篇小说。大院里有一个作家,我就把自己的文章递给人家看:“你看看怎么样啊?”邻居看完一拍桌子说:“可以啊,你这个就可以拿去给文学杂志了。”结果后来文章真的发表了,还是在一本正经八百的成人文学杂志上。那时我就觉得也算是能够进行一些创作的人了。
记:除了作家,您还有一个身份是《当代文学》的文字编辑,您觉得编辑这份工作对您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呢?
石:不同的编辑工作给创作带来的影响不一样。科技杂志的编辑,对写作的影响往往是知识的积累;文学杂志的编辑和作家其实都在琢磨同一件事,就是如何写好文章,这两个身份研究的都是同一件事。
记:您觉得长时间的文学创作经历给您带来哪些收获呢?
石:从两个层面说吧。第一,在文学不是工作的情况下,它是一个目的,而不是手段。有同学跳舞跳得很好或者唱歌唱得很好,难道他们以后就一定会成为舞蹈家或歌手吗?不一定!但是他们喜欢跳舞和唱歌给他们带来的那种单纯的享受。高中的学习真的挺累的,可能有点不顺心的事,又或者和家里闹矛盾了,但在跳舞时他们觉得生活还是挺好的。我觉得文学也是这样,如果你不以文学为业,当你觉得生活比较烦躁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文学也许能帮助你解决这种压力和无聊,得到一种很简单的快乐。我觉得这种收获,每一个人,包括我都能体会到。
第二,对于我们这种以文学为业的人来说,文学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文学只是实现某种理念或者理想的一个手段,比如影响社会,改造社会。对于雨果、托尔斯泰这样的大作家来说,文学只是他们的一个手段,他们的目的其实是获取更伟大的人道主义、进步的工匠精神或者达到更加高远的境界。所以,对有的人而言,文学是手段,而对另一些人而言,文学是目的。不管是手段还是目的,它都会给人带来独特的收获。
记:能不能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同学们一些写作的建议?
记:您说自己中学时就开始看王朔的小说,而您和王朔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从北京大院走出的作家,有人因为这个原因称您为“新一代王朔”,您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个称号的?
石:这就是个名头和说法,比如《水浒传》里面林冲叫豹子头、鲁智深叫花和尚,大家喜欢给我加一个“新一代王朔”的名头。虽然我们都在大院长大,但我小时候的生活和王朔的大院生活完全是两码事,毕竟相差了好几年。我爱读王朔的书主要还是因为地域,就跟杭州的孩子喜欢读浙江作家的小说一样,会觉得语言方式、文章内容很亲切,更容易接受。
记:那么,您觉得地域对一个人的创作会产生影响吗?
石:一个作家写得最好的还是自己熟悉的这个地域,比如我是北京人,我写上海的生活或者杭州的生活,是没有人信的,写得也不会好,但我写北京的生活就会很自然。但是好的作家不会停滞于单一地域,比如老舍。老舍的小说之所以评价那么高,不是因为他把北京写得好,而是因为他写出了当时中国的社会问题,他考虑的是一个国家的问题,或者一个时代的问题。
记:除了北京人,您的小说里提到了很多“北漂”的故事。现在依旧有很多年轻人挤破头要去“北上广”这类一线城市,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呢?石:这就不要苛求年轻人了。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过得丰富多彩,想要让生活新鲜点刺激点,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网上也有些帖子对年轻人说,你就不应该去大城市,你就应该在老家“小确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方式。我觉得这不是年轻人的问题,而是社会的宽容程度和社会提供的条件不够,这是社会问题,不是个人问题。
记:每年填报志愿时,大城市是很多中学生报考大学时要考虑的重要因素之一,您觉得地域这个因素在考虑未来时重要吗?
石:我觉得可能大城市和小城市各有各的好吧。在以前,我觉得城市的确是一个重要因素。在北京、上海、杭州这种大一点的城市上大学的小孩,四年后他的阅历会更丰富、思考的活跃度会更强,见识的东西的确会更多,视野也会更开阔。不过我觉得今后“一定要到大城市去见世面”这种思路可能会发生变化,因为现在是移动互联网时代,大城市和小城市的学生在接受信息的层面上可能会越来越平等。报考大学其实还是得根据自己的兴趣,有的人天生比较内向,比较愿意踏踏实实地研究事情,那在闭塞一点的环境,学好自己的基础课也许更好。他会更心无旁骛,不会把心玩野了,耽误正事。有的人天生外向一些,他喜欢刺激的生活,去大城市对他来说可能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