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宝
(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临沧 677000)
自Freudenberger(1974)[1]提出倦怠(burnout)概念以来,学界对倦怠的研究已近半个世纪之久,倦怠研究的概念内涵、评估测量、群体对象等都日趋多元化。应用语言学研究者积极汲取和借鉴诸领域的研究成果,发展了外语学习倦怠的研究,为外语教学实践及其研究发展提供了新的理论指导。近二十余年来,外语学习倦怠问题也引起国内研究者的广泛关注,随之产生了系列研究成果,但也不乏研究的局限和缺憾。本文以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研究知网数据库(CNKI)主要文献为依据,综述国内研究的发展和动向、主要领域及取得成果、研究方法和主要贡献,并在国内研究的局限性分析基础上,进一步对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的未来研究发展进行展望。
倦怠表征研究探索的是活动参与者在活动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消极情绪特征。准确把握倦怠表征是认知并克服倦怠的基础。心理学研究者Freudenberger(1974)[1]最早提出倦怠概念,主要用来描述职业活动中个体情感方面的耗竭,动机的散失和活动参与程度的降低。尽管倦怠研究对象日益多元化,但目前各领域的倦怠研究大多以Maslach et al.(1982)[2]提出的情感耗竭 (emotional exhaustion)、人格解体(depersonalization)和成就感缺失(lack of personal accomplishment)的倦怠表征为基础,探索一定社会活动中参与者的消极情感。作为国内较早关注倦怠问题的研究者,杨丽娴和连榕(2005)[3]在结合国外倦怠有关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学习倦怠是学生对学习缺乏兴趣或动力却无法回避时产生的厌倦、疲乏、沮丧和挫折等负面情感心理甚至表现出的逃避学习的行为。
在外语教学研究领域,从来不乏诸如动机下降(例如:Dornyei 2005[4],Trang&Baldauf 2007[5])、动机缺乏(例如:Dornyei 2001)[6]、学习焦虑(例如:Yan&Horwitz2008[7])、效能降低(李昆,俞理明2008)[8]等负面情感方面的研究和探索,但直接使用倦怠概念探究外语学习消极情感的研究还较少。基于对国内外二语习得的情感、动机、自我理论以及外语学习中倦怠情绪(例如:Ehrman 1996[9];Leaver,Ehrman&Shekhtman 2005[10]) 研究的全面梳理,杨涛(2010)[11]对外语学习倦怠进行了较为系统的概述,认为外语学习倦怠是学习者由于外语学习活动的内容、过程或结果与学习者本人在这些方面的预期存在差异而产生的,以耗竭、对外语学习的冷漠态度和在外语学习方面降低的自我效能等与颓丧相关的消极情感为主要表征的心理综合征。基于杨涛(2010)[11]关于外语学习倦怠表征及测量的研究,高歌(2012)[12]以专业学习者倦怠特征为参照,主要分析和描述了非专业学习者在情感耗竭、冷漠和降低的自我效能三维度上的态势。当前,外语学习倦怠研究已取得一定进展,但对外语学习倦怠表征的深入分析和论证还很有限。其原因可能是受较为成熟的职业倦怠研究体系的影响,但同时也暴露出外语学习倦怠表征研究方面的薄弱所在。
在回答什么是外语学习倦怠及其具有的关键特征后,研究者关注的下一个问题是如何量化学习倦怠及其因子问题,以进一步用数据阐释外语学习倦怠。从较早的职业倦怠测量手册(Maslach Burnout Inventory Manual)(Maslasch,Jackson 1981)[13],到应用最为广泛的倦怠量表MBI(Maslach Burnout Inventory)(Maslach,Jackson&Leiter1996)[14],倦怠测量研究不断得到修正完善,倦怠量表中的耗竭、工作怠慢以及降低的自我效能成为各领域衡量倦怠的主要方向。学习倦怠的测量层面,国内研究者(如:连榕等,2005)[15]做了相应探讨和研究,但对外语学习倦怠及其测量研究指导较为有限。杨涛(2010)[11]分析认为,外语学习倦怠与外语学习目的、内容、方法和学习环境有密切联系,可以被认为是学习倦怠状态的特例,在倦怠的具体特征上与一般的学习倦怠状态也可能存在区别,并在分析论证的基础上编制了外语学习倦怠量表(FLLBI,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Burnout Inventory)。该量表以英语为目标学习语言,采用6分量表,主要通过18个题项测量大学外语专业学习者外语学习中耗竭、冷漠和降低的自我效能三大维度的状况。根据研究定位,该量表是国内首个论证较为充分的、针对外语学习倦怠的通适性量表。
针对大学生外语学习倦怠测量方面,王林艳等(2012)[16]基于MBI倦怠量表、UWES工作投入量表以及FLLBI量表编制了非英语专业英语学习倦怠量表,并证实了耗竭、冷漠和降低的自我效能感是英语学习倦怠的三个构成表征。叶君惠等(2011)[17]在第十四届全国心理学学术会议上分享了大学生外语学习倦怠量表的编制研究,通过验证性因素分析,认为大学生外语学习倦怠包含心理负荷、情绪耗竭、排斥性和兴趣下降四个因素。闫红菊(2012)[18]的研究以大学英语学习者为研究对象,通过主成分分析法将抽取的有效因子命名为“情绪耗竭”“行为不当”和“低成就感”。虽然这些研究名义上是关于大学生英语学习倦怠测量方面的专门研究,但与不同类别学习者的倦怠测量之间的区分度不够明显。
外语学习倦怠与哪些因素相关,彼此之间存在何种影响,是外语学习倦怠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近年,国内相关研究主要涉及以下层面。
杨涛(2010)[11]是国内较早研究外语学习倦怠与动机关系的代表性学者,其研究主要分析和论证了外语学习倦怠与动机关系的八项假设,将倦怠概念与外语学习者的自我系统、动机变化和消极情感发展联系起来,对二语动机自我系统理论进行了扩展。该研究首次将倦怠概念应用到外语学习动机研究中,为外语学习倦怠及动机研究开辟了新的空间。王林艳(2013)[19]则以非英语专业学生为研究对象,探究英语学习动机与倦怠关系。一些其他研究者 (例如,李娅 2014[20]、徐馨 2010[21]) 则关注更为具体的关系,如成就动机与学习倦怠之间的关系等。
自主学习是近年外语教学中广泛倡导的主要学习行为之一,得到外语教学和研究者的普遍关注。陶伟(2017)[22]以非英语专业大学生为研究对象,探讨了正念、外语学习倦怠与英语自主学习行为间的关系。研究发现受试正念、外语学习倦怠和英语自主学习行为两两显著相关,且倦怠与自主学习行为相关系数较高。分析认为外语学习倦怠在正念与英语自主学习行为之间存在部分中介效应,即正念对英语自主学习行为的作用受到外语学习倦怠的影响。
消极情绪有碍于认知活动,反之亦然,这是学界的基本共识。外语学习倦怠作为外语学习过程中的消极情绪之一是否影响学习策略这一认知活动,也得到研究者的关注。陈晴、陈坚(2016)[23]以远程公共英语学生为研究对象,发现学习倦怠与学习策略、学习动机均呈显著负相关,较高学习倦怠水平抑制了学习者学习策略的发现和使用。
外语教学过程中,情感和认知是两个既不等同又不可彻底分离的研究领域。杨学宝(2016)[24]基于认知与情感关联的研究基础和学习倦怠成因的自我理论阐释,分析和论证了学习倦怠与元语言意识间的关系,发现二者间呈负相关关系,元语言意识对外语学习倦怠具有较强的预测力。在进一步的研究中,杨学宝(2016)[25]也发现心理语言距离对第三语言学习倦怠具有显著影响,为外语学习倦怠和元语言意识间的关系存在提供了研究支撑。
既然学习倦怠区别于职业倦怠,外语学习倦怠又区别于普通学习倦怠,那据此可提出这样的假设:不同学习群体的外语学习倦怠也存在差异。基于这一假设,研究者开始关注不同群体的外语学习倦怠。
根据知网数据库“外语(英语)学习倦怠研究”200余篇论文搜索结果,就研究对象教育层次而言,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研究对象分布依次为大学本科、高职、中学、中职及少数其他层次学习者;就专业背景而言,非外语专业学习者为主要研究对象群体,其次是英语专业类学习者以及少数以特定专业为背景的学习群体。
尽管学习外语的少数民族可归属于多语学习群体,但国内当前关于少数民族的外语学习倦怠研究大多基于少数民族的经济、政治、文化、教育等方面进行探讨,直接从多语言学习视角关注外语学习倦怠的很少。在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研究中,有部分研究者基于二语习得与三语或多语习得间的差异,开始关注三语或多语学习者的外语学习倦怠问题。邓慧丽(2015)[26]以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学生为研究对象,探讨二外法语学习倦怠关键影响因素及对策研究。杨学宝(2016[24],2016[25])以佤族学生为研究对象,论证了元语言意识、心理与距离对第三语言学习倦怠的影响。与二语习得相比,三语或多语习得受到更多跨语言因素的影响,多语学习群体的外语学习倦怠也不可避免地受到跨语言因素的影响,这使得多语学习群体成为外语学习倦怠研究的特殊群体。
外语学习倦怠研究的一个关键目的就是认识并消除学习倦怠情绪,即关于对策的研究。绝大多数关于倦怠的研究都会相应讨论倦怠的对策问题,但专门讨论对策的研究却较少见。杨涛(2010)[11]认为在外语教学实践中应帮助学习者获得积极结果,并在外语教师教育中增加学生消极学习情感应对策略培训内容。基于高年级英语师范生学习倦怠现状分析,邓芳娇(2013)[27]从课程设置优化、教学方法改革、职业生涯指导、专业承诺水平提升、自我效能提高、情绪干预和管理方面探讨了应对学习倦怠的策略。
在过去近20年里,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研究广泛借鉴国内外倦怠及相关研究成果,在外语学习倦怠的表征阐释、测量论证、关联影响、对象群体和对策措施等方面都取得一些成绩。但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研究诸多方面尚处起步阶段,很多领域仍需深入拓展。随着相关学科及理论的不断发展,外语学习倦怠系统、成熟的研究体系构建仍有很长的路要走。基于上述梳理和分析,认为未来可有如下努力方向。
当前国内外语学习倦怠研究主要关注的是高层次的外语学习者,且已逐步向不同教育层次、专业背景、民族群体甚至是多外语学习者等方向延伸。这对于了解不同群体的外语学习倦怠是必须的。然而,当前研究大多只关注某个研究对象群体的外语学习倦怠,对群体内部的外语学习倦怠的差异性研究较少,对异群体的比较研究几乎空白。异同研究群体间的比较研究将有利于认知外语学习倦怠在同群体中的差异,异群体中的共性则是系统了解外语学习倦怠的主要途径之一。
外语学习倦怠研究要回答的关键问题之一是哪些因素与外语学习倦怠相关,诸变量间是如何关联影响的,即关系研究。作为倦怠应对策略的重要理论依据,关系研究直接影响外语学习倦怠应对策略创新、形成和发展。当前外语学习倦怠关系研究大多集中在学习倦怠与学习情感、学习行为、学习成效等方面,直接从语言层面探究外语学习倦怠的关系研究还较少见。
二语习得与三语习得(或多语习得)是两个既相关又相对独立的研究领域。Cenoz(2000)也指出,三语习得在语言习得顺序、社会语言学因素和相关心理语言学过程中区别于L2习得(转引自Jordà 2005:18)[28]。三语习得研究认为,学习者的目的语言学习受到已习得(或在学的)双语知识经验的跨语言影响(cross-linguistic influence),跨语言互动(cross-linguistic interaction)普遍存在。尽管不同外语的学习倦怠在表征上可能是一致的,但与倦怠相关的跨语言影响和互动因素不尽相同。
未来研究可通过拓展当前英语为主要目标语言的倦怠研究范畴,将不同目标语言的跨语言影响和互动因素融入到特定外语学习倦怠关系研究中,为倦怠应对策略研究开拓新的视野。
外语学习倦怠研究虽取得诸多进展,但目前尚处起步后的过渡阶段,且多数研究以共时研究为主,关注倦怠及其影响因素动态变化发展的历时性研究较为有限。未来应强化外语学习倦怠共时和历时的研究互补,特别是通过历时研究寻找和呈现外语学习倦怠的动态心理过程,为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学习倦怠心理监控和调试开辟新的有效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