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行的意义

张茸

感恩节前，大家难得凑在一起，詹纳宣布，虽然感恩节不是国内的一个节日，但公司还是有个预算，大家可以一起吃个工作餐。

陆瑜就提议道：“我看叫外卖比较好，现在午餐时间，每家店都排得满满的，要等好久。对面那家楼底商铺开了家披萨店，号称流水线作业，据说超级快。”

“好呀！”詹纳说，“好久没在国内吃披萨啦，不知道现在的口味是不是都跟美国差不多了。”

“美国的披萨充满创新啊。”李天半开玩笑地说，“看网站上说，最近流行一个新产品，汉堡口味的披萨。”

“老陆啊，那咱们今天也定制一个汉堡口味的？”詹纳说。

“咱们直接去买汉堡吧！”陆瑜笑着说，“那口味多正宗啊。”

“老陆，别笑了！”詹纳说，“拿上公司的信用卡，随便订两个大披萨，我们在这里等你。”

“有空一起去呗，”老陆倡议，“众口难调，大家一起去点，再回来等外卖呗，顺路还可以买点儿饮料和零食。”

“还是老陆想得周到。”詹纳站起身来招招手，“lets go！”

“流水线披萨店”在街角的底层商铺，位置不错，两面临街。装修风格是工业重金属，和大家传统心目中小清新的披萨店风格迥异。虽然午餐时间顾客挺多，但貌似大家都不是特别着急，因为大部分人都在饶有兴趣地参观全景玻璃窗里的自动化烤披萨流水线。

“老陆啊，感觉这可以算是你同行了。”詹纳指着流水线说。

“半个同行，”陆瑜帅气地把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说，“我是编程的，这是程序控制，当然也需要编程，但它这个主要不是数据计算而是实现机械操作……”

詹纳打断他，说：“老陆，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我们都没胃口吃披萨了，感觉吃的都是一盘一盘的程序。”

“来来来，点餐啦！”李天拿来菜谱，大家分别看。

“咱们就来一份招牌披萨吧。”詹纳建议。

“可以啊，”李天赞同，“再来个海鲜披萨，咱们三人应该需要吃两个披萨。”

“服务员，点餐！”陆瑜招呼服务员。

走过来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跟大家心目中可爱的小女生服务员形象明显有反差。“你们好！”中年男人主动打招呼，“我是这家店里的老板，我姓吴，有什么需要的吗？”

“哇！老板亲自来服务啊？”詹纳瞪大眼睛夸张地表现。

“这位小姐，”吴老板笑着说，“我们这里整个烤饼的操作流程都是流水线自动化作业，只有两个和面做饼的师傅换班往里填料，再有就是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和我自己了，所以我来服务是很正常的。”

“那标准的披萨饼店应该有几个员工呢？”詹纳追问。

“一般要六七个吧。”吴老板接着说，“我们虽然在设备上投资更多，但人工成本确实省了很多。”

“你们这个流水线做饼的噱头，是怎么想出来的啊？”詹纳提问的兴趣不减。

“这样，你们先点餐，”吴老板说，“等吃完后过了午饭时间，我这里没有那么忙，我可以跟你慢慢聊。”

“一个海鲜披萨，一个招牌火腿奶酪披萨，都要大份，然后三份零食和三杯饮料。”詹纳也很爽快，“我们不用送外卖了，直接在店里吃！”

果然，十几分钟之后，詹纳一行点的餐就排到了。自助领餐具、自助加饮料、自助领餐的流程，让每个点餐的人都有一种熟练工人的感觉。他们也和其他食客一样，尽量坐得离大玻璃窗近一些。

当他们开始吃的时候，就对坐距离烤饼流水线这么近有点儿后悔了。虽然已经是深秋，但还是有点儿热。

当他们红光满面地吃完，刚好吴老板过来，詹纳起身说：“您今天要太忙，我们改天来再聊吧？”

“没事儿，”吴老板赶忙说，“现在基本已经过了最忙的时候了，你们来得算比较晚的，有什么事儿就问吧。”

“我对你这个创意感到好奇。”詹纳一向坦白，“现在不都是鼓吹手工披萨饼吗？你怎么会想到全自动烤饼的噱头？”

“你就这么肯定我这个是噱头？”吴老板反问。

“难道还有别的可能性吗？”詹纳也不甘示弱。

“这件事儿说来话长。”吴老板耸耸肩，笑着说，“你猜我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这么问，确实很难猜啊！”詹纳说。

“我以前就是个流水线设计工程师，”吴老板说，“想不到吧？”

“确实不多见。”这次是李天抢着回答，“那你是喜欢吃披萨还是喜欢烤披萨啊，才选择改行开披萨店？”

“可以说，都不是，哈哈哈！”吴老板全面否认，“我之所以做这个，就是因为我觉得披萨店人工成本比较高，而且人工烤饼速度比较慢，结合这两点，如果流水线烤饼，肯定会有市场。”

“可是现在比较流行的是手工披萨，”陆瑜也加入讨论，“您怎么会对机器生产这么有信心呢？”

“这位先生对市场还挺了解的。”吴老板对陆瑜的观点表示赞同，“事实诚然如您所说，但总有小众市场对不对？大家都喜欢手工的时候，也有人会更偏爱机械化生产的高效快捷。我只是做一个尝试，目前看来，效果还可以。”

“但小众市场毕竟是小众市场，”詹纳问，“您不考虑以后的发展空间吗？”

“哈哈，你们公司真是人才济济，这位小姐提问的角度很敏锐啊！”吴老板回答，“我以前做项目工程师的时候就天天想着行业前景、发展空间什么的，但其实每个人的改变对于整个行业的影响来说，大多数都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干了十几二十年后，我突然发现，能够独自尝试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而更有意义。因为……反正我不得不承认，再坚持原来的道路，也就是重复浪费时间而已。”

詹纳一行用餐完毕从店内出来，在门口，李天感叹道：“真是一个勇敢的人，能够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詹纳也感叹说：“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以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从事一种职业。现在科技发达了，人生就多了很多种选择啊！”

“那你估計我们什么时候需要重新选一下啊？”李天开玩笑。

“至少今天我觉得，我的工作还没到重复浪费时间的程度，”詹纳回答，“所以呢，还是乖乖地回办公室，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午后的阳光照在这一行人的背上，给这些年轻人镀上了一层幸运的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