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重庆著名文化区沙坪坝的千年古镇磁器口,是昔日商贾如流的“小重庆”。它有保存最为完整的明清民居和石板街;有让人垂涎欲滴的风味美食小吃;有脍炙人口的小说《红岩》中“华子良”与地下党的联络站……很多年前,在磁器口那些古风犹存的茶馆里,当咿呀的戏曲说唱声和茶香氤氲同时飘起来,吴宓等文人骚客就曾经在这里谈天说地。
有意思的是,磁器口的“前身”龙隐镇,据说还和明朝的建文帝很有几分关系。落难的建文帝曾经隐身在这里,过着清灯古佛的布衣生活。
让人感动的是,磁器口不像周庄,远离繁花似锦的苏州城;也不像丽江,偏居于遥远的一隅。古镇磁器口的存在,犹如大隐于市,在都市的繁华喧嚣中,独自坚守着自己古朴的本色。
磁器口在许多重庆人心中是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虽然无法照亮什么,但却足以将忙碌的生活染上一层记忆的梦呓。这里的一切都是旧的:旧墙、旧瓦、旧石板路、旧小酒店、旧码头、旧声音……仿佛连呼吸的空气也是旧的。人们总会有这种感觉,踏上这条石板小路,从这里一直走下去,你就会走到过去,走到遥远的宋代。
磁器口正是从宋代走过来的。这座小镇位于重庆歌乐山脚下的嘉陵江畔,早在一千年前,它便成了繁华的水路交通枢纽。
最早的时候,磁器口叫做“白崖场”,因为不远处白崖山上的白崖寺(即现在的宝轮寺)而得名。它始建于北宋真宗咸平年间(公元998-1003年)。到了明朝,这里又与一个谜一样的传说有关。明朝建文四年,建文帝被自己的四叔燕王朱棣篡位。在传说中,这个不幸的帝王侥幸从地道中逃出皇宫,削发为僧,开始亡命天涯的生活。后来,建文帝流落到巴蜀,就在白崖寺“挂单”隐匿达四、五年之久。因为有真龙天子隐身在这里,后人就将白崖山叫做龙隐山,白崖寺易名为龙隐寺,曾经平淡无奇的“白崖场”也改称为更有神秘气息的“龙隐镇”。
左右页图:磁器口古镇位于重庆的著名文化区——沙坪坝,素有“小重庆”之称。
此后的龙隐镇开始名声鹊起,异常繁华。明朝中叶,这里开了数十家碗铺和陶罐作坊,磁器口便由此得名。传闻康熙初年,福建汀洲的江家三兄弟在这块土地上遇到仙人指点,烧制出品相绝佳的瓷器。而小镇,也随着江家碗厂的兴起更加发达昌盛,形成了历史上有名的沙坪窑。可以说,古镇最早的经济,是因为瓷器而得到繁荣。
十七世纪初到二十世纪初,磁器口已成嘉陵江、綦江、涪江三江物资集散地。当时运送的主要物资有米、盐、菜油、酒、布匹、柑橘等等。到达鼎盛时期,每天通过这里的船只达到三百多条。在当年,那是一个何等壮观的场面,浩浩荡荡的船队里,布满了各色船等,有家船(居住用)、行船(运输用)、打鱼船(捕鱼用)……那是磁器口最辉煌的时代。
人们悠闲地生活在这里,喝酒、吃鱼、坐滑竿;或者听评书、看川戏,喝盖碗茶、摆龙门阵……这种古色古香的生活一直延续到1953年。那时候,通往磁器口的公路修通了,人们不再需要从水上坐慢船到远方去。从此,嘉陵江畔的磁器口便逐渐沉默了,在人们的遗忘中孤寂地经历着岁月……
然而,正是遗忘给我们留下了这个古镇最丰富的一切。看看那些油漆斑驳的木板门,它们就像一张张发黄的老照片贴在路边。而就在照片旁边,或有一位民国时代的老人坐在长条木凳上,嘴上叼着旱烟杆,脚边的地上放着一杯老沱茶,无动于衷地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
左右页图:每当落雨,在湿润的石板路上仰望,低矮的青色天空平添岁月滋味。
如果来到磁器口的时候正下着小雨,那便能看到一条别有韵味的老街。且不管那淋在你身上的雨点,你只管尽情享受那些青砖青瓦、大石条铺成的路面;是那些古典幽雅的生活。而路边的小店上,摆满了色彩斑斓的商品,雨中行人撑出来红红黄黄的花伞点缀着小镇,在雨中,它们的色调是那样跳跃,而晴天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如同一位本土诗人所描写的:“阳光抽空沿着明清时代的屋檐懒懒地挂下来,挂在临水的青瓦和渔歌上,也挂在寺庙斑斓的袈裟和如豆的香火里。”
附近美术职中与建筑大学的学生们在这里找到了练习写生的地方,他们画临江的吊脚楼,画那些用竹篾、木条、黄泥、青瓦构成的房屋。这些房屋随着地势的起伏,跌宕错落出一种美好的韵律。
这里的老建筑,延续着明清时期川东民居的风格。沿街铺面多为一进三间,铺面后房一般为四合院,以前都是商贾大户的居所,现在依然雕梁画栋,做工精巧。钟家院就是古镇上极具特点的民居建筑,它的天井宽敞,轴线对称严谨,很有北方四合院的韵味;而小青瓦的建筑材料和穿斗木架式的建筑结构,又使它极具南方民居特色。据说,这家院子的主人原来是慈禧太后面前的红人,告老还乡后修建了现在这个钟家大院。尽管多年来的风吹雨打,让老屋有些损毁,但经过有关部门的修葺,钟家院子也基本恢复了昔日的面貌。
当地的民谣说:一条石板路,千年磁器口。那是因为现在的磁器口老街,以前被叫做青石老街,地面全由上好的青石铺就而成,石板街宽处6-8米,窄处仅2-3米,它真实地记录了古镇的沧桑岁月。走在古镇的石板街上,目光所能看见的房屋,全都高低错落,鳞次栉比,那是久居在大都市水泥森林里无法感觉到的韵味。在石板小路走上一段距离,抬眼望去,会看到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那是恢复不久的宝轮寺,虔诚的信徒沿着陡峭的石阶而上,将寺庙中的香火烧得正旺。
宝轮寺是重庆最负盛名的佛教名刹之一。相传隋末唐初时,这里便有宝轮法塔。据记载,现在的宝轮寺建于宋真宗咸平年间,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方有如今的模样。整个寺庙设计独到、气势恢宏,灵动自然中又不失庄严肃穆。
繁华的磁器口,曾经有九宫十八庙,宝善宫则是其中最著名的道观,它的建筑极合道家“金、木、水、火、土”的阴阳五行观念。其大门不在道观轴线正中,而偏向东南,面向嘉陵江,暗合道家水火相克之意。民国时期,磁器口掀起了创办新学的大运动,宝善宫被开辟为嘉陵小学。抗战时,丁肇中随父母避难来到磁器口,就曾在这里就读。
在磁器口,坐进古风犹存的冷酒馆小憩,可以品尝到当地的高粱白酒或者店主自制的广柑酒,佐以两三角钱一碟的粑胡豆、油酥花生米等小菜,一边慢慢啜饮,一边与酒客们随意地聊几句龙门阵,你会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左右页图:磁器口从不缺乏美食,一筷子江鱼下肚,千年码头晚渡涌入心间。
沿着老街再往前走几步,便会来到夕阳中的水码头。尽管在这里再也坐不到过河的渡船,但却可以在竹篱搭起的小饭馆坐下来,看江边泊着的一长溜打鱼船;满头银发的大爷会笑眯眯地走过来,将桌子抹得干干净净,问你吃点什么。你就只需要说吃那打鱼船上的鱼就行了——只要是嘉陵江里打起来的鱼,不管什么都是好吃的。
当然,最好吃的还是江团与黄腊丁。听着江边浊涛拍岸,看着对岸山剪夕阳,一边吃着正宗的河水豆花,品尝着真正的嘉陵江的江团与黄腊丁,一边喝着冰冻的山城啤酒——但不要喝得太醉,留一点清醒在回家路上,再去那一群云南知青组成的民乐队处坐坐,听他们拉一些旧曲,又是一番风情。
“白日里千人拱手,入夜后万盏明灯”。繁华的商贸带动了饮食产业的发展,江鱼自然美味,而小镇三宝也不可不尝,那便是毛血旺、陈麻花和椒盐花生。传闻现在誉满江湖的重庆毛血旺,便是发端改良在这个古镇上。古镇的毛血旺,用料精细,风味独特,既有麻辣爽口的红汤毛血旺,也有鲜香扑鼻的清汤毛血旺。而各家馆子秘而不宣的独到处方,更是保证了毛血旺的风味特色。走在大街上,香味时而扑鼻而来;店家热情的招呼,更是让人欲走还留。
孩子们更喜欢的则是糖关刀,它带着儿时的记忆在这里驻足。那些栩栩如生的图案,引得许多青年男女也忍不住买上几串。艺人们把红糖加热熔化后,用特制的小勺舀起,让其像丝线一样流落到干净的大理石台面上,通过流、滴、压等多种手法,组成戏曲人物或鸟兽、虫鱼、花草之类的图案,待冷却后,再用一根竹签固定,便成为了孩子们口中的美食。
人们爱逛磁器口里的小店。这里的工艺品琳琅满目,绘画、刺绣、木刻、微雕、面人、糖人,甚至剥茧抽丝的丝制品作坊……仿佛每个地方派来一个民间艺人,把磁器口变得活色生香。
随意走进一家卖饰器的小店,店里弥漫着迷人的音乐。一问,主人居然来自丽江,是一个汉族美女和一个纳西族帅哥。店里的大多数商品都是纳西帅哥亲手制作,特别是木刻挂件,大多独一无二——世上没有两块相同的木头。他也会雕一些小鱼小花的物件,女主人把它们串起来做成头饰、风铃、手镯……
走累了,便去茶馆里坐坐吧。
茶馆多,是磁器口的一大特色。旧时的瓷器口,茶馆随处可见,据说抗战时期,古镇上的茶馆有100多个。原国民政府主席,称磁器口为“小重庆”的林森,就常来喝茶聊天听曲;学贯中西的国学大师吴宓,在磁器口传道授业期间,也喜好到茶馆来泡一壶老荫茶,打发闲暇的时光。
如今,茶馆仍是磁器口一景,百米来长的老街便有13家茶馆,家家茶客满座,古风犹存。还有河滩上的露天茶座,更是人山人海。
左右页图:作为旅游胜地,磁器口自然从不缺少人流;但身为千年古镇,各式各样的老手艺也颇具看头。
磁器口茶馆的特色是“书场茶馆”,对传统戏曲迷恋的人们,常会坐在茶馆里听川剧坐唱(打围鼓)、四川清音、四川竹琴(道琴)、荷叶清唱、金钱板……这是在别处很难找到的艺术品种了。表演开始时,茶馆里座无虚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在咿呀的声乐中,夹杂着报童的“买报,卖报”声,和姑娘、大嫂们 “卖瓜子,南瓜子,葵瓜子,卖花生,磁器口的盐花生!”的叫卖声,显得异常的热闹。晚上的茶馆表演,人们又叫它“品仙台”,就是挂牌说书。登台说书的人,都是上品的高手,看谁有绝技高招,谁能争取更多的茶客,谁就能得到“红包”。哪一位说书人讲得好、茶馆的生意必定会更加兴隆、老板自然高兴,说书人得的红包就越厚实。
打开临江茶馆的窗户,便能看到那曾经繁华的水码头。凉爽的江风吹拂,端起手上的盖碗轻抿一口,再观望着江中的船舶来来往往,你会觉得,此刻幸福感迎面而来。如果觉得与江水的距离还远,那么,顺着老街沿着江往远处走,或者找一块离江水最近的石头,坐下来吹吹风。
当你累了,随便找一条往上的,长满青草的小路,就能重新回到古镇上,回到那些你熟悉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