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前，十年之后

朱健坤

一

闲暇时，我爱翻相册，看那大大的笑容绽放在自己脸上;我也爱听姥姥讲我小时候的故事，姥姥那充满怜爱的话语始终温暖着我。

二

最近，常常碰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笑眯眯的女孩儿。

那天，在沉闷嘈杂的火车站候车室里，我随着人流往前走。春运大潮来临，人们都带着大包小包，争先恐后地挤火車。一时间，烟味、汗味和各种食物的气味裹住我全身。

突然，有人推我一把，我厌恶地往后一瞥，原来是一个小男孩儿，他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脸上脏脏的，还挂着一串鼻涕。

骂人的话都跑到嘴边，这时，我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她坐在远处高高的栏杆上，两条小腿在空中自在地晃呀晃，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我，似乎在说：“怎么可以这样对小朋友呢？”

我顿时感到心虚，继续往前走。

待我再回头时，那个小女孩儿朝我笑了笑，从栏杆上一跃而下，随即消失在人群中。

坐上火车之后，我还在想那个小女孩儿的模样，怎么跟我那么像？是十年之前的我吗？

三

火车一路北上。窗口掠过一幅幅美丽的图画，风景从金黄的麦浪切换到翠绿的深山。窗外雾气浓重，我的心也随着颠簸的车厢起起伏伏。

身边的旅客一个个笑意盎然，悠闲地聊天。我用衣服蒙住头，却挡不住他们欢愉的声音，这反而更显出我的悲哀。我脑子里回响着一句话：姥爷去世了。

姥姥打电话来时，我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哽咽声和外面的爆竹声。那时正是春节前夕，大家都欢天喜地地迎接新年呢！

我的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于是赶忙冲向厕所。水龙头里“哗哗”流下的水打湿我的指尖，让我清醒许多。

洗完脸，抬起头，我又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儿。她依旧扎着可爱的羊角辫，穿着漂亮的碎花裙，不过却正捂着眼睛哭呢。

“你哭什么呢？”我问道。

“姥爷去世了。”她的双眼里蓄满泪水。

我将她抱在怀里，帮她擦去泪水，回忆的闸门又打开了。

四

“一月一，一月一，一月打灯笼。”10年之前，唱着歌谣的我，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来。

“姥爷！”我清脆地喊了一声。

“过年啦，跟姥爷一起去逛寺庙吧！” 姥爷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好哇！”我开心地大叫，“姥爷，我要吃糖葫芦！”

“小馋猫，走吧！”说完，姥爷带着我出发了。

“姥爷，我冷！”走在大雪纷飞的路上，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对姥爷撒娇。

这时，姥爷抱起我。我趴在姥爷肩膀上，看漫天飞舞的雪花，觉得眼前的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

回忆的光影如海水退潮般慢慢退去。在狭小逼仄的火车上，我竟像在时光隧道中走了一遭。怀中的小女孩儿渐渐停止哭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这么难过，姥爷会不开心的。”我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笑一笑，我们还要迎接更好的明天呢！”

五

我赶到姥爷家时，天正下着大雪。

姥姥站在门口等我，她心情平静，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悲伤。

办完丧事，回到屋里，炉火烧得正旺。姥姥给我倒一杯热水，拉着我的手，对我说道：“不要伤心了，快把眼泪擦擦，你的眼睛都哭肿了。没事，姥爷不在了，不是还有姥姥吗？姥姥会陪着你的……”

听到这些话，我又“哇”地一声哭出来。姥姥马上把我抱进怀里，就像在火车上，我搂着那个小女孩儿一样。

六

我慢慢养成一个习惯：想念姥爷时，我就拿出过去的相册，一张张翻看。

在那些泛黄的照片里，我看到姥爷和我一起在野外摘杏子，在教室里画画儿，在小河边捕鱼……

“走，我们捉鱼去，回来让你姥姥给你做鱼肉荷叶粥！”看着照片，我似乎还能听到姥爷那饱含怜爱的声音。有时候，照片上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儿会突然一下子蹦出来，冲我做一个鬼脸，绽开大大的笑容，用大人的口吻教训我：“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你要快乐地生活，不然姥爷会伤心的！”

我郑重地点点头，也冲她微笑。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姥爷并未走远，而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给予我力量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