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颖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正如雷蒙德·威廉斯所说:“电视是一种‘全景式’的展现,是将符号、元素形象、文本组合拼贴并形成意义的过程。”[1]作为一种“影像呈现”,《欢乐喜剧人》通过各种喜剧元素的嵌套,对传统喜剧进行传承与创新、颠覆与重构、拼贴与杂糅,从而创作出符合时代需求的喜剧文本。
喜剧由“人”创作,故事由“人”演绎,情感也由“人”表达。从某种程度上说,选择和把握好“喜剧人”,节目也就成功了一半。在《欢乐喜剧人》的舞台上,“喜剧人”选取的嘉宾是一些小有名气的喜剧明星,他们或是上过“春晚”,或曾在电视荧幕中频频露面,为观众所熟知。他们放下往日的光环,以平等的“参赛者”身份来到舞台上,重新开启一段成长之路。如以沈腾为代表的“开心麻花”团队,把智慧与快乐“拧”成舞台剧,其表演笑点成串而又引人深思;以宋小宝为代表的辽宁民间艺术团,擅长用“丑角”演绎“戏谑”小品;以岳云鹏为代表的德云社则“让相声回归剧场”,其表演幽默风趣、“包袱”百出。就这样,不同风格、不同流派的“喜剧人”给观众带来一场场多元化的视听盛宴,使得每期节目都暗藏惊喜。
纵观《欢乐喜剧人》的舞台,相声、小品、舞台剧、曲艺、幽默表演、哑剧、脱口秀等喜剧样式层出不穷。既传承了中国传统的喜剧形式,如小品、相声等;也借鉴、吸收了外来的幽默表演元素,如默剧、黑光剧,以及现代喜剧元素舞蹈、魔术、杂技、功夫等;并结合时代的需要,将多种喜剧元素融合而成新的喜剧种类。如以开心麻花为代表的舞台剧艺术、以“中国憨豆”杨金赐为代表的哑剧艺术、以岳云鹏为代表的网络流行版相声艺术等,每一个喜剧人都在为他所演绎的喜剧种类增加现代化的烙印,使之更符合时代的需求。也正因此,节目中呈现的喜剧种类更加丰富多元,在一期接一期新的演出中传承古老的喜剧艺术,又在传承中创新喜剧形式和样貌。
从叙事学的角度看,节目擅长对经典影视作品进行模仿和改编,以达到调侃、嘲讽、游戏或致敬的目的,这体现了叙事的颠覆与重构。如《倩女幽魂》《甄嬛后传》《谁是小偷》等作品都是对经典的二次创作,表演者通过对经典故事的情节、角色、语言、场景进行改编,使“作品呈现陌生化、讽刺、降格的效果”[2]。这在实质上也是一种创新,是喜剧人对于艺术创作的自觉。有学者指出,“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任何事物都可以拿来娱乐,传统与经典也不再被置于神坛之上,更多的是被大家解构重建”[3]。贾玲版“聂小倩”、宋小宝版“甄嬛”、沈腾版“卓别林”掀起了一阵模仿的风潮,这种颠覆性演绎让经典作品以娱乐化的方式回归民间、启发万民,进而重构新的“经典”。
事实上,《欢乐喜剧人》是一个文本“大杂烩”,它将不同喜剧元素拼贴在一起,打破常规的叙事模式,加上后期的包装剪辑,重新架构了一部部充满跳跃、错位、夸张和重复的喜剧作品,而这正是节目的魅力所在。
“在消费文化影像中,情感快乐与梦想、欲望都是大受欢迎的”[4],而作为消费文化的电视节目,要追求极致的视觉快感,必然要营造形式上的快感,充分利用电视视听语言来重新演绎,突出表演效果和叙事创意,为节目增添一抹“欢乐”的色彩。
对喜剧人而言,舞台是一种带有仪式感的存在,要让观众感受到喜剧舞台的魅力。《欢乐喜剧人》的舞台魅力源于两个方面,一是演员表演时所处的空间,即“舞台”;二是为演出服务的灯光、音响、道具、服装等的设计,也就是“舞美”。首先,节目搭建了一个“舞池”型剧场,打破了观众与演员相对立的模式,拉近了台上与台下的距离,有助于喜剧人与观众的互动交流。其次,运用现代视听技术,《欢乐喜剧人》在舞台效果上给观众带来全新的体验。如开心麻花的《热带惊雷》,荒凉的废墟、熊熊的战火把观众带到二战现场,“踩雷”的音效生动再现了紧张刺激的瞬间。在逼真的场景中,现场观众的情感也陷落了,作品带来的心灵震撼和对战争的思考久久不能平息,喜剧人的语言“包袱”和幽默动作的演绎也更具感染力和穿透力。
“伴随着电视媒介日益高度‘娱乐化’的征程,电视观众渴望在娱乐中凸显自我的价值,表现了‘本我意识’的亚文化的觉醒。”[5]《欢乐喜剧人》注重通过“互动”强化受众的观看体验,增强节目的叙事效果和趣味性。首先,节目采用大众评审制,观众不再是被动的“接收者”,而是作为“上位者”参与了这场“喜剧之王”的造星运动。其次,主持人、嘉宾与观众三者的有机互动活跃了现场气氛。如《一念天堂》中,演员医生说“现在病人急需要A型血,(问观众)有没有A型血?”台下有观众响应,医生就拿了大针筒和铁盆子递给观众去接……在有效的互动中,观众被赋予了新的身份,仿佛自己也是一个给别人带来快乐的喜剧演员,满足了观众在电视荧幕上找到“另一个自我”的心理需求。他们“不再是戏剧演出隐喻意义上的合作者,而是作为戏剧活动的有机构成一再被包容到戏剧的整体结构中去”[6]。
约翰菲斯克认为,狂欢世界是根据“彻底翻转”的逻辑构建的“第二个世界”,展示的是“对狂欢外生活的滑稽模仿”的“第二种生活”[7]。《欢乐喜剧人》对幕后花絮、专家解读、喜剧人心路历程的展现也是节目形式创新的一大亮点。在舞台上,喜剧人总是竭尽所能给观众带来快乐。而在舞台之下,他们又经历着怎样的人生?节目将喜剧人创作阶段的艰辛、排练中遇到的困难、比赛中的心理活动等真实的幕后情节展现给观众。例如宋小宝在节目中摔伤了腰,依然坚持演好整部作品;贾玲为了她所热爱的喜剧,生吞辣椒、猛灌啤酒……节目第一次展现了“喜剧人”这个群体背后的艰辛和不易,告诉观众“明星”也是普通人。这些镜头打破了常规的舞台空间,展示了喜剧人的“第二种生活”,它将“造星”的权利赋予观众,开辟了一个自由狂欢的文化空间。
如此,通过舞美设计、互动传播与全景展示,节目被推向“欢乐”的高潮。而这对于情感氛围的渲染、表演节奏的控制、作品内涵的表达乃至“喜剧精神”的诠释,都有着重要意义。
“前有笑,后有泪”是舞台表演创作的金科玉律。正如董健先生所言:“喜剧是令人轻松、愉快的艺术,也是叫人笑过之后陷于深思的艺术。”《欢乐喜剧人》正是把握了这一创作理念,在把“笑声”带给观众的同时,也在建构一种文化意义、传递一种精神价值。
首先,节目通过对相声、小品、二人转、曲艺等传统民间艺术的现代化演绎,实现了对其的传承和发展。其次,以北方的“东北疯癫喜剧”、南方的“海派喜剧”、香港的“港式舞台剧”、台湾的“台式幽默”等为代表的喜剧流派,展现了中国多姿多彩的地域文化和民族风情。最后,喜剧作品中凝结着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和智慧。例如《洗脚》《母亲的梦想》等作品寄寓了“尊老爱幼、孝敬父母”的传统美德;《看病》《大圣归来》等作品表达了对个人美德的坚守,积极乐观、无私奉献的精神是任何时代都需要的。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再现有助于凝聚社会共识,增强本民族的文化自信,使社会更加和谐稳定。
只有脚踏实地,用心感受,才能真正读懂中国,才能讲好中国故事。《欢乐喜剧人》关注社会现实问题,站在老百姓的视角去看中国。例如《碰瓷》批判了社会上“碰瓷”的现象,每个人都要坚守道德底线;刘仪伟的《最后的八分钟之我是贪官》揭露了官场贪污腐败的现象,肃清干部队伍迫在眉睫;沈腾的《爸爸爸爸爸爸》抨击了拐卖团伙的行为,并用“反拐童谣”帮助家长和孩子们提高警惕……这类敏感话题直捣社会弊病,为老百姓的利益发声。这样的喜剧更加接地气、通民心,更能传达时代精神,彰显人文关怀。在喜怒笑骂中,在讽刺、批判和反思中,时代精神得以传扬,社会得以进步。
作为一种扎根民间的艺术形式,喜剧“不但能够反映出当前时代发展的社会精神特征,更能准确反映出广大社会群众的心理变化和情感诉求”。首先,《欢乐喜剧人》最基本的目标是让观众开怀大笑。在节奏快、压力大、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节目充当了一次心灵鸡汤,其丰富的语言包袱、夸张的造型动作、颠覆的戏仿形象、荒诞的故事情节都能成为观众的笑料。在电视狂欢仪式中,人们疏解了内心的痛苦和疲惫。其次,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欢乐喜剧人》的价值还体现在它“对人类灵魂诉求的关注,对人类精神家园的建设,对真善美等人类终极和永恒价值的追求”。喜剧让人们超脱世俗,从中获得一种向上的精神力量,一种乐观自信、越挫越勇、自由洒脱的喜剧精神。
“寓庄于谐”、“寓教于乐”,《欢乐喜剧人》在提供娱乐之外,也承担起了主流媒体的社会责任,实现了文化传承,传达了时代精神,描绘了一幅转型期中国人丰富的心理群像。
从内容上“喜剧”元素的嵌套,到形式上“欢乐”色彩的渲染,再到意义上“笑声”背后喜剧精神的传递,《欢乐喜剧人》充分发挥了其作为影像艺术的魅力,挖掘了喜剧作为传统文化的价值内涵,为中国喜剧综艺节目提供了优秀范本。然而,随着网综自制节目大量上线,人们的注意力被再度分化,而喜剧节目的扎堆演绎也需要源源不断的喜剧人才和创新力。在新时期,中国喜剧类综艺节目要如何才能“笑到最后”,这值得新一代媒体人不懈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