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仍在，侠义长存

王春雷

“阅不尽飞雪连天射白鹿，读不够笑书神侠倚碧鸳。”那些年，那些人，伴我走过无数个逐梦的夜晚。身为热血男儿郎，谁没有过逐草四方的豪情，笑傲江湖的洒脱。年近知天命，梦里依稀还在射雕引弓征战沙场。直至金庸先生离世，我如梦方醒，自己多年的江湖梦竟多来源于老先生笔下的大侠。和平年代，虽不需我等男儿马革裹尸，但碌碌无为了此残生，终究是枉来人世走一遭的。就像金庸笔下的郭靖郭大侠，侠骨柔情留名百世，报效国家身死无悔。

几年前，曾专门去山西晋城拜访关公故里，尽管偏于一所，至今香火不断。千百年来，中国人将义气视作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侠客们虽出身江湖，但仍为世人敬仰，正是因为他们重义气，顾大局，敢为天下先。侠客的江湖与职场的江湖何其相似，作为金庸迷，我更是郭靖的铁粉儿。完成职场菜鸟逆袭，且看郭靖的“傻气”；实现创业梦，且看郭靖的侠气；让人生完美、生活和事业平衡，且看郭靖的义气。

福慧双修，润身以德

郭靖的起点很平庸，比起竞争对手杨康和欧阳克，绝对是个菜鸟级人物。但江南七怪、马钰和丘处机、洪七公等武林高手都愿意“得天下英才而教之”，黄蓉甘愿以身相许，周伯通与他结为兄弟，蒙古人也给他面子……虚拟即现实，《射雕英雄传》和《神雕侠侣》只是小说，其广为留传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偶然即必然，郭靖的成功绝非巧合，于是其义薄云天永远荡气回肠。回味郭靖职场逆袭之余，也可借鉴、学以致用。

佛教偈语说：“修慧不修福，罗汉托空钵；修福不修慧，大象挂璎珞。”意思是说福德和智能都达到至善的境地才行，才能有福气又聪敏。比聪明，杨康和欧阳克都在郭靖之上；论条件，欧阳克有亲爹欧阳锋庇佑，杨康有干爹完颜洪烈疼爱，找个武功绝顶的师父必然要比郭靖容易得多。然而，杨康和欧阳克都是“天机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只有郭靖傻人有傻福，一面抱得美人归，一面学成绝世武功。

正如公司招聘人才，同来三位新面孔：一个是杨康，自小便以金国小王子身份长大的小帅哥，又曾在丘处机门下学习武功，能力自然了得；一个是欧阳克，乃白驼山少主，风流成性，心狠手毒，是西毒欧阳锋的私生子，其武功高强，擅长用毒，除五绝高手之外鲜有敌手；一个是郭靖，生性单纯刚直，重孝义、勤奋、爱国，早年在蒙古部落成长，拜哲别为师，习得射箭的技能，可百步穿杨，曾一箭双雕，技惊四座，更精熟蒙古摔跤，与铁木真四子拖雷结拜为安答。但论武功和聪明，郭靖与杨康、欧阳克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在这个公司江湖中，郭靖为何最终胜出？因为只有郭靖福慧双修，润身以德。

首先，好的老师，寻找学生。孟子说“君子有三乐”，其中之一便是“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欧阳克虽然可以子承父业，条件得天独厚，但除了亲生父亲和脾气古怪的东邪，五绝的另外三绝绝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丘处机向杨康传授武艺，但忽略了“品德至上，武功乃次”，杨康迷恋王室富贵，抛弃国仇家恨，最终丘处机放弃杨康，转而教授郭靖。北丐洪七公和中神通周伯通都是充满正义感的人，当然只能传授武功给郭靖。东邪黄药师成了郭靖的岳父，南帝段智兴成了郭靖的朋友，五绝中有四绝帮助郭靖，菜鸟当然可以逆袭。

其次，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孔子在《周易·系辞下》中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欧阳克继承欧阳锋的衣钵，处事不择手段，杨康为王权富贵不惜认贼作父，是德薄而位尊；二人都野心勃勃，妄想称霸武林，却小聪明有余大智慧不足，是智小而谋大；“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自然是力量达不到其负重，轻者伤身，重者丧命。欧阳克被杨康害死，杨康企图杀死黄蓉时反被黄蓉软猬甲上残存的蛇毒毒死，二人都是“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只有郭靖，德行与福报相配，得道多助，得以长寿延年。

第三，职场江湖，成事在人。欧阳克和杨康都是那种出身又好事业又拼的有志青年，但其人品限制了能力的发挥。郭靖虽然天赋次之，但一方面勤能补拙，一方面其优秀品质促进了能力的发挥。创业者既勤奋又有好人品，自然受投资者青睐。他冒死救哲别，有了成吉思汗的天使轮投资；他是忠良之后，又加上江南七怪和丘处机的赌局，江南七怪愿意投A轮；捕获黄蓉芳心，铁血丹心，也就进入了黄蓉的朋友圈，于是有了洪七公的B轮投资；成为东邪的女婿，自然有了黄氏家族的C轮投资；最后实力壮大，开始兼并重组，笑傲职场江湖。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金庸曾为阿里题词“宝可不淘，信不可弃”。这信，是信心、信念、信用、信義，就是侠义精神的核心。马云亦说：“若无先生，不知是否会有阿里。”在阿里巴巴有一份“花名册”，核心团队的每个成员都有一个“花名”。马云的花名就叫风清扬，就是那个指点令狐冲“独孤九剑”，出场没多久就一直活在台词中的华山派剑宗高手。逍遥子、铁木真、郭靖、行癫、东邪等“花名”在阿里巴巴核心团队成员又分别对应了张勇、陆兆禧、邵晓锋、张建锋、吴泳铭。中国企业家俱乐部振聋发聩：“侠客精神就是企业家精神！”在金庸小说里，点出侠客精神的就是郭靖。

《神雕侠侣》中，郭靖对杨过说：“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分，但这只是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称我一声‘郭大侠，实因敬我为国为民，奋不顾身地助守襄阳。然我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大侠两字。你聪明智慧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这是不消说的。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大丈夫一生当为国为民，方为真正的侠之大者。”

金庸武侠小说，最配得上“侠之大者”的也非郭靖莫属：

郭靖用黄蓉之计攻破撒麻尔罕城后，成吉思汗践行诺言，可以满足他的一个要求。本来他要向成吉思汗提出解除与华筝公主的婚约，却不忍心看到蒙古大军屠城，把要求改为“饶了这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作为员工的郭靖，已经是侠之大者。

当金轮法王捉了他的小女儿郭襄，要挟他献城投降时，郭靖大义凛然，不为所动，高声激励女儿慷慨就义，不可害怕，做到了以社稷为重，儿女为轻。

侠文化的起源与春秋战国时盛行的墨派哲学有关，但那只能算“侠之小者”，是“行侠仗义，救人困厄”，是李白诗中的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样的侠，只能是职场江湖中有热血、有梦想的愤青，完成逆袭并不容易。

侠之大者，翻译成儒家的话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是孟子“君子有三乐”中的“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有了这样的家国情怀，菜鸟郭靖完成职场逆袭和事业腾飞完全在情理之中。

侠之大者，翻译成佛家的语言则是“觉行圆满”。“自觉”属小乘，是阿罗汉境界，但求独善其身，还没有进入侠的层面，在职场江湖中可以做个好员工；“觉他”是菩萨境界，有慈悲心，自动教化众生，但只能是个“侠之小者”，可以做中层干部；觉行圆满才是佛的境界，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是“侠之大者”，正如儒家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终将完成职场逆袭进而成为江湖中有影响力的门派。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欧阳锋、金轮法王，可以称之为侠，但此侠非彼侠；李莫愁是女侠，无奈被称为女魔头……少了正义，侠便成了魔；少了柔情，侠就失去了品味。剑胆琴心，侠骨柔情，则刚柔相济，任侠儒雅，既有情致，又有胆识。郭靖一面完成职场逆袭，一面“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忙碌而远大的理想也被温柔美丽折服，生命中的阳刚与阴柔水乳交融。

郭靖历经磨难，完成职场逆袭，终成一代宗师，是与其“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分不开的。郭靖的成功不僅是职场逆袭成功，更是婚姻家庭的成功和生命的成功。

郭靖和黄蓉的爱情可谓最完美的爱情。但我一开始还是替他们捏了一把汗：黄蓉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集美丽与智慧于一身；郭靖则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天生愚钝，有点“呆萌”。在他们身上看不出门当户对，也看不到郎才女貌。让郭靖配得上黄蓉的不仅仅是心地善良、心态阳光，更是自强不息、与时俱进。凤凰男郭靖把握住每一次机会，集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左右互搏等武功于一身，武功超过了黄蓉。同时，郭靖谦虚好学，侠之大者的大智慧也非黄蓉的小聪明所能企及。最终二人夫唱妇随，黄帮主、郭大侠声名远播。更主要的是，孟子说的“君子有三乐”，第一乐便是“父母俱存，兄弟无故”，可偏偏郭靖和黄蓉一个从小丧父，一个从小丧母，又都没有兄弟姐妹，但是他们却把这一乐留给了三个子女。

正因心有猛虎，郭靖夫妇坚守襄阳城矢志不渝；正因细嗅蔷薇，才发现生活也有诗和远方。道琼斯创始人有句名言：“人生就是经营周期，但是周期有多种形态。趋势如潮水，周期如海湾，而人的努力不过是一些转身即逝的浪花。”大宋气数已尽是趋势，襄阳可以暂时守住是海湾，郭靖的努力不过是转身即逝的浪花。但郭靖选择做中流砥柱，救世济民，能救多少是多少。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仍然热爱生活、创造生活。”这句话在中国古语中叫“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郭靖就是这样的英雄主义者。襄阳城破的那一刻，郭靖是黄蓉心中的襄阳城，这个襄阳城永远不会破。

郭靖和黄蓉的结局怎么样，在金庸的小说里没有找到。因为心有猛虎，他们可以像风清扬一样慷慨助力后辈；可以像孤独求败一样研习武功，无招胜有招，在孤独中寻找目标；可以像菩提达摩著《少室六门》那样，像逍遥祖师创武林绝学那样著武林千古绝唱……因为细嗅蔷薇，他们可以相互搀扶，做一对活神仙。

电影《寻梦环游记》有这样一句台词：“人有两次死亡，第一次是肉体的消亡，第二次是被世人彻底遗忘。”金庸先生生前希望他的墓碑上写着：“这里躺着一个人，在20世纪、21世纪，他写过几十部武侠小说，这些小说为几亿人喜欢。”人人都道金庸之后再无江湖，但正如老先生所说：“武侠精神在于侠，而不是武，侠就是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帮助人家主持正义，这种精神在社会上是永远存在的，只要人与人有关系，这种侠的精神永远存在。”因此我坚信，金庸的江湖还在，郭靖的侠骨柔情也将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