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逻辑

2018-02-22 05:23郝宇青华东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上海200062
行政论坛 2018年1期
关键词:基层组织党组织群众

◎郝宇青 (华东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上海200062)

所谓党的基层组织,根据《中国共产党章程》(以下简称《党章》)第三十条规定,它是指在企业、农村、机关、学校、科研院所、街道社区、社会组织、人民解放军连队和其他基层单位设立的党的基层委员会、总支部委员会、支部委员会[1]43。中国共产党有8900多万名党员、450多万个基层党组织。就基层党组织的重要性而言,它犹如一座大厦的承重结构,基层党组织强,则整个国家的根基就稳;反之亦然。

党的十九大报告对“加强基层组织建设”做了专门的阐述。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指出:“党的基层组织是确保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决策部署贯彻落实的基础。要以提升组织力为重点,突出政治功能,把企业、农村、机关、学校、科研院所、街道社区、社会组织等基层党组织建设成为宣传党的主张、贯彻党的决定、领导基层治理、团结动员群众、推动改革发展的坚强战斗堡垒。”[2]65虽然关于基层组织的政治定位和党的十八大报告并没有根本性的区别,但也有一些明显的细节上的差异,而且基层在党的政治生活中的地位越发不可忽视。在这里,本文无意于对历届党代会报告与党的十九大报告进行文本的比较分析,而只想就在全面决胜小康社会阶段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逻辑这一话题展开。

一、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目的:对基层党组织面临难题的深刻回应

在当代中国,中国共产党是执政党。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指出:“党政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2]20因而,党在中国政治生活中占有至关重要的地位,这也深刻体现了“办好中国的事情,关键在党”[3]这句话的精神实质。与此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的是,党的重要性的发挥是通过一个个基层组织体现出来的,没有基层组织,没有基层组织作用的发挥,党的重要性自然就失去了支撑和载体。这也就是说,党的工作最重要、最基础的力量支撑在基层。《党章》第三十二条也明确规定:“党的基层组织是党在社会基层组织中的战斗堡垒,是党的全部工作和战斗力的基础。”[1]44这一认识充分体现了基层党组织在整个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重要性。因此,习近平曾经明确指出:“做好基层基础工作十分重要,只要每个基层党组织和每个共产党员都有强烈的责任意识,都能发挥战斗堡垒作用、先锋模范作用,我们党就会很有力量,我们国家就会很有力量,我们人民就会很有力量,党的执政基础就能坚如磐石。”[4]这句话,可谓是对基层党组织在整个国家政治生活中重要性的高度概括。

既然基层党组织具有如此重要的作用,因此,对于整个国家政治生活,特别是对于基层社会治理来说,基层党组织的建设和功能发挥就是不可或缺的。也因此,党的十九大报告特别强调要“加强基层组织建设”,也就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但是,我们必须看到“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另一层含义,这就是:基层党组织仍然存在诸如带头人队伍建设不够强、基层党组织的有效覆盖不够好,以及一些基层党组织存在弱化、虚化、边缘化问题。正是这些问题的存在,以至于一些基层党组织宣传党的主张、贯彻党的决定、领导基层治理、团结动员群众、推动改革发展的坚强战斗堡垒难以形成,“直接教育党员、管理党员、监督党员和组织群众、宣传群众、凝聚群众、服务群众的职责”难以有效发挥[2]65,这不但损害了党的形象、影响了党的权威、削弱了党的执政基础,而且造成基层社会矛盾的累积与恶化,影响基层社会的和谐运行与良性发展。正是因为基层党组织存在问题,并造成实际的危害,而且这些问题的存在,还有可能影响到:对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认识不清、应对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的行动与措施不力,进而影响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因此,把“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提上议事日程,可以看作是对基层党组织面临难题的深刻回应。应当说,这是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最为直接的目的,是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内生动力。

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方针的有力推动下,基层党组织得到一定程度的巩固和加强。例如,在《人民日报》2017年6月29日刊登的《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抓基层强基础纪实》报道中,就较为详尽地罗列了不同地方、不同领域、不同行业基层党组织建设取得的成绩:(1)在农村,全面推广“浙江经验20条”,以创新完善基层党组织设置为重点,选好管好用好农村基层党组织带头人,在全国范围内有55万个行政村建立健全了村务监督委员会;以抓党建为抓手,积极推动脱贫攻坚,为此而调整了3 500多个贫困乡镇的党委书记,并选拔1.4万名“老乡镇”、专业技术干部到贫困乡镇挂职锻炼;全国选派19.5万名机关优秀干部到基层一线担任第一书记,在建强基层组织、推动精准扶贫、为民办事服务、提升治理水平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在城市,全面推广上海等地方区域化党建的经验,加强街道社区党组织的领导核心地位,努力推进街道社区党建、单位党建、行业党建和各领域党建的互联互动;不断扩大商务楼宇、各类园区、商圈市场、网络媒体等新兴领域党组织的有效覆盖,基层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实践不断走向深化;同时,在“双报到”制度实施后,全国有1 260万名在职党员到社区报到,为社区群众提供各类便民服务。(3)在国有企业,以加强制度建设为切入点,把党建工作要求明确写入公司章程中,把党的领导切实融入公司治理中;切实完善国有企业“双向进入、交叉任职”的领导体制,并要求在公司领导体制架构上设置专职副书记。(4)在高校,先后出台了《坚持和完善高校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的实施意见》《加强和改进新形势下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的意见》,要求加强院系党组织和师生党支部建设,把党的领导贯穿于办学治校、立德树人的全过程[4]。基层党组织建设取得的这些成绩,就其总体功效而言,它不但加强了党和群众之间的直接联系,改善了党群、干群关系,推动了基层共建共享共治社会治理格局的形成,而且改善了党的形象,提升了党的权威,巩固了党的执政基础。

但是,毋庸讳言的是,在这张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成绩单之外,在一些基层党组织中,仍然存在不少的问题,有的还相当严重。例如,在我国一些地方的农村基层党组织中,概括地说,大致存在如下三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基层党组织弱化,甚至处于瘫痪半瘫痪状态。一些村庄大多数青壮年人口到外地打工,长期发展不了党员,造成党员队伍人数少,队伍结构严重老化,那些老党员有心无力,而且由于长期得不到新鲜血液的补充,整个基层党组织缺乏生机与活力;由于缺少与外界的沟通与交流,思想观念陈旧,再加上缺少资金资源,党组织活动得不到有效开展,处于瘫痪半瘫痪状态,更谈不上服务群众、凝聚群众、引领基层社会发展了。二是基层党组织虚化,工作无内容、无抓手,基本失去工作主动性,疲于应付上级交给的任务和来自群众的要求。一些村庄(主要是中西部边远地区)的党组织由于缺乏集体经营性收入,甚至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没有多少活动经费,更不可能有为人民服务的实事项目。遇事走走过场,完全是一种应付差使了事的心态。三是基层党组织异化、边缘化。这主要表现为一些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家族化、宗族化甚至黑社会化的现象。在一些家族和宗族势力比较大的村落,基层党组织往往会出现家族化、宗族化的现象,党组织为一两个大姓家族所控制,利益因此也会往本姓成员那里倾斜,而其他姓氏成员则得不到平等待遇。在那些乡村恶霸、地头蛇等黑恶势力猖獗的农村地区,往往存在乡村黑恶势力和基层党组织彼此勾结的现象。在这里,既有黑恶势力试图渗透和控制农村基层党组织的情况发生,也有基层党组织的党员干部主动向黑恶势力靠拢的不良现象出现。其实,不管是农村基层党组织的家族化、宗族化,还是黑社会化,都意味着基层党组织的边缘化,因为此时党的利益已经完全为家族利益、宗族利益、黑社会的利益所取代。总体上,一些农村基层党组织存在的问题,在其他地区、其他领域也都存在表现各异但性质相同的弱化、虚化、边缘化问题。譬如,在一些国有企业,存在较为突出的重业务轻党建的现象;在一些党政机关,存在较为严重的“灯下黑”现象;在一些高校,存在较为突出的“四个意识”薄弱的现象①2017年6月6日,中央巡视组公布对14所中管高校党委开展专项巡视的反馈情况,其中普遍提到“党的领导弱化”“党委主体责任意识不强”“政治站位和政治觉悟不高”“学习贯彻中央决策部署在一些方面存在表面化、形式化、走过场问题”等,并将以上问题概括为“四个意识”不够强。;在“两新”组织,存在党组织有效覆盖率偏低的现象等。

基层党组织存在的弱化、虚化、边缘化等问题,如果不能从根本上采取措施加以解决,那么,无论多么好的政策都会在基层遭遇肠梗阻,并因此而产生一系列的不良后果,例如,影响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影响基层社会的和谐与稳定,进而影响党的执政基础的巩固。因此,为了防范上述情况的发生,加强基层组织建设就成为不二的选择。

二、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空间: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与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

要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仅有内生动力,是远远不够的。它还需要有施展其功能、强化其设施的政治空间。在笔者看来,目前随着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以及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这为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提供了足够广阔的政治空间。需要指出的是,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与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是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它们共同为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开拓政治空间。

在这里,首先要明确的一个观点是:党的工作重心在基层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大制度优势。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发挥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其首要任务是制定党和国家发展的路线、方针、政策,把握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方向。这可以说是中国共产党宏观的政治功能。但是,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无论多么宏伟、多么美妙的蓝图和规划,它们都必须化为切实可行的方案,并落到实处、落到基层,贯彻落实到人民群众中间,最终依靠人民群众,它们才有实现的可能性;否则,只能是自娱自乐式的空想与空谈,只能是不着边际的纸上谈兵,最后遭遇失败与挫折将是难免的。为了规避这一方面的问题,其实在中国共产党的功能实现路径上,有其独特的微观层面的制度设计与安排,那就是建构一套具有完整网络的基层组织体系。这一制度设计与安排,堪称中国共产党独特于西方政党的极为重要的制度优势。因为这一具有完整网络的基层组织体系,在制度上架设起党的宏观政策下沉到基层、下沉到群众中间的桥梁和纽带,因而保证党的宏观政策的贯彻落实。从党的基层组织体系的源头上看,它起源于“三湾改编”。可以看到,在实行“三湾改编”之前,党的支部建在团上。这在客观上造成党与士兵、群众之间存在距离,以至于他们很少有沟通和联系的渠道和机会。党与基层的脱节严重影响了军队的战斗力。为解决这一矛盾,提高和加强党对军队的领导,提高部队的战斗力,党对军队实施了改编,党的支部下沉到连,明确要求把“支部建在连上”。这一重要举措,不但拉近了党与士兵、群众的距离,改善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加强了党对军队的领导,而且大大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应当说,自此以后,“支部建在连上”就成为中国共产党党的建设方面的一项重要原则。在取得政权之后,中国共产党把“支部建在连上”的原则延及整个社会,从而建构起全国范围内的具有完整网络的基层组织体系。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一具有完整网络的基层组织体系的功能实现,还需要有其他一些配套制度安排来支撑。例如,作为党的重要法宝之一的“群众路线”,它要求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形成与实施,要始终遵循“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原则。又如,作为党的根本组织制度和领导制度的“民主集中制”,它是民主基础上的集中和集中指导下的民主相结合的制度,并要求在党的生活和组织建设中运用群众路线。

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与实践表明,只有把党的工作重心落在实处、落在基层,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密切联系群众、宣传群众、教育群众、组织群众、凝聚群众、服务群众的功能,一切以群众的实际利益作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方能推动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有效实施。而且,什么时候把党的工作重心真正落实在基层,党和国家的事业才能兴旺发达,人民群众才能安居乐业;反之亦然。例如,改革开放之前,由于实行“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方针、政策,把“阶级斗争”错误地作为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不但导致阶级斗争的扩大化,严重影响国民经济的发展,而且没有给广大人民群众带来实惠,严重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虽然不能说那时的政策没有落到实处、落到基层,没有贯彻落实到人民群众中间,但是,这样的一种以运动的方式贯彻落实到基层,充其量只能说它是表面的。因为在那时,领导干部甚至是基层干部,往往掌握巨大的政治权力,掌握普通群众的命运,他们还大搞派别活动,任人唯亲(信),他们和普通群众的关系不是平等的关系,而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美国学者莫里斯·梅斯纳就曾指出,“文化大革命”并没有解决政治权力凌驾于社会之上的问题,“只是使它继续存在下去。实际上,‘文化大革命’使问题加剧了。‘文化大革命’造成的严重派性活动和已确立的政治程序的全面崩溃,在毛泽东时代的最后几年里造成越来越任意越专横地行使国家权力的局面”[5]。因此,虽然那时的群众运动看起来轰轰烈烈,其实,普通群众的政治参与往往是被动参与,甚至是迫不得已的。因此,很难说改革开放之前的路线、方针、政策体现群众路线的原则,很难说那时党的工作重心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下移。或者径直说,那时党的工作重心就是完全脱离实际、脱离基层、脱离群众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实现了拨乱反正,开始把党的工作中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自此,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符合中国国情与实际的路线、方针、政策,不但调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积极性,而且也给他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无疑,这一路线、方针、政策的转变,既有来自党的高层的努力,更有来自基层群众的意志和智慧,可谓全国上下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且在这一转变的过程中,贯穿着群众路线、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并因此而实现了党的工作重心的真正下移。

不论是党的十八大报告中提出的要确保到2020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以及以保障和改善民生为重点的加强和创新社会建设,还是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要破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以及基层党组织“领导”(而不是以前强调的“引领”)基层治理等,都在客观上体现了党的工作落实在基层的制度要求。这些都可以看作党的工作重心下移、党的工作重心落实在基层而做出的制度安排,反过来看,这些又可以看作为基层党组织作用的发挥提供了制度空间。

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为基层党组织提供了制度空间,但是,这在客观上要求基层党组织必须做好承接工作重心下移后的各项工作的准备,要求基层党组织必须坚强有力,必须成为坚强的战斗堡垒。一般情况下,下移到基层的工作往往都是具体的,甚至琐碎的,任务要一件一件地完成,困难要一个一个地克服,矛盾要一个一个地化解。基层的工作没有捷径,有时候为了完成一项任务,还需要去做大量的耐心细致的解释工作,才能打破基层群众的阻力,打消基层群众的疑虑,进而争得基层群众的配合,形成工作上的合力。一个软弱无力的基层党组织是不可能完成党下移到基层的工作任务的。因此,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与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必将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

而且,自党的十八大以来,党的工作重心已经开始进一步下移。这是因为:当改革步入攻坚期和深水区时,基层的稳定和人民群众的支持是不可或缺的;当人民开始对美好生活追求时,基层的和谐与安宁是不可或缺的。而基层的稳定和人民群众的支持、基层的和谐与安宁,不是靠吹吹打打、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的,而是需要基层党组织的大量的细致入微的工作,才能得到的。可以说,基层已经成为当下中国“进行伟大斗争、建设伟大工程、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的主战场。基层的事务绝对不是小事。因此,在这样一种空间扩展的情况下,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已经成为必需。这既是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政治空间,也意味着基层党组织身上责任的强化。例如,习近平在2013年11月于湖南湘西考察时,首次提出“精准扶贫”的思想,并做出“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分类指导、精准扶贫”的重要指示。根据这一指示精神,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关于创新机制扎实推进农村扶贫开发工作的意见的通知》,国务院机构出台《关于印发〈建立精准扶贫工作机制实施方案〉的通知》《关于印发〈扶贫开发建档立卡工作方案〉的通知》,对精准扶贫工作模式的顶层设计、总体布局和工作机制等方面都做出详尽的规定和要求[6]。可以说,这是为确保到2020年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宏伟目标而采取的重要举措。那么,如何确保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到2020年如期脱贫,和全国人民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兑现党做出的庄重承诺,就成为一些地区尤其是贫困地区的基层党组织面临的一项重要任务。而为了更好地完成精准扶贫的任务,就必须加强基层党组织的自身建设。正如习近平在2015年11月召开的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所说的那样:“越是进行脱贫攻坚战,越是要加强和改善党的领导。各级党委和政府必须坚定信心、勇于担当,把脱贫职责扛在肩上,把脱贫任务抓在手上。”[7]

当然,为配合党的工作重心下移而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最为重要的是加强自身本领和能力的提高,而且应该把自身本领和能力的提高,放在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视野下,放在党的执政方式转型的视野下,站在对人民负责、对历史负责和巩固党的执政基础的高度上,进行通盘考虑和系统推进。

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为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提供了政治空间;同样,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也为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提供了政治空间。当然,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为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所提供的政治空间,与党的工作重心下移有所不同。如果说党的工作重心下移对基层党组织所要求的是具体的本领和能力提高的话,那么,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对基层党组织所要求的,则是更加侧重于作风和纪律建设。党的十八大以来党风政风的改善、党员干部廉洁意识的提高,是习近平从严治党思想的鲜活彰显[8]。

在这里,需要廓清两个认识上的误区:

一是认为基层干部推动了基层社会的发展,因而贪污一点是允许的,也是可以理解的。这种认识,其实就是“腐败是发展的润滑剂”的翻版。在一定意义上,它成为一些基层干部贪污腐败行为的理论依据和借口。然而,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种认识竟然在部分群众那里也有一定的市场。在一些地方,群众需要能够带动经济发展的“能人”,因而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基层干部的贪污行为。

二是认为基层干部(尤其是基层党组织干部)贪污腐化的机会少,因而在作风和纪律建设方面可有可无。在一部分人看来,似乎只有党的中高级干部才有贪污腐化的机会与可能,因为他们位高权重,手中掌握着各种各样的资源,影响力大,而且由于干部等级制的存在,“下级完全难以抵制上级干预的状况导致了不必要的官僚行为。干部倾向于在承担责任时小心翼翼,但他们又在自己对下属和局外人的权力面前沾沾自喜。每一个官员都是他上司的铁砧和他的下级的锤子”[9]。因此,中高级干部贪污腐化的几率更高。一个中高级官员的落马,往往会引发官场的地震,就是证明。而基层党组织干部,处于整个国家政治架构的末端,属于“铁砧”级别,手中没有多少权力、没有多少资源,他们还要“求上级”才能办成事,因而贪腐的机会很少。

事实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在2017年10月19日十九大新闻中心举行的记者会上,中央纪委副书记、监察部部长、国家预防腐败局局长杨晓渡披露,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坚持有腐必反、有贪必肃,既“打虎”,又“拍蝇”。共立案审查省军级以上党员干部及其他中管干部440人,其中,十八届中央委员、候补中央委员43人,中央纪委委员9人。纪律处分厅局级干部8900余人,处分县处级干部6.3万余人。同时,杨晓渡指出,基层的腐败也相当严重。5年来,纪检部门共处分基层党员干部27.8万人[10]。

其实,相对于“远在天边”的“老虎”而言,基层干部的腐败对群众产生的影响更为直接。据报道,办案人员在北戴河供水总公司原总经理马超群家中搜出现金上亿元,黄金37公斤,在北京和秦皇岛等地购买房产68套。这样一个小小“水官”的贪腐程度着实令人触目惊心。对此,有评论指出,“微腐败”也可能成为“大祸害”,它损害的是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啃食的是群众的获得感,挥霍的是基层群众对党的信任[11]。

因此,基层干部的腐败不是不可能,而且腐败起来也有可能成为“巨贪”,其危害也更大。有学者指出,“党内很多问题,不管是权力失控、作风不正,还是不守纪律、不讲规矩,都直接或间接地与腐败的发生有关”[12],“腐败问题对党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具有极大的杀伤力,甚至有导致党失去民心、丧失政权的危险”[13]。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在党的工作重心下移、基层党组织要承担越来越多的公共事务的时候,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就显得十分必要。而在党的工作重心下移、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构筑起来的政治空间中,加强基层党组织的作风建设和纪律建设十分必要。

三、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目标:以提升组织力为重点厚植执政根基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加强基层组织建设,“要以提升组织力为重点,突出政治功能”[2]65。在笔者看来,通过提升组织力,来提高基层的生机与活力、领导基层社会治理的能力,通过组织群众、宣传群众、凝聚群众、服务群众,来提高群众对党的认同感、信任感,从而最终达到厚植党的执政根基。这可谓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目标。

基层是党的执政基础、力量源泉。只有基层党组织坚强有力,党员发挥模范带头作用,那么,党的根基才能牢固,党才能有战斗力。这也充分表明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十分重要。早在1929年4月,毛泽东在《红军第四军前委给中央的信》中,第一次提出“党的组织力”的概念,进而指出:“群众是广大而且革命的,党却袖手不去领导”,是造成一些地方的党组织“战斗的精神非常之弱”的主要原因[14]。在《论持久战》中,毛泽东把“政治组织力”作为影响抗日战争进程的重要因素做了深刻的阐述,并认为政治组织力的强弱构成了战争主动权的基础[15]。1943年11月,毛泽东以《组织起来》为题发表重要讲话,强调要“把群众组织起来,把一切老百姓的力量、一切部队机关学校的力量、一切男女老少的全劳动力半劳动力,只要是可能的,就要毫无例外地动员起来,组织起来,成为一支劳动大军”[16]928,“把群众力量组织起来,这是一种方针”[16]930。2016 年 2 月 4 日,习近平对开展“两学一做”学习教育做出批示指出:“‘两学一做’学习教育,基础在学,关键在做。”“各级党组织书记要管好干部、带好班子,也要管好党员、带好队伍,掌握抓党员队伍建设的方法要求”,以激活基层党组织、增强基层组织力[7]。

那么,什么是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明确其概念,是展开论述的前提和基础。

总体而言,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是指基层党组织依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进行物质生产活动、精神文化活动、革命斗争和社会变革活动的能力。当前,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是指基层党组织依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进行伟大斗争、建设伟大工程、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的能力[17]。当然,基层党组织如何围绕进行伟大斗争、建设伟大工程、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而依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这则是需要根据不同地区、不同部门、不同领域、不同行业的特点和要求,细化为一个个符合自身特点的具有可操作性的行动方案。

同时,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是一个综合性、系统性的概念。第一,它包含组织能力。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意味着基层党组织要有把群众组织起来、联合凝聚起来的能力,组织能力是其核心内容。第二,它包含动员能力。因为在把群众组织起来之前,需要进行广泛的政治动员,以达到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的目的。在把群众动员、组织起来之后,在基层党组织完成任务的过程中,仍然需要动员能力的发挥。这样,动员能力既是组织能力的前置性条件,又贯穿基层党组织活动的整个过程。第三,它包含贯彻能力。在通过政治动员把群众组织起来之后,并不是万事大吉了,它需要的是把群众组织起来之后,如何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的行动能力和贯彻能力,这是基层党组织完成任务的保证。

“组织”在中国共产党的全部生活中、在引领经济社会发展中、在化解社会矛盾和领导社会治理中,都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从中国共产党的发展史来看,它就是靠着组织的力量、组织的信念,引领党的事业不断发展壮大的。可以说,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发挥,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贯彻群众路线的过程;一切经过“组织”,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大政治优势,因为经过组织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集中力量的过程;高度重视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是加强党的建设的一条重要经验。正因为如此,习近平在十八届中央纪委第三次全会上强调:“党的力量来自组织,组织能使力量倍增。”[18]

但是,不得不指出的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改革开放的过程,就是当代中国社会不断分化的过程。在这一分化的过程中,计划经济时代建构起来的社会结构与秩序逐渐淡出历史舞台,并为新兴的与市场经济相适应的社会结构与秩序所取代。例如,在农村,在改革开放前的人民公社体制下,生产队既是最为基层的一级基本核算单位,也是发挥对“社员”进行管理的基层组织,宗族的作用缩减,几近于没有意义。伴随着包产到户政策以及其他改革措施的实施,原有的人民公社、生产队体制已不复存在,个体化生产、个体化经营以及市场化导向的交往原则等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各种组织或消失、或名存实亡,即使那些仍然存在的基层组织,其作用因失去工作的抓手而大大削弱。与此同时,在一些农村,宗族势力甚至黑恶势力抬头,有的已经对基层党组织构成了挑战。在城市,在计划经济时期,单位可谓城市基层社会管理与服务的有效抓手,因为几乎每一个城市居民都会有一个工作单位,这是社会主义相比于资本主义的一大优势——消灭了失业,或者说,保障了充分就业。即使是当时存在的“待业人员”,街道也会出面为他们寻找适合他们特点的工作;即使找不到工作,也会把他们挂靠在街道社区。总之,在基层组织的管理下,“每一个都不能少”。伴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特别是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保障和住房制度改革的推进,原先那种较为普遍的单位办社会的现象基本上不复存在,单位(尤其是公有制企业)就很难像改革前那样发挥对员工的管理作用,其管理与服务员工的职能大大弱化,还有一些单位或破产或重组,从而完全把对员工的管理与服务推给了社会。这样,在基层社会治理中,单位基本上处于一种缺失的状态,基层社区治理结构也因单位参与的缺失而变得不再完备。同时,由于城市基层社区的职能也处于转型之中,到目前也没有完全定型,在全国范围内各地管理模式并不统一。这样,它不但不能很快做好承接因单位职能变化而转移到社区的员工的管理工作,而且对一些新生的社会组织的管理也可能无暇顾及。这些都可以看作社会分化过程中,对基层社会、进而对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产生不利影响。

那么,如何应对因社会分化而产生的对基层社会、进而对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的不利影响?从世界范围内来看,西方资本主义国家采取了一种个人主义的方式,应对其现代化进程中的社会分化现象的。密尔的《论自由》就可以看作论证英国这一现象的代表作。但是,在中国,从党的十九大报告的精神来看,将采取一条与西方不同的道路,即以集体主义的方式来应对:强调基层党组织及其组织力的重要性,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领导社会治理的功能。一些地方的实践就证明了基层党组织组织力的功效。例如,上海市闵行区江川路街道结合自身实际,发展出以居民区“团队党支部建设”为依托的基层社会治理新模式。这一模式的理念是“支部领导团队、党员融入团队、团队凝聚群众”。按照这一理念,团队党支部开展对社团、对社区群众的“组织再造”,初步化解了社区居民无组织的局面,形成良好的社区治理格局[19]。

然而,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在一些地区、一些领域、一些行业的基层党组织存在弱化、虚化、边缘化的问题,严重制约了党的基层组织组织力的充分发挥。但是,只要在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的过程中,抓好带头人队伍建设、优化党员队伍结构、创新组织活动方式等,这一具有完整网络的基层组织体系的能力与活力就能够得到迅速提高。这是中国政治特点决定的。

四、结语

党的工作最坚实的力量支撑在基层,最突出的矛盾问题在基层,化解矛盾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在基层,社会和谐稳定的保证也在基层。在当下的中国,基层已经成为“进行伟大斗争、建设伟大工程、推进伟大事业、实现伟大梦想”的主战场。因此,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功能,使每个基层党组织都成为坚强战斗堡垒,这是习近平对基层党组织基本属性的深邃把握,对基层党组织突出问题的深刻洞悉,对基层党组织功能作用的正本清源[4]。《人民日报》记者如是说。

“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这一常识,在当下的中国正在化为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具体政治实践。当然,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的政治逻辑也是清晰的:基于对基层党组织面临的诸如弱化、虚化、边缘化等难题的深刻回应,破解基层党组织不适应新时代要求的问题,这是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目的;基于党的工作重心下移与全面从严治党向基层延伸,这为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提供了政治空间;基于以提升基层党组织的组织力为重点,做到依靠群众、动员群众、组织群众,进而厚植党的执政根基,这构成加强基层组织建设的政治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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