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之侯

古文狂

在一个踌躇满志的赛季，你该如何应对可怕的伤病？如果你是戈登·海沃德，应该会像他那样自我修复，并找到意想不到的慰藉。

灵丹妙药

疼痛感总是在戈登·海沃德入睡前袭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睡在旁边的爱妻罗宾，脑子里不住盘旋着一连串问题：我还能跳起来吗？我还能打球吗？我现在该怎么办？

他本可以从上百万条祝福信息中寻找慰藉，却不愿因为受伤而被关注。“我更想上场投中绝杀球。”海沃德悲伤地说。他本可以去读读那些克服逆境的励志书籍（他读的第一本书是由美籍亚裔心理学家、宾夕法尼亚大学副教授安吉拉·达克沃什所著的《坚毅》），但书中的金句起不到什么作用，那只会让他想起受伤的脚踝。他本可以去看看凯尔特人的比赛，他们最近的一次主场奏凯在NBC电视台上播出，但那只会让海沃德夜不能寐。

唯一的灵丹妙药，放在家中三楼的桌子上。

海沃德小心翼翼的下床，尽量不惊动熟睡的妻子，踮着脚穿过门厅。小房间开着灯，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被白雪覆盖的前院。屋里摆着一个箱子，装有佩顿·曼宁送给他的一个橄榄球，还有一个印有爵士logo的篮球，上面有他双胞胎妹妹希瑟的签名。海沃德坐在高背皮椅上，打开安有两个显示器的电脑，并戴上HyperX游戏耳机。

不少NBA球员都热衷打电子游戏，却很少有人像海沃德如此精通。在网络游戏世界里他小有名气，经常在YouTube上学习游戏攻略，而且是Twitch.tv（一款在线游戏视频直播网）的资深玩家，尤其擅长玩Xbox游戏。在上布朗兹堡高中时，海沃德曾加入一支光环战队，在印第安那波利斯游戏锦标赛中赢得过奖金。他在游戏《英雄联盟》中达到白金级，这是全世界仅有5%的顶尖玩家才能达到的级别，他还决定加盟eSports星际争霸二联赛。如果不是为篮球和家庭考虑，海沃德可能会成为一名职业电竞玩家。

自从海沃德在揭幕战遭遇左脚踝脱臼和左腿胫骨骨折以来（他只打了5分11秒），他就被医生、训练师、物理理疗师和一位运动心理学家所包围。他们努力恢复海沃德的身心健康，但每每到深夜，他有一套更有效的自愈方法，那就是打开Discord游戏，看看他的电玩队友们是否在线。

“如果戈登上线，我会马上和他打招呼。”28岁的威尔·法伦巴赫说，他是一位核磁共振专家，住在盐湖城的一套两居室公寓里。七年前，两人在打《光环》游戏时结识，当时海沃德还是一名新秀，他被法伦巴赫邀请参加了一次新年派对。他们分享了很多，包括对彼此婚姻的祝福，以及对朋友辞世的悼念。他们联手转战《星际争霸》、《守望先锋》和卡牌游戏《炉石传说》，但是在今年冬天，两人召集了一些来自犹他和印第安纳的朋友组队玩《命运2》，游戏的突袭任务总共需要六人完成。海沃德喜欢这款游戏，因为它对视觉、直觉和团队合作都提出了严峻挑战。他们几乎打通关，海沃德把球场上的竞争心都倾注在了键盘上。

海沃德很兴奋，不停地叫嚷着，但慢慢地感到有些疲倦，眼皮也开始打架。之后，他返回卧室，爬上床，很快就在罗宾旁边睡着了。他梦到的不是季后赛或者总决赛，而是游戏中的三维画面。

裹痛前行

目前，凯尔特人以29胜10负占据东部头名。控卫凯里·欧文成为本赛季MVP的有力争夺者，大前锋埃尔·霍福德甚至有可能竞逐年度最佳防守球员，新秀杰森·塔图姆和二年级前锋杰伦·布朗前途无量。但最近的6胜5负，让丹尼·安吉意识到球队缺失的最重要部分。“我们还需要完善哪些环节？”这其实是个困扰总经理们的世界性难题。“一名身高2米03、球风全面的防守人，能从一号位打到四号位，能控球，能投篮，也能为其他人创造得分机会。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他就是戈登·海沃德。”

在凯尔特人踏上客场之旅时，安吉来到球队位于沃尔瑟姆的健身房。海沃德正做着单调乏味的力量拉伸恢复训练，安吉走了过来，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觉得昨晚比赛我们做出的阵容调整怎么样？”安吉问，他提及的是凯尔特人在底特律拿走的一场胜利，报了两周前输球的一箭之仇。“很好。”海沃德答道。“安德鲁·德拉蒙德上次拿到26分、22个篮板。但我们这回进行了扩防，放内线，防外线，这也许令他们措手不及。”

在凯尔特人返回波士顿时，主教练布拉德·史蒂文斯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安吉。从芝加哥返航的专机是在早上4點45分着陆的，但史蒂文斯上午11点就来到训练馆，碰上了海沃德。

今年夏天，海沃德所以选择和凯尔特人签约，更多受益于他与史蒂文斯的故交，两人在巴特勒大学曾是一对师徒。这种纽带作用也许被夸大了，但总比选秀权和普通说客更具吸引力。史蒂文斯是第一个看到海沃德每天早上六点训练的招募者，是第一个愿意为他提供大学奖学金的人，也是第一个认定他有能力打NBA的人。起初，海沃德对此不屑一顾，他告诉父亲巴特勒大学只是一支NCAA的二流院校。“如果要选，我也会去普度大学。”但史蒂文斯没有放弃，他观看了海沃德的三场比赛。史蒂文斯当时还没什么名气，竞争对手们也不会注意到他的意图。

在海沃德收到密歇根大学的正式邀请之前，史蒂文斯一度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想开车亲自去安阿伯市考察一下，史蒂文斯慷慨地当起了向导。他们一路穿越哥伦布、克利夫兰和托莱多，这条绕行路线，让他们多跑了四个小时。从密歇根州返家后，海沃德滔滔不绝地谈论着那里优越的训练设施，但同时也为史蒂文斯的诚意所打动，于是决定加入巴特勒大学。十年后，当时还是自由球员的海沃德造访波士顿，史蒂文斯在洛根国际机场亲自迎接，这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蓬松的发型和修长的身材。让海沃德看上去与众不同，但史蒂文斯似乎没什么变化。endprint

安吉对凯尔特人阵容进行了大修，引入海沃德、欧文和塔图姆，放弃了伊萨亚·托马斯、乔·克劳德和埃弗里·布拉德利。史蒂文斯被迫重新调整进攻体系，在欧文身边海沃德成为了球队的二号组织者。海沃德和欧文能够在弱侧打挡拆，也可以打出类似库里和克莱·汤普森的配合。“我们在季前训练营前演练了很多配合。”海沃德说。霍福德能起到类似德雷蒙德·格林的作用，他是球队的第三组织者，能为海沃德和欧文拉开空间，或为他们制造突入篮下得分的机会。一般来说，超级巨星之间的磨合至少需要一个月，凯尔特人却适应得很快。“他们的配合非常自然，几乎没费什么事，完全是天作之合。”安吉说。在夏洛特进行的最后一场季前赛中，凯尔特人的新组合初现威力，海沃德和霍福德在肘区和弱侧配合默契，这将成为他们在比赛关键时刻的杀招。

凯爾特人的赛季揭幕战，欧文首次回到克利夫兰比海沃德的首次亮相更受瞩目。比赛前五分钟波澜不惊，但史蒂文斯相信球队能打得比以往更好。首节比赛还剩6分52秒时，欧文在左侧位置直接将球传向篮筐上方，海沃德从弱侧抹过乔·克劳德直冲篮下，打算完成一次扣篮，这正是他在爵士时代擅长做的事情。但海沃德的节奏感似乎不太好，欧文的传球也有点低。此刻在芝加哥，海沃德的经纪人马克·巴特尔斯特恩正在电视机前看比赛。看到场上一片混乱，他把视线转向一边。“我当时的直觉很糟糕，好像要有不好的状况发生。”巴特尔斯特恩说。看到场上的惨剧，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走出去透透气。

史蒂文斯冲到场上，跪在地上查看伤情，海沃德的两只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凯尔特人球员步履蹒跚地走向板凳席，助理教练迈卡·施鲁斯伯里鼓励着大家。“我们必须要振作起来。”但这没用，新秀前锋谢米·奥杰莱不停的祷告，所有球员都不知所措，最多时落后骑士18分。海沃德则陷入恐慌中，他在更衣室里给巴特尔斯特恩打去了电话：“这是什么情况？一切都结束了吗？”队医们忙作一团。平复情绪的凯尔特人重整旗鼓，最终只输了三分。“我们输了球，但球队最后的反扑势头令人振奋。”施鲁斯伯里说。

第二天晚上，凯尔特人“背靠背”又输给雄鹿，但史蒂文斯没有惊慌失措，他没有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传递了一些信息。“戈登会没事的。手术进行得很成功，他的精神状态不错。赛季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凯尔特人知道欧文和霍福德可以提供得分，两位探花秀塔图姆和布朗也具备无球得分能力。塔图姆很聪明，在夏季联赛中就掌握了防守要领，而布朗在上赛季就得到了磨炼。在季前训练营的3对3训练中，史蒂文斯经常把时钟调到仅剩五秒，提高球员的抗压能力。“年龄不是借口。”史蒂文斯告诉他们说。“你必须加速成长，观看比赛视频时，你不能因为只有19岁就睡大觉。你必须不断学习、提高，因为我们需要你做得更好。”

塔图姆和布朗不具备海沃德那样的组织能力，所以教练组让他们在内线承担更多的责任。第三场比赛，凯尔特人在疯狂的费城球迷面前击败了76人。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到11月22日之前，他们再没输过球，这包括以18分逆转雷霆，第四节落后小牛13分成功翻盘。11月10日凯尔特人对黄蜂，欧文缺陷，第四节落后12分，他们依旧重现逆转好戏！

“我认为戈登的受伤，让我们打得更有决心了。”后卫特里·罗齐尔说。

心劫之旅

在凯尔特人比赛开始前，海沃德经常步履蹒跚地来到球馆。如果凯尔特人赢球，他会为自己感到难过。一旦输球，更会怨恨自己帮不上忙。主场对阵勇士时，“那种感觉太糟糕了。”他说。在下半场开始前，海沃德离开板凳席回到更衣室。当时凯尔特人几乎被打崩，那正是他痛苦的根源。

海沃德已经适应了从清晨七点开始的康复计划，那和他的休赛期训练安排并无不同。有时他也会骗自己，以为眼前还是夏天，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练力量，或者是在索拉纳海滩吃早餐。但今年冬天的第一个复活节，打破了这些幻想。杰森·斯梅瑟斯是海沃德的私人训练师，他们之间的交情可以追溯到海沃德五岁时，自然对他非常了解。海沃德希望找到一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话题，斯梅瑟斯和他谈到了NFL规则和一些复杂的数学问题。“48÷2（9+3），等于多少？”海沃德在一张纸上潦草地写下这个算式，问道。“它可能是288，也可能是2。对吧，这取决于你按照什么方法进行计算。”

老戈登·海沃德是一名工程师，曾设计一套迭代算法。海沃德在巴特勒大学最初学的是数学专业，然后转攻计算机工程，最终拿到了双学位。“他精于分析。”史蒂文斯笑着说。“但有时他的分析过细了。”在场边观战，海沃德认为自己的角色可不是拉拉队长，而是球探。这个家伙该怎么防？空位的时候？不在空位的时候？有球的时候？无球的时候？助理教练斯科特·莫里森曾问过他如何防守杜兰特。“哈哈，祝你好运。”海沃德说。而史蒂文斯则没他那么细致，在面对西部球队时，他主要是根据对方阵容的高度不同来决定应对策略。

渐渐的，在中场休息时，海沃德也能从凯尔特人的胜利中分享到喜悦，他的伤病恢复也有了一些进展。他扔掉了拐杖，穿上了保护靴，能游泳，也可以踩脚踏车了。他开始只能坐在椅子上投篮，后来就完全不需要它了。他还能模仿欧文的上篮动作，和安吉进行半场投篮比赛。从10月17日开始，每天都有球迷给他发微博，送上健康祝福。“我不能告诉你，有多少人是来自克利夫兰。”他说。朋友们每天都会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更新内容。在海沃德康复的第31天，他们发来一张雷吉·米勒的照片；第41天，是诺维茨基的，第55天，则换成了“白巧克力”贾森·威廉姆斯。

海沃德仍不愿观看2010年巴特勒大学与杜克大学的NCAA决赛，因为他错失了最后的绝杀球，但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莫里森最近让海沃德和凯尔特人新秀纳迪尔重温了他在爵士前三个赛季的比赛集锦，这对两人都是有帮助的。安吉还拿来自印第安纳的外接手西米·科博斯的例子鼓励海沃德，他是在2016年九月脚踝受伤的。“他和戈登做了同样的手术，12个月后，他成功复出，表现令人难以置信。”安吉说。

没人指望今年春天海沃德就能回归，但这扇门并没有被关死，因为没人知道凯尔特人能走多远，海沃德的恢复能有多快。2006年，76人前锋沙弗里克·兰多夫在脚踝受伤四个月后就重新投入了训练，不过在一年的时间里他的力量都没有恢复。“我曾经非常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打球，因为我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兰多夫从中国发来短信说，他目前效力于中国CBA的北控翱龙队。“从长远来看，这个伤病对我的影响并不大……唯一的问题是，我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力量和机动性。个人的体质不同，恢复速度也不一样。但他是一名优秀的球员，有着极为出色的职业精神，所以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不能迅速康复。”

海沃德愿意对未来保持乐观，但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希望能回到球场上，这种念头整晚都在折磨着我。”他说。科博斯和兰多夫活生生的例子，并不能减轻他对自己脚踝的担忧，那里现在还需要一块黑色的垫块进行支撑。根据谷歌的说法，排在2017年全美运动员热搜榜榜首的是弗洛伊德·梅威瑟，戈登·海沃德紧随其后。他不经常在公众场合露面，总是和罗宾、两个女儿（两岁的伯尼和一岁的查理）做伴。他的家里还有一条被唤作“西伯尔”的德国牧羊犬，经常在被松树环绕的后院巡逻。本月，海沃德走访了两家波士顿儿童医院。但当他坐在床边聆听孩子们讲述的故事时，反而觉得自己受益更多。“伙计，我只是摔倒了脚踝，和他们相比，这真是小事一桩。”

无论明年六月还是十月，海沃德终将重返赛场。在欧文成功摆脱勒布朗·詹姆斯确立自己的领袖地位时，塔图姆和布朗抓住机会，很好地填补了海沃德留下的真空。由于安吉明年还拥有一个高位选秀签，正如海沃德所言，凯尔特人将迎来一个“白金时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