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进产业兴旺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首要任务〔*〕

姜长云

(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 产业经济与技术经济研究所， 北京 100038)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首次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此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逐步成为全党全社会解决“三农”问题的共同行动。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过程中，推进产业兴旺属于首要任务。那么，为什么推进产业兴旺属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首要任务，怎样推进乡村产业兴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仍有哪些问题亟待进一步讨论？本文将就这些问题展开分析。

一、怎样看待推进产业兴旺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首要任务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了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总要求，即“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产业兴旺”位居其首。2017年12月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农业强不强、农村美不美、农民富不富，决定着亿万农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决定着我国全面小康社会的成色和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质量”。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就有了扎实的基础和强劲的依托。否则，实现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就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甚至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也容易成为空谈。在当前乃至本世纪中叶“把我国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前，发展仍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发展首先是产业发展，是经济发展。就多数乡村地区而言，如果产业不兴，即便再有“生态宜居、乡风文明”，广大农民也不可能“看着美景跳着舞”，就能实现乡村振兴。否则无异于天方夜谭，也缺乏可持续性。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坚持乡村全面振兴，是涵盖乡村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和党的建设的全面振兴，借此激活乡村的经济价值、文化价值、社会价值和生态价值等多重功能和价值。但乡村振兴首先是产业振兴，通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需要激活的首先是乡村的经济价值。这是增强广大农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坚实支撑，不仅有利于农民更好地就地就近实现就业增收，也有利于农民规避异地城镇化可能带来的家庭人口空间分离和留守儿童、留守妇女、留守老人问题，更好地实现就地就近城镇化。2018年3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参加山东代表团审议时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要从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5个方面着手，产业振兴同样被放在首位。乡村经济建设不等于乡村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乡村产业振兴也不能代替乡村的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但乡村经济建设或产业振兴对其他4方面建设或振兴的重要影响甚至决定作用仍是比较明显的。因此，至少就全国总体和多数地区而言，把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作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首要任务”，是比较符合实际的。

相对于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要求，即“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总要求中，用“产业兴旺”代替“生产发展”，突出了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的要求，突出了用现代产业发展理念和组织方式改造农业农村产业的趋势。如确保粮食安全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前提，也是推进产业兴旺不可动摇的根基。在推进粮食产业兴旺的过程中，要求摈弃片面追求增产的传统粮食安全观，进一步落实以我为主、立足国内、确保型发展：中国“三农”新主题》一书，主要内容由英国Paths International Ltd，UK等作为个人独著出版。已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省部级课题等40余项。参加国家“十二五”服务业发展规划、国务院关于促进健康服务业发展指导意见、国务院关于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指导意见和国家发改委发布的《服务业创新发展大纲》等文件起草工作。近期研究重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问题和跟踪研究、服务业高质量发展研究。

产能、适度进口、科技支撑的国家粮食安全战略和确保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的粮食安全战略底线，积极推进粮食产业加快实现由生产导向向消费导向的转变，由追求数量安全向追求数量、质量安全统筹兼顾转变。在此基础上，要按照增加有效供给、减少无效供给的要求，拓宽实现粮食安全的视野，通过树立大农业观、大食物观，向统筹山水林田湖草系统治理要粮食安全，拓展实现粮食安全的选择空间；要在推进粮食安全从基于产量向基于产能转变的同时，按照抓重点、补短板、强弱项的要求，将加强粮食综合生产能力与加强粮食综合流通能力建设有效结合起来，积极实现从增加粮食产能要安全向增强粮食综合供给能力要安全的转变。

用“产业兴旺”代替“生产发展”，还突出了推进乡村产业多元化、综合化发展的方向。仍以推进粮食产业兴旺为例，要结合完善质量兴粮、绿色兴粮、服务兴粮、品牌兴粮推进机制和支持政策，鼓励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新型农业服务主体带动小农户延伸粮食产业链、打造粮食供应链、提升粮食价值链，积极培育现代粮食产业体系，鼓励发展粮食加工业、流通业和面向粮食产业链的生产性服务业，促进粮食产业链创新力和竞争力的提升。要结合推进农业支持保护政策的创新和转型，深入实施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通过全面落实永久基本农田特殊保护制度、加快划定和建设粮食生产功能区、大规模推进农村土地整治和高标准农田建设、加强农村防灾减灾救灾能力建设等举措，夯实粮食生产能力的基础，帮助粮食生产经营主体更好地实现节本增效和降低风险，将保障粮食安全建立在保护粮食生产经营主体种粮营粮积极性的基础上。结合优化粮食仓储的区域布局和加强粮食物流基础设施建设等措施，全面提升粮食产业链和粮食产业体系的质量、效益和可持续发展能力，为“把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打下扎实基础。

二、多方发力合力推进乡村产业兴旺

(一)优化涉农企业家成长发育的环境，鼓励新型农业经营(服务)主体等成为农业农村延伸产业链、打造供应链、提升价值链、完善利益链的中坚力量

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必须注意发挥涉农企业家的骨干甚至“领头雁”作用。离开了企业家的积极参与，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就如同汽车失去了引擎。加快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提高农业创新力、竞争力和全要素生产率，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新型农业服务主体的作用举足轻重。他们往往是推进质量兴农、绿色兴农、品牌兴农、服务兴农的生力军，也是带动农业延伸产业链、打造供应链、提升价值链的“拓荒者”或“先锋官”。发展多种形式的农业适度规模经营，也离不开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新型农业服务主体的积极作用和支撑带动。这些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新型农业服务主体带头人，往往是富有开拓创新精神的涉农企业家(或其雏形，下同)。各类投资农业农村产业发展的城市企业、工商资本带头人，往往资金实力强，发展理念先进，也有广阔的市场和人脉资源。他们作为企业家，不仅可以为发展现代农业、推进农业农村产业多元化和综合化发展，带来新的领军人才和发展要素；还可以为创新农业农村产业的发展理念、组织方式和业态、模式，为拓展和提升农业农村产业的市场空间、促进城乡产业有效分工协作提供更多的“领头雁”，更好地带动农业农村延伸产业链、打造供应链、提升价值链。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为许多乡村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的成长带来了“黄金机遇期”，也为城市企业、工商资本参与乡村振兴提供了可以发挥比较优势、增强竞争优势的新路径。如在发展农业生产性服务业和乡村旅游业，城市企业、工商资本具有较强的比较优势。

支持各类企业家在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中建功立业，关键是优化其成长发育的环境，帮助其降低创新创业或推进产业兴旺的门槛、成本和风险。要结合农业支持政策的转型，加强对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新型农业服务主体的倾斜性、制度化支持，引导其将提高创新力、竞争力、全要素生产率和增强对小农户发展现代农业的带动作用有机结合起来。要结合构建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体系和加快发展农业生产性服务业，鼓励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或农业企业、农资企业、农产品加工企业向新型农业服务主体或农村产业融合主体转型，或转型成长为农业生产性服务综合集成商、农业供应链问题解决方案提供商，带动其增强资源整合、要素集成、市场拓展提升能力，进而提升创新力和竞争力，成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领军企业或中坚力量。结合支持这些转型，引导传统农民、乡土人才向新型职业农民转型，鼓励城市人才或企业家“下乡”转型为新型职业农民或农业农村产业领域的企业家。

要结合支持上述转型，鼓励企业家和各类新型经营主体、新型服务主体、新型融合主体等在完善农业农村产业利益链中发挥骨干带动作用。通过鼓励建立健全领军型经营(服务)主体—普通经营(服务)主体—普通农户之间，以及农业农村专业化、市场化服务组织与普通农户之间的利益联结和传导机制，增强企业家或新型经营主体、新型服务主体、新型融合主体对小农户增收和参与农业农村产业发展的辐射带动力，更好地支持小农户增强参与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能力和机会。近年来，各地蓬勃发展的各类复合型农村产业融合组织，如发源于安徽宿州的农业产业化联合体、发源于四川崇州的农业共营制、发源于浙江的现代农业综合体，以及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要求“大力推广”的“生产基地+中央厨房+餐饮门店”“生产基地+加工企业+商超销售”等产销模式在此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部分高效生态循环的种养模式、部分“互联网+”“旅游+”“生态+”模式，也在让农民特别是小农户合理分享全产业链增值收益和带动农民提升发展能力方面进行了积极尝试。要注意引导其相互借鉴和提升，完善有利于农户特别是小农户增收提能的利益联结机制。

(二)引导督促城乡之间、区域之间完善分工协作关系，科学选择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重点

发展现代农业是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重点之一，但如果说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重点只是发展现代农业，则可能有些绝对。至少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就总体和多数地区而言，推进乡村产业兴旺要着力解决农村经济结构农业化、农业结构单一化等问题，通过发展对农民就业增收具有较强吸纳、带动能力的乡村优势特色产业和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丰富农业农村经济的内涵，提升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发展水平和乡村的经济价值，带动乡村引人才、聚人气、提影响，增加对城市人才、资本等要素“下乡”参与乡村振兴的吸引力。因此，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应该采取发展现代农业和推进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双轮驱动”的方针，二者都应是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战略重点。当然，发展现代农业要注意夯实粮食安全的根基，也要注意按照推进农业结构战略性调整的要求，将积极推进农业结构多元化与大力发展特色农业有效结合起来。

推进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要注意引导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鼓励农业农村经济专业化、特色化发展；也要注意引导城市企业、资本和要素下乡积极参与，发挥城市产业(或企业，下同)对乡村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引领辐射带动作用。但哪些产业或企业适合布局在城市，哪些产业或企业适合布局在乡村或城郊地区，实际上有个区位优化选择和经济合理性问题。如果不加区分地推进城市企业进农村，不仅有悖于工业化、城镇化发展的规律，也不利于获得集聚经济、规模经济和网络经济效应，影响乡村经济乃至城乡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按照推进乡村振兴和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要求，适宜“下乡”的企业应具有较强的乡村亲和性，能与农业发展有效融合、能与乡村或农户利益有效联结，有利于带动农业延伸产业链、打造供应链、提升价值链；或在乡村具有较强的发展适宜性、比较优势或竞争力，甚至能在城乡之间有效形成分工协作、错位发展态势。如乡村旅游业、乡村商贸流通业、乡村能源产业、乡村健康养生和休闲娱乐产业、农特产品加工业、乡土工艺品产销等乡村文化创意产业、农业生产性服务业和乡村生活性服务业，甚至富有特色和竞争力的乡村教育培训业等。当然，不同类型地区由于人口特征、资源禀赋、区位条件和发展状况、发展阶段不同，适宜在乡村发展的产业也有较大区别。

需要注意的是，推进农业农村产业多元化、综合化发展，与推进农业农村产业专业化、特色化并不矛盾。多元化和综合化适用于宏观层面和微观层面，专业化和特色化主要是就微观层面而言的，宏观层面的多元化和综合化可以建立在微观层面专业化、特色化的坚实基础之上。通过推进农业农村产业多元化、综合化和专业化、特色化发展，带动城乡各自“回归本我、提升自我”，形成城乡特色鲜明、分工有序、优势互补、和而不同的发展格局。

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要“大力发展文化、科技、旅游、生态等乡村特色产业，振兴传统工艺。培育一批家庭工场、手工作坊、乡村车间，鼓励在乡村地区兴办环境友好型企业”。依托这些产业推进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都容易形成比较优势和竞争力，也容易带动农民就业创业和增收。有些乡村产业的发展，不仅可以促进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和专业化、特色化发展，还可以为“以工促农”“以城带乡”提供新的渠道，应在支持其发展的同时，鼓励城市产业更好地发挥对乡村关联产业发展的引领带动作用。如鼓励城市服务业引领带动农业生产性服务业和乡村生活性服务业发展。当今世界，加强对农产品地产地消的支持已经成为国际趋势。不仅与我国资源禀赋类似的日、韩等国早已注意这一点，与我国资源禀赋迥异的美国在农业政策的演变中也呈现类似趋势。形成这种趋势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支持农产品地产地消可以带动为农场、企业提供服务的储藏、加工、营销等关联产业发展，并通过促进农产品向礼品或旅游商品转化，带动农业价值链升级。这是按照以工促农、以城带乡、城乡融合、互补共促方向构建新型工农城乡关系的重要路径。但有些城市产业“下乡”进农村可能遭遇“水土不服”，导致发展质量、效益、竞争力下降，不应提倡或鼓励。至于有些产业“下乡”，容易破坏农村资源环境和文化、生态，影响可持续发展。依托这些产业的城市企业“下乡”，不仅不应鼓励，还应通过乡村产业准入负面清单等，形成有效的“屏蔽”机制，防止其导致乡村价值的贬损。

我国各地乡村资源禀赋各异，发展状况和发展需求有别。随着工业化、信息化、城镇化和农业现代化的推进，各地乡村发展和分化走势也有较大不同。在此背景下，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也应因地制宜、分类施策，在不同类型地区之间形成各具特色和优势、分工协作、错位发展的格局。

(三)加强支撑乡村产业兴旺的载体和平台建设，引导其成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甚至乡村振兴的重要结点

近年来，在我国农业农村政策中，各种产业发展的载体和平台建设日益引起重视。如作为产业发展区域载体的粮食生产功能区、重要农产品生产保护区、特色农产品优势区、现代农业产业园、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示范园、农业科技园区、电商产业园、返乡创业园、特色小镇或田园综合体、涉农科技创新或示范推广基地、创业孵化基地，作为产业组织载体的新型农业经营主体、新型农业服务主体、现代农业科技创新中心、农业科技创新联盟和近年来迅速崛起的农业产业化联合体、农业共营制、现代农业综合体等复合型组织，以及农产品销售公共服务平台、创客服务平台、农特产品电商平台、涉农科研推广和服务平台、为农综合服务平台，以及全程可追溯、互联共享的追溯监管综合服务平台等。这些产业发展的载体或平台往往瞄准了影响乡村产业兴旺的关键环节、重点领域和瓶颈制约，整合资源、集成要素、激活市场，甚至组团式“批量”对接中高端市场，实现农业农村产业的连片性、集群化、产业链一体化开发，集中体现现代产业发展理念和组织方式，有效健全产业之间的资源、要素和市场联系，是推进农业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和动力变革的先行者，也是推进农业农村产业多元化、综合化发展的示范者。以这些平台或载体建设为基础推进产业兴旺，不仅有利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和城乡融合发展，还可以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和乡村振兴的高质量发展提供重要结点，为深化相关体制机制改革提供试点试验和示范窗口，有利于强化城乡之间、区域之间、不同类型产业组织之间的联动协同发展机制。

前述部分载体和平台的建设与运营，对于推进产业兴旺甚至乡村振兴的作用，甚至是画龙点睛的。如许多地方立足资源优势推进产业开发，到一定程度后，公共营销平台、科技服务平台等建设往往成为影响产业兴旺的瓶颈制约，对于增加的产品供给能在多大程度上转化为有效供给，对于产业发展的质量、效益和竞争力，往往具有关键性的影响。如果公共营销平台或科技服务平台建设跟不上，立足资源优势推进产业开发的过程，就很容易转化为增加无效供给甚至“劳民伤财”的过程，借此不仅难以实现推进产业兴旺的初衷，还可能形成严重的资源浪费、生态破坏和经济损失。在此背景下，加强相关公共营销平台或科技服务平台建设，往往就成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点睛之笔”。对相关公共营销平台或科技服务平台建设，通过财政金融甚至政府购买公共服务等措施加强支持，往往可以收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四)以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推进农业农村产业体系、生产体系和经营体系建设

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其实质是用改革的办法解决供给侧的结构性问题，借此提高供给体系的质量、效率和竞争力；其手段是通过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和政策创新，增加有效供给和中高端供给，减少无效供给和低端供给；其目标是增强供给体系对需求体系和需求结构变化的动态适应性和灵活性。当然，这里的有效供给包括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供给。如前所述，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应该坚持发展现代农业和推进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双轮驱动”的方针。鉴于我国农业发展的主要矛盾早已由总量不足转变为结构性矛盾，突出表现为阶段性供过于求和供给不足并存，并且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供给侧；在发展现代农业、推进农业现代化的过程中，要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这是毫无疑问的。2017年中央一号文件和近年来的许多研究文献都已反复强调这一点。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也就“提升农业发展质量，培育乡村发展新动能”进行了重要的决策部署，进一步强调“以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加快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提高农业创新力、竞争力和全要素生产率，加快实现由农业大国向农业强国转变”。

加快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生产体系、经营体系，在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占据重要地位。鉴于近年来相关研究文献较多，本文对此不再赘述，只强调积极发展农业生产性服务业和涉农装备产业的重要性与紧迫性。关于发展农业生产性服务业及借此促进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的问题，笔者曾有专文分析〔1〕。需要指出的是，农业生产性服务业是现代农业产业体系日益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将现代产业发展理念、组织方式和科技、人才、资本等要素植入现代农业的通道，也是增强新型农业经营(服务)主体进而增强农业创新力、竞争力的重要途径，对于推进农业高质量发展、实现服务兴农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根据世界银行WDI数据库数据〔2〕计算，当前我国农业劳动生产率不及美、日等发达国家的3%，与发达国家差距较大。其原因固然很多，但我国农业装备制造业欠发达难辞其咎，这成为制约我国提升农业质量、效率和竞争力的瓶颈约束。实施质量兴农、绿色兴农甚至品牌兴农战略，必须把推进涉农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和现代化放在突出地位。无论是在农业生产领域还是在农业产业链，情况都是如此。

我们到许多在国内行业处于领先地位的农产品加工企业考察时，经常会发现这些企业的设备是从国外引进且国际一流的，但国内缺乏国际一流的设备加工制造和配套服务能力。这就很容易导致国内农产品加工企业的加工设备在引进时居于国际一流水平，但很快就会沦落为国际二流甚至三流水平。可见，农业装备水平的提高和结构升级，是提升农业产业链质量、效率和竞争力的底蕴所在，也是增强农业创新力的重要依托。随着农产品消费需求升级，农产品/食品消费日益呈现个性化、多样化、绿色化、品牌化、体验化的趋势，但在我国农业产业链，许多农业装备仍处于以“傻、大、黑、粗”为主的状态，难以满足推进农产品/食品消费个性化、多样化、绿色化、品牌化、体验化的需求，制约农产品/食品市场竞争力和用户体验的提升。近年来，我国部分涉农装备制造企业积极推进现代化改造和发展方式转变，推进智能化、集约化、科技化发展，成为从餐桌到田间的产业链问题解决方案供应商，也是推进质量兴农、绿色兴农的“领头羊”，对于完善农业发展的宏观调控、农业供应链和食品安全治理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要按照增强农业创新力和竞争力的要求，加大引导支持力度。实际上，农业装备制造业的发展和转型升级滞后，不仅影响到农业质量、效率和竞争力的提升，在许多行业已经成为影响可持续发展的紧迫问题。如随着农业劳动力成本的提升和农产品价格波动问题的加剧，部分水果、蔬菜，特别是核桃、茶叶等山地特色农业的发展越来越多地遭遇“采收无人”“无人愿收”的困扰。广西等地的经验〔3〕表明，特色农机的研发制造和推广，对于发展特色农业往往具有画龙点睛的作用。

推进农业农村经济多元化、综合化主要是个发展问题，但在此发展过程中也要注意按照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方向，把握增加有效供给、减少无效供给和增强供给体系对需求体系动态适应、灵活反应能力的要求，创新相关体制机制和政策保障，防止“一哄而上”“一哄而散”和大起大落的问题。要注意尊重不同产业的自身特性和发展要求，引导乡村优势特色产业适度集聚集群集约发展，并向小城镇、产业园区、中心村、中心镇适度集中；或依托资源优势、交通优势和临近城市的区位优势，实现连片组团发展，提升发展质量、效率和竞争力，夯实其在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中的结点功能。

三、关于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进一步讨论

(一)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仍有诸多理论和认识问题亟待深入研究

自2017年10月以来，关于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讨论日益增多。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过程中，不同观点的碰撞交流，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融合提升，对于促进乡村产业兴旺甚至乡村振兴的高质量发展，对于更好地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和城乡融合发展，在总体上是有利的、必要的。但是，有些观点亟待深入研究，借此明晰努力方向，细化实化工作重点和政策措施。比如，推进乡村产业兴旺与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到底是什么关系？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能否“罩得住”推进乡村产业兴旺？2018年4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在分析研究当前经济形势和经济工作时，要求“把加快调整结构与持续扩大内需结合起来”。那么在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过程中，如何做好“把加快调整结构与持续扩大内需结合起来”的文章？

关于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当前部分观点的科学性、合理性值得探讨，其适宜范围更值得推敲，要结合发展阶段和区域实践加强深入研究。如果不注意其科学性、合理性和适宜范围，有可能形成推进乡村振兴的政策和实践误导。如有人认为“只有产业兴旺，才能谈得上乡村振兴”，“乡村振兴离不开产业兴旺”。就全国或较大区域而言，这种判断是科学、合理的。但在特定区域或乡村，情况未必如此。有些乡村临近城市，乡村居民到城市工作、在乡村生活，既能获得高质量就业和高收入工作，又能享受乡村高质量的生态和生活环境，一举两得。在这些地区，增进农民的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更加依靠有利于推进城乡融合的制度创新和政策创新，促进周边城市产业兴旺、增进城乡之间交通和信息联系的便捷性；在这些地区，促进农民共同富裕和持续增收，不必依靠本乡本村的产业兴旺，完全可以建立在周边城市产业兴旺的基础上。

又比如，有人认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发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是重点。稍加推敲就会发现，这种观点只适宜部分地区，并非在所有地区都是成立的；甚至在适宜以发展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作为推进乡村产业兴旺重点的地区，如何推进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高质量发展和差异化、特色化发展，如何有效规避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的同质竞争问题，着力提升其创新力、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如何有效处理发展休闲农业、乡村旅游与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关系，防止形成新的低端、无效供给，并侵蚀农业质量、效益、竞争力的提升？这些问题越来越需要引起重视。回避这些问题，可能增加出现理论和政策失误的可能性。

(二)推进乡村产业兴旺实践中的新情况、新问题更加需要重视

在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实践中，加强乡村产业准入负面清单问题和乡村产业共商共建共享发展机制的研究日趋紧迫。能否制定有效的乡村产业准入负面清单，直接关系到乡村产业的发展质量、创新力、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关系到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成效。今后，哪些产业不适宜在农村布局，哪些产业在农村布局要防止带来难以克服的困难、风险或长期隐患？综合考虑国内外经验和未来发展环境的变化，应该怎样通过农业农村政策和城乡关系的调整，有效化解这些困难、风险或长期挑战？在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过程中，如何真正把坚持农民主体地位落到实处，如何有效防止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过程转化为农民利益边缘化、农民主体地位落空的过程？如何让农民在参与乡村产业兴旺的过程中，更好地增强参与乡村产业兴旺的能力？近年来，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和推进美丽乡村建设等过程中，许多地方在推进乡村产业兴旺方面，探索形成了富有区域特色和推广价值的经验、模式。有哪些模式、经验值得深入研究，其形成演变的原因和适宜条件有哪些，怎样才能更好地做好其整合、集成、提升、推广工作？

2018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要求抓紧编制乡村振兴地方规划和专项规划或方案。在乡村振兴地方规划和专项规划或方案中，推进乡村产业兴旺的内容是重点。多数地方相关规划的规划期是今后5年，也有的规划期到2035年，即今后18年。对于这么长的规划期，如何保证规划内容持续有效并能够真正发挥指导作用，如何规避规划只是“墙上挂挂”的问题？需要创新规划编制和内容设计机制，增强规划内容对未来体制机制改革和政策创新、未来产业形势和发展环境变化的“兼容”“包容”力，才能有效回答这些问题。那么，怎样创新规划编制机制？加强对这些问题的研究和探索，对于更好地编制、实施乡村振兴地方规划和专项规划或方案更加紧迫。

注释：

〔1〕姜长云：《促进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是篇大文章》，《中国发展观察》2018年第3-4期。

〔2〕https://data.worldbank.org.cn/data-catalog/world-development-indicators.

〔3〕陈锡文：《实施乡村振兴战略 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