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韩网络合作：进展、基础与前景

徐龙第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北京 100005）

0 引言

在全球互联网治理中，美国非常重视加强与“志同道合”国家的合作，并将之挂在嘴边，可谓“曲不离口”。倘若这是现实世界中的价值理念得以映射到网络空间，那么国际政治中的另一个要素——地缘政治——亦不例外。地理上的近邻和便利为地区网络合作打开方便之门，“地缘”在网络空间也得以体现。

近年来，区域性网络治理快速发展，地区框架内的务实合作、经验分享、规则制定、能力建设纷纷启动，对推动全球互联网治理起着重要的补充和支持作用。中日韩作为近邻，在网络领域的合作起步较早，并取得较大进展，助力三国互联网发展、安全与治理。本文梳理了中日韩网络合作取得的进展，分析了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基础，最后探讨了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前景及需要考虑的影响因素和问题。

1 中日韩网络合作的进展

在网络领域，中日韩之间的合作既在双边层次上进行，也在多边框架内展开。中国、韩国、日本相互之间都有双边网络交流合作机制，与此同时，三国在东盟地区论坛（ARF）、联合国等多边框架内也有互动。总体而言，中日韩网络合作起步较早，多部门参与，多领域展开，取得诸多进展，涵盖信息通信部长会议机制、互联网协会合作、CERT合作、网络安全事务磋商机制、二轨对话、商贸合作等各个方面。

早在2002年召开的东亚领导人会议上，信息通信就被确定为中日韩之间的重点合作领域之一。同年9月，中日韩信息通信部长（中国信息产业部、日本总务省、韩国情报通信部）在摩洛哥马拉喀什举行的国际电联全权代表大会期间，举行了首次正式会晤，并发表《联合声明》，宣布三国正式建立信息通信部长会议机制。会议由三国轮流举办。在部长会议机制下，成立了八个司局级工作组（论坛、联络人制度）。①包括国际合作、第三代及下一代移动通信、下一代互联网及RFID/感应网络、数字电视与广播、网络与信息安全、开放源代码软件、电信服务政策、2008年北京奥运会等。其中，国际合作工作组既是部长会议的秘书处，为其顺利运行提供支撑，又是其他工作组（论坛、联络人制度）的协调机构。该机制为三国在信息和通信领域的合作奠定了基础，在方向引导、重点规划、标准制定、能力建设等方面起着重要作用。

2002年11月，在首届“中国互联网大会”上，为推动和实现中日韩互联网及相关事务的发展、推动宽带互联网络基础设施与业务应用，三国互联网协会（ISC、IAJ、IAK）结成联盟，并签署“谅解备忘录”。②联盟活动的主要目的包括：支持中日韩三国政府在互联网行业发展方面所作的工作；积极推动亚太地区互联网技术与应用的普及，改善该地区互联网信息交换的质量与效率；继续召开亚太地区互联网宽带峰会(ABS)。之后，中日韩计算机网络应急响应中心（CERT）也开展相互合作。作为国家级的计算机应急响应机构，三方在网络事件的应急处置、网络安全的维护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并于2011年签订了“国家级计算机安全事件响应小组联合合作备忘录”。自2013年起，轮流在中、韩、日举行年会，讨论网络安全技术、交换网络安全威胁信息、探索网络安全事件处置方法。近年来，三方成功处置多起涉及中日韩的黑客攻击事件及其它重大网络安全事件，遏制了危机的蔓延，7×24小时热线机制在及时处理重大事件、消除误会方面也发挥了积极作用。

中日韩外交部门也建立了网络对话机制，增进三国在网络领域的互信与合作。2014年10月，中日韩网络安全事务磋商机制首次会议在北京举行，就各自网络政策和相关机制架构进行交流，并探讨了网络安全负责任国家行为规范及建立信任措施，国际电信联盟大会、东盟地区论坛、金砖国家、上合组织等国际和地区相关进程，打击网络犯罪和网络恐怖主义、互联网应急响应合作等问题。此后，第二次会议和第三次会议分别于2015年10月和2017年初举行。中日韩智库也积极开展二轨对话。2016年11月，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与日本庆应大学、韩国高丽大学共同发起中日韩网络安全二轨对话会，成为中日韩重要的网络安全二轨对话平台，有助于构建地区共识、推动三国网络合作。

商贸合作是中日韩网络合作的重要内容。例如，2009年10月，在韩国电子展期间，韩国电子情报通信产业振兴会（KEA）、日本Chip One Stop公司与中国华强电子网就电子信息等领域合作事宜达成共识，并成功签署合作备忘录。在金融危机的背景下，三方就加强电子分销渠道、电子产品贸易、电子商务平台等方面的合作达成一致，有助于促进三国电子信息产业的共同发展，并在电子商务等方面打造中日韩电子产业合作的新模式。2011年12月，东北亚物流信息共享服务接口在浙江开通，正式实现舟山港、横滨港、釜山港三个试点港口的集装箱船舶动态信息共享。这是我国首次跨国物流信息平台的对接，每年将为三国节省大量物流成本。2016年4月，中日韩跨境正品溯源平台在“2016中国国际电子商务博览会”上正式亮相，三国的跨境商品有望实现源头可追溯，真伪可查询，对三国电商合作将起到一定促进作用。

2 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基础

从前述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历程，可以得出以下几个基本结论：一是三国之间的务实合作已进行多年，构成了中日韩网络关系的主要内容。二是中日韩之间的对话磋商具有重要价值，包括战略和战术层次的对话。迄今，工作和操作层次的对话磋商运行良好，但战略层次上的对话磋商稍显不足，仍需更多投入和更大动力。三是在“新时代”的背景下，中日韩需要探索和寻找网络合作的新领域、新渠道、新动力。展望未来，作为“地缘”上的近邻，中日韩在网络空间也有许多共同利益，今后应继续拓展在网络领域的合作潜力，挖掘新的合作动力，促进地区网络共识的生成和发展，深化区域合作。

首先，中日韩在网络空间具有共同利益。三国有关的网络战略和政策文件表明了这一点。例如，中国的《网络空间国际合作战略》指出，中国愿意加强网络空间国际交流与合作，推动国际社会携手努力，加强对话合作，共同构建和平、安全、开放、合作、有序的网络空间，建立多边、民主、透明的全球互联网治理体系。[1]日本的《网络安全国际合作战略》也指出，为了世界各国在网络空间共存，并在最大程度上共享网络空间的好处，承认不同价值、建立互信、共同应对挑战至关重要；为此目的，日本承诺积极加强国际合作与互助，以确保有一个安全、可靠的网络空间。[2]可以说，在网络空间的共同利益将是中日韩未来网络合作的基本前提。

其次，中日韩在网络空间面临类似的威胁和风险。中国的《网络空间国际合作战略》表示，互联网领域发展不平衡、规则不健全、秩序不合理等问题日益凸显；国家和地区间的“数字鸿沟”不断拉大；关键信息基础设施存在较大风险隐患；网络恐怖主义成为全球公害，网络犯罪呈蔓延之势；网络空间缺乏普遍有效规范各方行为的国际规则，自身发展受到制约。日本的《网络安全国际合作战略》指出，随着我们对信息和通信技术依赖的增加、网络攻击技术的日益复杂以及网络攻击目标范围的扩大，网络威胁的程度日益严重，成为国际社会面临的全球性挑战。韩国在2010年的《防务白皮书》中指出，随着信息和通信技术的进步，网络恐怖主义和网络攻击持续上升，各国都在努力应对这些威胁；鉴于网络攻击的目标不仅包括个人和企业，还包括各国政府，因此，至关重要的是，各国政府应采取适当应对措施，以确保国家安全。[3]由此可见，中日韩对网络风险和威胁的认知有许多类似之处，将成为今后进一步网络合作的重要基础。

最后，中日韩互联网发展和网络实力各有所长，可以互鉴互补。例如，根据国际电信联盟（ITU）发布的《信息社会年度报告》（Measuring the Information Society Report），韩国互联网发展指数（IDI）排名多年来一直处于第1位或第2位，日本总体上处于第10位左右，中国则处于80位左右,三国排名都较为稳定。该指数是由全面反映信息化发展水平的11个要素合成的复合指标，包括拥有计算机的家庭数量、互联网的使用人数以及掌握的水平等。日本在其《网络安全国际合作战略》中也表示，日本拥有世界上最高水平的通信基础设施。在世界前十强的互联网企业中，中国目前占有四家（阿里巴巴、腾讯、百度和京东），其余多为美国企业，日韩企业虽然也实力不俗，但中国优势相对明显。因此，在互联网发展和网络实力方面，中日韩具有一定的差异性，也具有较强的互补性，今后可以相互借鉴有益经验，既促进自身发展，也实现共同发展。

当然，中日韩之间也互有一些网络攻击。例如，根据CNCERT发布的《2016年我国互联网网络安全态势综述》，2016年仿冒境内网站的境外IP地址及其承载的仿冒页面数量前五位的国家或地区中，韩国和日本就分列第4位和第5位；2016年境外向我国境内网站植入后门IP地址所属国家或地区前六位中，韩国位列第4位；来自境外的约4.8万个控制服务器控制了我国境内1499万余台主机，来自美国的控制服务器数量居首位，其次是中国香港和日本。当然，中国对此并未像美国那样采取大加指责的方式予以应对，而是通过理性、合作的方式加以解决，特别是通过中日韩CERT之间的合作机制进行处置，对维护中日韩网络合作贡献良多。

3 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前景

为更好地推进未来的中日韩网络合作，还需要考虑和应对以下几方面的问题：

一是如何处理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多平台、多渠道问题，如何推动这些平台和渠道的联动发展，避免相互之间的无序发展？如前所述，中日韩网络合作既在双边层次上进行，也在多边舞台上展开。今后，应考虑和推动不同平台和渠道之间的联动发展，促进三国在不同平台上的互动，特别是三国在东亚和东南亚的区域合作，构建和引领更大范围内的地区共识，服务于地区互联网的发展，并在全球范围内的网络空间博弈中成为一支重要力量。

二是如何在“新时代”探索中日韩网络合作的新领域、新内容和新动力？目前来看，中日韩网络合作的内容较为务实、广泛。今后，随着新技术的不断出现和新威胁的日益增加，将对三国之间的合作提出新的更高要求。近年来，大数据、云计算、可穿戴计算技术、3D打印、物联网、人工智能炙手可热，但未来的技术形态难以想象，其中孕育的可能风险和威胁也仍未可知。因此，如何在新技术和新威胁层出不穷的“新时代”拓展中日韩网络合作的更大空间将是未来面临的一大挑战。

三是如何推动网络关系与政治关系的良性互动？在很大程度上，良好的政治关系是中日韩网络合作的重要基础和前提。这是因为，网络空间并非一个孤立的领域，网络关系很容易受到国家间政治、经济、军事关系的影响。目前，中日、中韩、日韩之间的政治关系并不热络，对拓展未来的网络关系不利，甚至会受到政治关系的掣肘和制约。因此，今后如何建构良好、健康的网络关系，如何促进网络关系与政治、经济关系的良性互动，将是中日韩面临的另一项重要议题。

四是如何应对中日韩之间在网络问题上的分歧？在推动网络合作的同时，不能忽视中日韩之间的网络分歧和差异。在一些网络议题上，日本与美国走得更近，距离中韩较远。例如，在打击网络犯罪问题上，日本于2012年批准加入《布达佩斯网络犯罪公约》之后，便在不同场合向中国施压，敦促中国加入。此外，日本还不断加强与美国在网络安全领域的军事合作，这种动向令人关注。在未来的网络关系中，中日韩三国应充分发挥和利用互联网的正面和积极作用，避免网络空间的军事化、武器化，不搞网络军备竞赛，共同维护网络空间的安全、和平与战略稳定，并为东亚地区的和平、稳定与安全做贡献。然而，中日韩对网络空间认知的差异和分歧可能构成三国网络合作的负面因素。今后，三国应通过各种平台和渠道加强沟通和交流，增强信任，扩大共识，减少分歧，避免误解，强化合作。

总之，作为“地缘”上的近邻，中日韩之间的务实网络合作将会继续下去。与此同时，也需要创建合作的新形式和新方法，为未来合作注入新理念，拓展新领域。尤为重要的是，作为一衣带水的邻国，中日韩在地缘上永远是邻国，没有其他选择。尽管个人在可以一定范围内和程度上选择国籍，但国家无法作此选择。因此，中日韩三国既应加强“地缘”近邻的纽带，也应超越“地缘政治”的狭隘，构筑良好的网络关系，凝聚网络空间的地区共识，推动网络空间的安全、和平、秩序与战略稳定。

[1]网络空间国际合作战略[EB/OL].外交部网站.(2017-03-01).http://www.fmprc.gov.cn/web/ziliao_674904/tytj_674911/zcwj_674915/t1442389.shtml?from=timeline&isappinstall ed=0.

[2]International Strategy on Cybersecurity Cooperation: j-initiative for Cybersecurity[EB/OL].(2013-10-02).http://www.nisc.go.jp/active/kihon/pdf/InternationalStrategyonCybersecurity Cooperation_e.pdf.

[3]South Korea Defense White Paper[EB/OL]. (2010-11-30). http://www.nti.org/media/pdfs/2010WhitePaperAll_eng.pdf?_=13406627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