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高质量发展与财政金融支持政策研究新进展

2018-02-20 02:15付文飙鲍曙光
学习与探索 2018年7期

付文飙,鲍曙光

(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展研究中心,北京100088;中国社会科学院 农村发展研究所,北京100732)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一直保持高速增长,实现了经济腾飞,但强调经济“数量”而忽视了经济“质量”,导致经济结构性供需失衡矛盾、贫富差距拉大以及环境污染等问题突出,中国经济发展传统优势在减弱,可持续发展需要根本性变革。中国能否成功地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关键在于实现经济增长从“量”向“质”的转变。

党和政府对此有着清晰认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明确提及“质量第一”和“质量强国”,这标志着我国经济发展进入质量时代。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贯彻落实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必由之路。

一、经济高质量发展和质量强国

(一 )经济发展质量的概念和内涵

质量强国战略以提高发展质量和效益为中心,全面提升质量水平是质量强国战略的核心。对经济质量发展问题的研究首先要界定质量发展。从现有研究文献来看,对经济发展质量概念的界定主要存在两种观点:一种观点是从投入产出角度理解经济发展质量,认为经济质量就是经济增长的效率(如卡马耶夫,1983;康梅,2006等)[1][2]。这种观点对经济质量的理解比较狭隘,主要从经济效率来界定经济质量。另一种观点是从广义上来定义经济发展质量,认为经济发展质量属于一种规范性的价值判断,具有丰富的内涵(如 Barro,2002;刘树成,2007;钞小静、惠康,2011;任保平,2013 等)[3][4][5][6]。 托马斯(2001)认为,经济发展质量包括人类发展、收入增长、环境可持续性三方面;Barro(2002)认为,经济发展质量包括经济系统自身的增长、健康、人口出生率、收入分配、政治制度、犯罪和宗教等。刘树成(2007)、任保平(2013)等人也分别定义了经济发展质量的概念和内涵,虽然内涵有所差别,但都强调经济结构的协调、制度环境的优化、经济运行效率提升以及福利分配改善等。

经济增长数量是一种客观事实判断,而经济高质量发展属于一种规范性的价值判断,是一个复合概念。从当前研究看,经济发展质量研究多是实证研究,缺少从理论角度对经济增长质量系统的思考,还未形成一个统一的理论分析框架,使得经济发展质量的概念和内涵缺乏系统性、清晰性和客观性。同时,国家提出质量强国战略,但目前研究更多是强调质量发展,对质量强国的研究相对不足,质量和强国关系并未界定清晰。从理论和逻辑层面上,质量和强国之间的关系如何,质量推进强国的作用机制和影响机理是什么?这些问题都需要进一步深入分析;从实践和政策层面上,如何通过质量发展实现强国目标,构建何种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推进质量强国?这些问题也需理论界和实践界的进一步探索。

(二 )经济发展质量测度及现状分析

基于对经济发展质量的概念和内涵理解不同,国内外学者分别定量测度了我国经济发展质量,形成了全要素生产率与综合评价指标体系两种测度思路。第一种主要采用单一指标(如TFP)来度量经济发展质量(如郭庆旺、贾俊雪,2005;何强,2014)[7][8]。 1993年之后,我国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持续下降,这一趋势直到2000年才有所改变(郭庆旺、贾俊雪,2005)。但更多学者认为,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曾经存在着一个基本上升的状态,但2000年以后中国经济增长质量走势显著趋缓,总体看我国的经济增长方式属于粗放型的增长方式(郑京海、胡鞍钢,2004;何强,2014)[9]。第一种思路从狭义的投入产出效率视角界定经济发展质量,但是存在一定局限性,一是没有考虑要素的长期影响,难以反映生产要素的经济效果,也不能反映资源配置状况(郑玉歆,2007);二是技术进步的部分作用被当作投入要素从产出增长率中扣除,难以反映技术进步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康梅,2006)。

第二种主要采取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来衡量经济发展质量,这种思路是从广义上定义经济发展质量,并构建质量评价指标体系进行定量分析,大部分研究从宏观层面进行测度(如魏婕、任保平,2012;随洪光,2014;王薇、任保平,2015)[10][11][12],还有一些研究则基于微观层面进行测度和分析(如叶初升、李慧,2014;程虹、李清泉,2013;程虹,2013)。经济增长数量和经济增长质量之间的一致性呈现出阶段性的特征,在新常态阶段,经济增长数量与经济增长质量不一致性突出,两者呈现失调状态(王薇、任保平,2015)。魏婕、任保平(2012)则通过构建经济增长质量指数(QEGI),测度了各省份经济增长质量及其差异,并根据经济增长质量和数量将我国各省市经济增长质量分为五大类型。第二种思路应用越来越多,但由于经济发展质量的概念和内涵过于宽泛和模糊,经济发展质量缺乏判断和衡量的标准,外延界定具有较强的主观随意性,因而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方法设定也存在一定随意性。

(三 )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存在的问题

我国宏观经济质量不高集中体现在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太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各国完全是靠要素投入取得经济的快速发展(克鲁格曼,2012)[13]。在1983—1995年这十几年间,中国全要素生产增长率对总产出的增长的贡献极为不显著,不是没有贡献,就是贡献度为负值(Lau and Kim,1994;Lau,2000)。 Young(2000)、吴延瑞(2008)等人同样认为技术进步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并不显著,经济增长是比较典型的要素投入型增长方式。Cowgill(2001)则更加悲观地认为,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科技进步贡献率始终为负增长。

还有一些研究分行业研究全要素生产率。潘丹、应瑞瑶(2013)发现,考虑资源环境约束的农业全要素生产率显著低于传统测算结果,我国农业经济增长以生态环境和大量消耗资源为代价[14]。全炯振(2009)研究结论基本一致,1978—2007年期间,中国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的年均增长率仅为0.7%[15]。也有很多学者研究服务业全要素生产率,一些研究认为中国服务业总体及细分行业的TFP均处于上升通道,但服务业发展的粗放型特征依然明显(顾乃华,2005;杨勇,2008;王恕立、胡宗彪,2012),另外一些研究则更加悲观:中国服务业TFP总体呈下降态势(黄森、蒲勇健,2011;原毅军等,2009)[16][17]。

我国质量强国建设面临十分突出的结构性失衡问题。中国经济结构失衡特征突出,产业结构长期中度失衡,投资消费结构失衡日趋严重,国际收支结构快速演变为重度失衡状态(项俊波,2008)[18]。三大产业比例失调与产业内部失衡并存的特征愈加凸显,高投资与低消费长期并存,增长动力结构畸轻畸重,城乡差距进一步扩大,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深度演进(王保安,2010)[19]。我国产业结构失衡会导致投资消费结构和收入分配结构失衡(石永栓等,2012)[20]。中国总需求结构失衡,投资率过高,而居民部门消费率过低,中国的投资率高于全世界平均投资率近三十个百分点(陈彦斌等,2014;刘燕妮等,2014)[21][22],投资率过高可能会引导经济过热和产能过剩,削弱经济增长的可持续性(huang and wang,2010)。

我国产品、服务和工程质量存在问题。食品安全是当前社会关注的焦点问题,国内食品危机已覆盖食品全行业及其上下游[23]。食品安全等质量问题反映出严重的供需错配(周开国等,2016)[24],食品安全问题也关系到国民生命健康、产业安全和社会稳定,而安全监管缺位、监管失范和低效等问题导致的食品安全问题迟迟难以解决(周应恒、王二朋,2015)[25]。信息非对称、监管不力和公众对监管制度的不信任是食品行业危机产生的重要原因(Ortega et al.,2011;吴元元,2012;龚强等,2013)。其中,监管不力既与监管资源约束相关,也与地方政府的政策性负担形成的规制俘获紧密联系(王永钦等,2014;龚强等,2015)[26][27]。地方政府未能充分履行食品安全监管职责导致食品安全形势较为严峻,也受到社会舆论的强烈批评(王永钦等,2014;李想、石磊,2014;Martinez et al.,2007)。

出口产品质量也是微观质量的重要体现。国内外学者对中国的出口质量进行了研究,很多文献认为,中国的情况比较复杂,主要表现在中国的出口结构比经济发展水平更复杂(Rodrik,2006;Schott,2010)。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中国与发达经济体出口的产品相同,只不过质量较低(Xu,2010)。从国内看,陈勇兵、李伟和蒋灵多(2012)认为中国出口到欧盟的产品相对质量没有得到改善,其出口增长的源泉仍然停留在较低的价格上。施炳展、邵文波(2014)认为中国企业层面的出口产品质量逐步上升,但本土企业出口质量却持续下降,本土企业与外资企业产品质量差距扩大。一些研究认为中国目前的出口结构阻碍了产品质量的进一步升级,高品质产品出口比重下降而低品质产品出口比重上升,存在落入“品质陷阱”的可能(殷德生,2011;李坤望等,2014)[28][29]。

质量监管经济高质量发展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假冒伪劣和质量安全问题与政府管制失效不是单个企业行为所能解释的,而是企业行为、市场特征与政府管制之间互动形成的(李新春、陈斌,2013)[30]。质量监管存在通过有偏抽样来保护国有企业的特征,这种与所有制相关的抽样偏差包含了地方政府出于就业、经济增长和财政收入目标所产生的地方保护主义动机(刘小鲁、李泓霖,2015)。Broughton和 Walker(2010)以及 Xiu和Klein(2010)从多部门监管和产品免检制度等角度讨论了我国食品安全问题的成因。Balzano(2012)、Liu(2010)以及 Pei et al.(2011)从司法和规制等角度探讨了产品质量和食品安全监管中所存在的问题。

由此可见,质量发展内涵十分丰富,对经济发展质量的研究也从多个视角展开,大体可以分为三个层面:一是宏观层面,主要研究国民经济的整体质量和效益,主要基于全要素生产率或者国际竞争力来衡量;二是中观层面,主要围绕产业结构、投资消费结构和收入分配结构等展开;三是微观层面,研究围绕产品和服务质量开展。总体看,无论是宏观、中观还是微观,我国经济发展都存在很多质量问题,距离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还存在一定差距。

(四 )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路径和方向

赵昌文、许召元、朱鸿鸣(2015)从多个角度研究了工业化后期各种增长动力的发展趋势以及增长新动力的源泉。从产业结构看,经济增长模式由要素扩张驱动向创新驱动转变;从要素供给看,经济结构由劳动力数量和资本积累推动向要素质量提升和要素配置优化转变;从总需求看,经济动力由投资和出口向居民消费需求转变。因而,经济增长新动力的培育需要完善市场体系,重塑政府行为模式,实现从生产型政府向服务型政府的转变。刘燕妮等(2014)则提出整体的推进质量发展的政策框架,其措施具体包括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增强我国产业的自主创新能力;调整区域经济结构,改善区域结构失衡;优化投资消费结构与国际收支结构。

在宏观制度层面,迅速发展的全球价值链改变了国际贸易和投资的格局,塑造了国际竞争的新优势,这要求传统的以边界措施和市场准入问题为核心的贸易政策向以边界内措施和规制融合为核心的第二代贸易政策转变,以实现公平竞争、消除深层经济扭曲和塑造良好的商业和法治环境(盛斌、陈帅,2015)。要以市场机制落实企业的主体责任,加快质量诚信体系建设,增大企业质量违法成本,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要大力发展检验、认证、咨询等质量服务产业,强化第三方质量服务提供(程虹、李丹丹,2013)。

在中观产业层面,首先,要调整和优化产业及产业内部结构。提高经济发展质量,要注意调整和优化产业及产业内部的结构(刘燕妮等,2014)。中国产业升级的能力是有限的,因而实现产业结构调整和产业升级的最佳策略,就是要充分发挥中国产业多样化的优势,发挥组合效应,实现包容性升级(张其仔、李颢,2013)。短期为赢得更多的市场份额,中国应该发展质量阶梯较短的产业;长期为促进产业升级和质量升级,应发展质量阶梯较长的产业(刘伟丽、陈勇,2012)。朱卫平、陈林(2011)则以广东为例,主张产业结构高度化、加工程度高度化、价值链高度化是广东产业升级的三种模式,其中加工程度高度化是今后广东产业升级的主攻方向。其次,要增强我国产业的自主创新能力,以技术进步提升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产业升级对中国整体自主创新存在显著正面的溢出效应,应营造有利于自主创新的政策环境,充分利用产业升级提升技术研发和技术消化吸收能力,推动自主创新能力提高(李伟庆、聂献忠,2015)。创新驱动对经济发展质量的作用存在异质性,因而各地区要推进有地区特色的创新驱动建设(白俊红、王林东,2016)。但技术创新或技术引进提升全要素生产率并不必然导致其推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技术创新或技术引进是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理论上,由于技术引进依赖、技术创新的机会成本和逆向溢出等因素的影响,技术创新对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作用是不确定的;受技术差距、消化吸收能力等因素的影响,技术引进对经济增长方式转变的作用较为复杂(唐未兵等、2014)。一些研究则提供了实证证据:只有在外资聚集水平高的子样本中,外资的技术溢出效应与外资企业生产本地化反映的技术转移、扩散效应趋近时,外资企业的技术转移与扩散对内资经济增长质量才具有正面作用(沈坤荣、傅元海,2010)。

在微观企业层面,郝颖等(2014)解释了转型地区经济增长从“量”向“质”转化过程中所面临的困境,要推动质量发展,市场机制引导、制度环境改革、地方政府考核体系改进与公共治理机制的优化缺一不可。程虹等(2016)则提出加快我国企业转型升级应制定加快“制度型企业家”向“创新型企业家”转型的系列政策;完善优质优价市场机制,加快“僵尸企业”出清;推进技能人才为基础的国家人力资源培养体系。

产业结构升级依赖于要素结构升级。从要素投入层面,制造业产业升级需要提升要素禀赋,增加资本尤其是人力资本的积累,同时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有利于“干中学”效应的发挥(苏杭等,2017)。在亟待通过产业转移和转型从而拓展发展空间的战略背景下,除了要注重引导劳动力从沿海向内陆沿边地区适度“回流”和着力促进劳动力技能提升外,必须重视劳动力技能与产业技术的匹配,推动“人口红利”向“人才红利”转变(戴翔、刘梦和任志成,2016)。

二、财政金融与经济高质量发展

(一 )财政金融政策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和作用

财政金融政策工具既能影响经济发展的数量又能影响经济发展的质量。其中,财政政策包括政府支出、税收和补贴等,金融政策工具包括利率政策、汇率政策等。财政金融政策能够影响到产品要素价格与收入分配,影响市场各相关主体行为,进而影响到经济发展的质量。大量文献分析了财税金融政策对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理论上,财税政策对经济质量发展存在三种影响机制。

一是财税政策会影响政府行为,进而影响经济发展质量。地方官员晋升政治激励和财政激励导致“为增长数量而竞争”,官员较短的任期最优的选择是不断地扩大经济增长的量,而非长期的经济增长的“质”,所以增长数量和质量的背离也就成为一种必然(魏婕等,2016)。在地方政府财政行为反周期性更强的地区,更依赖外部融资的产业成长更快,转型背景下的体制性约束显著影响着反周期性财政行为的作用(安苑、王珺,2014)。柳庆刚、姚洋(2012)则从地方政府竞争的角度从理论上解释了中国低消费、高储蓄经济结构失衡的原因,认为生产型地方政府会导致公共支出结构扭曲,政府会提高部门储蓄(投资)倾向,并通过生产性公共品补贴企业部门,进一步加大企业部门再投资倾向,最终导致低消费和高储蓄的经济结构。

二是财税政策影响企业增加值的另一渠道为改变不同部门间要素的相对价格,进而影响资源再配置、促进补贴部门的要素供给(张同斌等,2017)。生产补贴增加了被补贴部门的相对收益,形成劳动供给和产出增长效应(钟春平等,2013)。同时,生产补贴存在结构效应,其有利于促进战略性新兴产业短期增长,但不利于传统产业,从长期看,补贴导致不可持续的增长(王宇、刘志彪,2013)。但我国财政补贴降低了工业企业要素价格的扭曲程度,优化要素配置结构并提高了要素投入质量(张同斌等,2017)。

三是财税政策能够影响企业技术水平和创新能力,进而影响企业行为(李秀芳、施炳展,2013;陈玲、杨文辉,2016;张洋,2017)。政府补贴提高了企业创新供给,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供给的促进作用存在结构性特征,即政府补贴对发明类专利、国有企业和资本技术密集型企业创新供给的促进作用更大(陈明明等,2016)。一个地区知识产权保护制度越不完善,政府创新补贴政策越能促进企业创新;贷款贴息类型的政府创新补贴政策存在显著挤入效应,无偿资助等类型的政府创新补贴政策却未产生显著的挤入效应(张杰等,2015)。但只有适度的补贴才能够显著激励企业新产品创新,而高额度补贴却抑制了企业新产品创新,缩短企业新产品创新的持续时间(毛其淋、许家,2015)。政府对战略性新兴产业创新补贴有显著效果且存在显著的创新外溢效应,但补贴对单个企业本身产出绩效作用相对较小(陆国庆等,2014)。一些研究认为政府补贴这只“看得见的手”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造成的是抑制效应,而竞争这只“看不见的手”对企业出口产品质量造成的是促进效应(张杰等,2015)。高额补贴不仅增加财政负担,还会扭曲企业投资行为,造成受补贴企业形成补贴依赖症,不利于生产率水平的提升(任曙明、吕镯,2014)。

金融政策同样是影响质量发展的重要因素。随着经济发展,产业结构的升级必然伴随金融结构的变迁,银行为主的金融体系更适合成熟制造业的主导阶段,在经济发展和产业升级接近世界技术前沿时,金融市场的重要性日渐凸显(龚强等,2014)。从长期看,金融发展对经济发展持续性和经济增长质量变化的影响会逐步凸显(马轶群、史安娜,2012)。银行等金融机构在促进传统成熟产业发展方面更具优势,而金融市场更有利于支持新兴产业,因而发展金融市场更有利于产业结构转型升级(Fuerst,1999;Allen,2000)。 在融资方式方面,相对于间接融资,直接融资更有利于改善经济结构,推动经济可持续增长,但间接融资在提升经济福利效应方面的作用更好(杨俊等,2014)。

促进资本积累和TFP增长是金融影响经济发展质量两种可能途径。大量经验文献基于数据对金融发展影响经济发展质量进行了检验。

在资本积累方面,中国现阶段的金融改革并没有对融资约束和企业出口产品质量之间倒U型关系造成影响,也没有缓解民营企业融资约束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制约作用,相反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强化作用(张杰,2015)。金融扭曲政策阻碍了资本等资源向服务业的流动,抑制了服务业发展而促进了工业发展,阻碍了经济结构转型(王勋、Anders Johansson,2013)。在全要素生产率方面,金融发展显著促进了TFP增长,但没有显著促进资本积累(Levine,1998;Beck et al.,2000)。但金融发展影响经济发展质量与经济发展阶段有关。Kumbhakar和 Mavrotas(2005)、Huang和 Lin(2009)认为金融发展的TFP增长促进效应在发展中国家表现得尤其明显,而 Rioja和 Valev(2004)发现,金融发展促进TFP增长主要发生在中高收入国家。张军和金煜(2005)、Guariglia et al.,(2008)、Jeanneney et al.,(2010)都认为中国金融发展显著促进了TFP增长。但赵勇、雷达(2010)认为这种影响存在区域异质性,对东部地区作用比较显著。中国政府干预、实物资产和金融资产价格的上升对金融发展促进经济发展质量提高作用有一定的抑制。

理论上,金融体系影响产业结构转型存在收入和替代两种效应,其中收入效应是指产品间的收入弹性不同导致民众消费结构随着收入提高而改变,从而从需求端拉动产业结构转型(Kongsamut et al.,2001)。替代效应是供给内生驱动力,指部门间技术进步率差异与资本深化会改变部门间产品的相对价格,从而从供给端推动产业结构转型(Ngai和 Pissarides,2007)。在转型国家,金融自由化可以加速企业资金积累、实现高效的资源分配(McKinnon,1973)。金融自由化通过缓解信贷约束、改善投资配置等途径推进经济发展(Laeven,2006;Galindo et al.,2007)。

金融在推进创新方面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金融中介通过筛选并为更有盈利前景的投资项目提供融资支持提升经济生产率(Greenwood and Jovanovic,1990)。随着金融体系的发展和规模经济发展,金融机构评估风险性创新活动的代理成本不断下降,从事创新活动的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逐步缓解,而企业技术创新又增加了金融回报,从而形成金融和技术创新之间的良性循环(King和 Levine,1993;Michalopoulos et al.,2010)。 作为一个转型国家,中国金融自由化对企业的知识创新有显著的正向作用(钟娟等,2012)。

当前货币政策调控有效性下降十分明显。金融创新、直接融资的发展使我国货币需求波动较大,数量型调控模式效果已难以保证(胡志鹏,2012)。数量型货币政策效果下降而价格型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不顺畅使当前货币政策调控效果不佳(郭豫媚等,2016)。存贷款利率制度市场化导向不足是影响货币政策效果的原因之一(李成等,2013)。取消贷存比限制、贷款数量限制等因素有助于强化和改正政策利率传导机制。

从文献梳理来看,财政金融对经济发展质量的研究仍相对不足。财政金融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已有大量研究来支撑,并形成相对完整的研究框架和理论体系。而经济发展质量是一个复合概念,内涵和外延并不清晰,因而财政对经济发展质量的研究也千差万别,目前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研究框架,财政金融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作用机理和影响机制仍需进一步深入研究。

(二 )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财政金融政策措施

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需要财政金融政策支持,尤其需要调整优化财政金融政策体系。

在宏观制度安排、市场机制尚不成熟和完善的条件下,地方政府财政行为模式的合理化对于缓解产业结构失衡具有积极意义(安苑、王珺,2014)。较高的政府质量可以使政府补贴提高企业全要素生产率的作用更加显著,使得政府可以较小的补贴强度实现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提升的目标(徐保昌、谢建国,2015)。中国需要改变“分钱型”财政分权策略,合理划分并强化政府支出责任,提升公共服务意识;同时通过财政收支制度改革引导和激励政府履行公共服务提供职责,提高财政政策的工具效果(李永友,2010)。要推动转变政府主导的增长机制,纠偏地方政府行为,形成以市场为基本机制的经济增长质量提高机制(魏婕等,2016)。具体来说,政府应该履行公共服务提供职能,完善市场机制,加大增长质量方面的考核指标,加强民主制度建设。应根据财税政策的不同着力点以及作用方式制定差异化财税政策,在战略性新兴产业四个生命周期阶段(幼稚产业、主导产业、支柱产业和衰退产业)依次采取财税扶持政策、财税促进政策、财税保护政策以及财税援助政策(马亚静,2014)。基于新常态下产业结构特征,产业结构升级过程中财税政策应支持发展现代农业、工业转型升级、新兴服务业和小微企业发展,鼓励资源节约利用、环境保护和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张馨艺,2015)。

在具体支持方式上,政府应该建立透明完善的补贴机制,识别不同类型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有针对性地给予补贴(任曙明、吕镯,2014)。优化补贴方式、增强补贴使用监督力度,针对本土企业的监管尤为重要(李秀芳、施炳展,2013)。各级政府需要改变普遍使用的定额研发补贴方式,以比率研发补贴来代替定额研发补贴(巫强、刘蓓,2014)。现有政府给予企业的补贴强度的“适度区间”趋于下降,因此政府需要动态地将补贴强度下调至适度区间内,以更大程度地发挥补贴对创新的激励作用(毛其淋,许家,2015)。

中国现阶段的金融改革可能并没有真正触及政府过度干预以及对金融抑制体制的根本性改革,全面金融体制改革是促进出口竞争力提升的重要途径(张杰,2015)。要减轻结构性风险,降低结构失衡,需要促进金融改革,积极推动资本项目自由化和资本市场发展,降低银行业市场准入障碍(王勋、Anders Johansson,2013)。 中国的金融自由化需要增强外部资金对企业R&D活动的支持,增强债权人对企业R&D支出的监管,继续推行渐进式的改革,以有助于企业的知识创新和改善经济增长质量(钟娟等,2012)。在改革中要容忍短期内利率市场化可能带来的产出降低等消极结果,着眼于利率市场化改革的长远性红利,稳步推进深化利率市场化改革,并在放开管制中综合考虑防范市场化带来的市场波动风险和统性风险(李萍、冯梦黎,2016)。

为发挥金融体系推动产业结构转型与促进经济增长的作用,应采取深化金融体系发展与调整金融体系结构的并举措施(易信、刘凤良,2015)。一是调整与优化社会融资结构,提高直接融资比例,完善直接融资市场;积极培育中小金融中介机构,更好促进中小型企业技术创新,推动产业升级(钱水土、周永涛,2010)。二是政府应放宽银行业准入标准,鼓励民营资本进入金融领域,提升金融领域整体的服务质量和效率(罗超平等,2016)。三是完善多层次资本市场,形成服务于不同层次企业、不同层次产业与不同区域市场的金融市场体系(易信、刘凤良,2015)。

应进一步完善和优化货币政策调控方式,减少货币政策调控目标,增强货币政策透明度和操作科学规范性。经济新常态下,货币政策主要目标应该是维持合理经济增速和物价水平(杨源源、于津平,2017)。相比于数量规则或价格规则,中国较好的现实选择是货币政策混合规则。彭俞超、方意(2016)分析认为,再贷款利率、再贷款比例、存款准备金率和准备金存款利率四种结构性货币政策均有利于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非对称地实施结构性货币政策、盯住产业的外部性将有助于金融支持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因此,非对称结构性货币政策相对于对称结构性货币政策更有效。

总体看,许多学者都提出推进质量发展的财政金融政策措施,但一方面政策措施相对碎片化,很多只是基于经济高质量发展一个方面展开研究,尚未形成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一揽子财政金融制度改革和政策体系;另一方面,政策措施更多是原则性的框架,缺少针对性和细致的政策框架。

三、文献评论

从梳理的文献可以看到,对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日益增多,但相对经济增长的相关理论,经济发展质量以及财政金融影响经济质量发展的研究仍不足。一是经济发展质量的概念、内涵和外延仍不够清晰,经济发展质量的界定带有较大主观性和模糊性;二是虽然质量强国战略已经成为国家重要战略,但质量和强国之间仍然“两层皮”,质量和强国之间的逻辑关系是什么,质量影响强国的作用机制是什么,这些问题仍需进一步研究;三是无论从理论还是实践上,我国经济发展质量以及财政金融对我国经济发展质量影响的研究仍很薄弱,一方面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体系和研究框架,在主流经济学范式下仍然缺少一个系统的理论分析框架来研究经济发展质量问题,另一方面研究缺少基于中国国情和发展阶段的考虑,中国质量发展与其他国家有何不同,如何走中国特色的高质量发展道路,这些都需进一步深入研究。

基于此,本文以经济高质量发展和财政金融政策作为论题,通过梳理相关文献,对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及财政金融支持研究进行系统梳理和分析,以为推进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财政金融政策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