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些人吃的时候心安理得,答应的事却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北宋时期,诗人晏殊与史学家宋祁既是上下级,又兼有师生之谊,旦夕相聚,关系非同一般。有一年中秋夜,晏殊邀请宋祁赴宴,饮酒赋诗,玩了一个通宵。可是第二天,晏殊被罢相遭贬,身为翰林学士的宋祁奉命草拟罢相敕书,按说吃了嘴软,念及旧恩,该“笔下留情”吧,然而 《西清诗话》说宋祁挥毫之际,昨夕余醉犹在,仍秉笔直书,指斥晏殊肆意敛财和借军事谋利。私交为私交,大义归大义,昨夜喝了你的酒,今天照样揭你的老底。后来晏殊落难,众人避之不及,唯有宋祁不避耳目,公开宴请晏殊,送行三十里,在私交和国事之间,宋祁对事不对人,不因私交违背国事,也不因国事影响私谊。
1926年11月,应厦门集美大学校长叶渊的邀请,鲁迅前去参加演讲,办学方针保守的叶渊,自知鲁迅是一位“思想前进的文人”,为了不使对方的演讲与自己的观点相左,特地先請鲁迅吃饭,然后才带他进礼堂。但鲁迅登台就讲道:“我在厦门的时候,听说叶校长办学很拘束,学生极不自由,恕不敢加以赞同……刚才叶校长又请我吃饭。吃了人家的东西,好像要说人家的好话,但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对于叶校长办学的方法之错误,以及青年身心的发展,和参加社会的活动必要等等,我仍旧是非说不可的。”
段祺瑞当权时,颁布了新的国会选举法,其中有一部分参议员须由中央通儒院票选,凡国立大学教授,或者是在国外大学得过学位的,都有选举权。于是,像辜鸿铭这样著名的北大教授就成了香饽饽。有位留学生小政客到辜家里买票,辜鸿铭毫不客气,开价五百大洋。当时的市价是二百五,小政客只肯加到三百。辜鸿铭优惠一点,降至四百,少一毛钱不行。小政客还想讨价还价,老先生大叫一声,让他滚蛋。到了选举的前一天,果然收到四百大洋和选举入场证,来人还叮嘱他明天务必到场。但等送钱的人后腿刚走,老先生就出了门。他赶下午的快车到了天津,两天后,钱被他花了个精光,这才尽兴而归。小政客早气歪了嘴,他跑至辜家,大骂辜鸿铭寡信,问他“立的什么诚?”(辜鸿铭号立诚) 老先生二话不说,顺手操起一根粗木棍,往那留学生小政客身上打来,口里大声骂道:“你瞎了眼睛,敢拿几个臭钱来收买我!我辜鸿铭如此之卑贱吗?你也配讲信义,你给我滚出去!”小政客慑于辜氏手中木棍威力,只好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蔡锷少年时家贫却志远,外出求学,在长沙时只借得两毛钱,至汉口借亲戚洋六元,由汉至京,袁世凯借洋千元,由此成行日本,学业终有成。对袁氏的雪中送炭、慷慨资助,蔡可谓结草衔环、铭感五中。但后来袁世凯称帝时,蔡辗转到云南,列数袁之罪状,并予之“最后之忠告”,宣告云南独立。袁被迫取消帝制后,他仍坚决反对袁继续为总统。谈到袁世凯,他则表示袁待他“礼遇良厚,感念私情,雅不愿其凶国害家之举”,反袁乃公义,是“为国民争人格”,故无法“兼顾私情”。
徐锡麟以排满革命为职志,到安徽谋差得巡抚恩铭信任,任警察学堂总办。而徐因此伺机刺杀恩铭,并在刺杀之 《光复文告》 中说:“今则名为立宪,实乃集权中央,玩我股掌,禁止自由,杀戮志士,苛虐无道,暴政横生”,因而号召“重建新国,图共和之幸福,报往日之深仇”。后事败被捕,有人责问徐:“恩铭台待你不薄,何故如此?”徐对曰:“恩待我是私交,我对他是公义,私交何得胜过公义?我一死而已,不必多言!”
怎样才能做到吃人嘴不短?冲破思想观念的障碍,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从全局出发,跳出一己之私,敢于任事、勇于担当,便能顺势作为、应势成事。“计利当计天下利,求名应求万世名”,要拿出“苟利国家生死以”的决心,秉持“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选自《羊城晚报》2017年3月30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