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切皆有可能

郭忻杪

5.

赛季结束后，尼尔森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回西海岸成为他的高级球探。没有恶意？好吧，我感谢了他，但还是婉言拒绝了。在勇士队执教时发生的那些事，真的，我还需要再花费几年时间，才能从中彻底走出。

而与此同时，皇家马德里队还再次打来电话，谈话中，我意识到在一起共事的那个赛季过后，他们过得并不如意。然后门多萨又重新掌权，只是我并不再渴望与他一起合作，因为在马德里的第一年中，这家伙没有完全支持我。我总是不断能听到消息，说他要用韦恩·布拉班取代我，后者是名拥有美国国籍的本土教练。我面对门多萨，试探几次后，确认他就是幕后操控者。这谎言该是有多么糟糕，他总回答说：让韦恩来，其实是要做我的助手……鬼才会相信呢！

好在，自始至终，我的工作都没有出现太大纰漏。况且，我还带队赢得了国王杯冠军，因此，门多萨没有任何理由中途解雇我。

后来我离开（当然，门多萨也离开了），马德里队雇佣布拉班作为新主帅，可惜他并没能证明自己，很快便被解雇了，伊格纳西奥·福瑞成为继任者。但伊格纳西奥，他在一场比赛中心脏病突发，陷入昏迷，随即与世长辞。正是这样一个动荡的赛季过后，马德里队想要找回门多萨，门多萨又想要找回我。我肯定不愿再跟他一起共事，但凯西及孩子们想念伊比利亚，他们想要我回去，因此我答应了。

此外，决定回到西班牙，还有个重要原因，是我在NBA中依旧名声不佳，想要重新回去执掌球队几乎不现实。尽管在马德里，也有让我不信任的因素，可起码，那里的媒体跟记者不会无聊到天天讨论让教练下课一事，以至于让人生厌。

倒是只有门多萨，这家伙信奉有点极端的荷马主义，嘴边还常常挂着点反美论调，我跟他之间可能会不定期爆发冲突，令气氛变得紧张。不过话说回来，哪支球队的总经理跟主教练不会产生矛盾呢？即便在奥尔巴尼，我跟奥利弗也不是始终都能和睦相处。

于是，从圣安东尼奥到大瀑布城，再到克利夫兰、奥克兰、奥尔巴尼、马德里，又回到奥尔巴尼，再回到马德里……11年时间，共辗转8个地方，我承认，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给家庭带来了很多负面影响。

好在，时至今日，我的两个孩子都理解，并会时常回忆起那段生活。他们在大洋彼岸茁壮成长，我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而且，也是直到多年后，我才意识到，孩子的世界不一样，那是另外一片光景。他们无论走到哪，都会迅速交到朋友，这是大人永远无法做到的。

半年时光转瞬即逝，1991年圣诞前夜，在一家位于西班牙国家大厦附近的中国餐厅吃饭时，我告诉凯西，我们九岁的女儿卡尔西及五岁的儿子考比，赛季一结束，我就会辞职，带他们回到美国，接受高校工作，努力使生活稳定下来。

是的，就是这半年时间，我想通了。或许我可以尝试下去到高校，执教那些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教他们如何打球，还有如何自律。

可谁想，几天后，公牛队总经理杰里·克劳斯突然来到马德里，找到我，问我对托尼·库科奇和阿维达斯·萨博尼斯了解多少，他当时正在考察这两名欧洲球员。

这是我自离开奥克兰后，第一次正式与NBA产生关联。可为什么是克劳斯？不是我在联盟中交到的那些其他朋友？我更从来都没有被传闻将成为哪支球队的新任主教练。他们究竟想要看到些什么改变，才肯重新接纳我，让我回去？况且，这四年时间，我的执教总战绩——133胜44负，海外则是47胜20负，还算不错吧？可我想要的电话，就是始终没有响起，却偏偏在我已感到绝望的时候，它又响起了。

那是距离那顿圣诞晚餐过去两周后的一天，鲍勃·怀特塞特打来电话，这位时任超音速队总经理问我是否有兴趣成为他们教练K.C.琼斯的助理。坦白讲，鲍勃开出10万美元薪水，相当吸引人，但我首先想知道KC教练是否需要我，就像我是否需要布拉班一样。然后第二天，鲍勃又打来电话，告诉我KC的回答是：不需要。超音速队是支优秀的年轻队伍，这点我知道，可在KC带领下，他们赢得的比赛跟输掉的比赛几乎一样多，战绩无疑是平庸的。鲍勃希望我能给球队带来一些激情，然而，故事可能就要到此结束了。

直到十天后，超音速隊颇有些令人意外地炒掉KC，鲍勃再次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有兴趣和他深入聊聊。我回答说，非常愿意。并立马从马德里飞到纽约，纽约又飞到达拉斯，在达拉斯待了几个小时，同高尔夫名将丹·斯特林普一起烧烤饮酒。即将登上前往西雅图的航班时，斯特林普异常认真地对我说：“卡尔，这可能是你回到NBA的惟一，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千万别搞砸了！”

我没有搞砸，抓住了这次面试机会，尽管鲍勃事先询问联盟中其他教练和总经理对我这个潜在新雇员的看法时，大家一致回答都是——不怎么样，普遍认为我难以相处而不愿和我一起工作。但鲍勃，他想要我尽快将球队从KC执教的低谷中带出来，同时我还十分渴望得到这份工作，因此表示愿意降薪并先签下份一年半短期协议，现在想想这是多么荒谬可笑啊！我还许诺，如果需要的话，绝不在公共场合饮酒，且不认为这是无理要求……

那一年，我39岁，向马德里挥手告别，来到西雅图，一段全新旅程行将开启。

6.

并且很快，我就遇到了自己所执教过，最具天赋的那帮球员。其中，埃迪·约翰逊和里基·皮尔斯，都是真正会阅读比赛的杰出攻击手；内特·麦克米兰跟德里克·麦基？他们的防守近乎疯狂；至于GP、坎普，自不必多说，两位年轻核心正蒸蒸日上。

这真是一手好牌，前所未有，我知道自己一定能带好他们，除了那个叫本奥伊特·本杰明的家伙。

身高2.13米，于1985年首轮第三顺位被快艇选中，在一些娱乐场所（比如赌场或夜总会），本杰明的高大悠闲形象可能会令他非常受欢迎。但在多数竞技教练眼中，这种态度无疑对打比赛有着很大影响。他常常显得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甚至有点小不高兴，又拿着全队最高，每年300万美元上下的薪水。我刚一到来，不得不说，这样一名球员，还必须让他每晚首发近30分钟，是志得意满中惟一的一丝不痛快。endprint

而在接手球队后，1991-92赛季剩余，我们以27勝15负收官，最终排名西部第六。挺进季后赛，让球迷们兴奋不已；更加令我兴奋的，则是我们首轮将面对勇士。勇士队那个赛季，取得了55胜27负战绩，尼尔森还第三次当选年度最佳教练。应该说，几年来，我和他之间关系疏远了，我却又不是个爱长期记仇的人，四年时间已足够忘掉一切。加上这期间，虽然我们私下里没有任何交往，好在依旧尊重彼此，共同等待着那个冰释前嫌的最佳机会。

于是，这次交手就显得意义非比寻常。

勇士队阵中，拥有蒂姆·哈达威跟克里斯·穆林，二人俱正值生涯巅峰。倒是我手下两张王牌，尤其更加年轻的坎普，在这轮系列赛场均22分、16.3个篮板、2.5次封盖，投篮命中率54.3%。我们在奥克兰，以8分优势赢下首战，带着1比1的比分回到西雅图。然后第三、四场比赛，几乎分分钟都紧张到令人窒息。坎普更在第四场，奉献了我所亲眼见到过，最为劲爆的一次实战扣篮。当时，他重重扣下那球，我第一时间认为，这球可能会砸进地板里，就像高尔夫深陷软草地一样。这个球，你现在去YouTube上搜索，都依然可以看到。

129比128、119比116，两场对攻大战，我们都笑到最后，以大比分3比1成功晋级。当比赛结束，尼尔森过来跟我握手拥抱，临别之际，一句“卡尔，恭喜你，完美的回归！”我们就又是好朋友了。

接下来，第二轮对阵爵士，我的队员们有些力不从心，以1比4败下阵来。不过，我们还是度过了个无比成功的后半赛季，不是么？我收获一直以来渴求的那份信任，外加一纸新合同（尽管价值远低于30万美元），源于我在NBA的第三次执教经历中，帮助一支表现不佳的球队取得巨大进步。同时你可还记得，此前在克利夫兰和奥克兰时，我第二年都把事情搞砸了，但这一次没有。

因为鲍勃，糟糕的决策会逼疯你，良好的决策则会激励你。休赛期，他跟我讲：“卡尔，我知道你和本杰明无法一起合作，我会尽快让他离开球队。”真的，有个知心的总经理，这感觉真好，他一直在适应我，而不是针对我。

我开始让本杰明坐冷板凳，鲍勃也很快兑现承诺，用他和道格·克里斯蒂从湖人队换来萨姆·帕金斯。萨姆是我在北卡的校友，我早就知道他，非常欣赏他的比赛。我们还从勇士队换来文森特·埃斯丘——他在我执教地主队，取得50胜6负那个赛季，共首发51场。最后，普遍被外界认为最无足轻重一笔引援，是来自阔德城雷霆队（CBA），史蒂夫·舍夫勒。他没有打过很多正式比赛，但我知道，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我希望一支年轻球队，能有年轻球队的姿态，每个个体更当如此。这也正是为什么，像史蒂夫这样积极的后备队员，总是比那些抱怨上场时间不够的天赋球员，在我手下更受欢迎的最重要原因。经理们通常希望，你能够帮一名失落巨星重建信心或消除不良情绪，可如若他的消极伤害到了球队，伤害到了你的感情，还值得你努力去帮么？纵观我执教生涯，像史蒂夫，后来的大卫·温盖特、迈克尔·里德、埃里克·斯诺、科斯塔·库弗斯、蒂墨菲·莫兹戈夫这些球员。他们天赋平庸，之所以能一直有球可打，有些还一度打出名堂，正是积极的态度，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机会。

所以说，不和谐起不到激励作用，每个人相处都没问题，很多事情都和赢球息息有关。我执教过最快乐的球队？恰恰也是赢得比赛最多的球队。具体来说，1996年超音速（64胜）和2013年掘金（57胜），前后跨度多达17年。

好了，再说回1992-93赛季吧，我们常规赛战绩，55胜27负，真正成为西部豪强。开始的时候，有些不认可声音，让我感到非常不爽。要知道，我们可是没有人，在MVP评选中名列前三，更没有人入选最佳阵容，没有月最佳、没有最佳教练。然而，就是这样一套阵容，在季后赛首轮成功复仇爵士（3比2），第二轮又4比3挑落火箭。我第一次带队闯进分区决赛，对手是拥有查尔斯·巴克利（MVP）及“影帝”凯文·约翰逊的太阳。系列赛第七场，查尔斯说那是他生涯打过最棒、最为难忘的一场比赛，全场却有22次罚球？好吧，那是他打过最棒、最为难忘的一场比赛，却是我认为最丑陋，最该被忘却的一场比赛。

然后，带着些许延续下来的愤怒，1993-94赛季，我和我的队员们合力取得63胜，联盟最佳。待到季后赛开打，只一起简单研究了下首轮对手掘金的比赛录像，大家就转而去讨论半决赛、决赛甚至总决赛的那些潜在对手了，比如爵士、马刺、火箭、尼克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