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权从“虚、痰、毒”论治肺癌经验介绍

王璟，翟鑫 指导：冯正权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3

肺癌是全球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其发病率和死亡率居所有恶性肿瘤的首位。近年来，由于吸烟、环境污染等因素的作用，我国肺癌的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在中医文献中，肺癌并没有与之相应的病名，根据肺癌的临床表现，现多将其归属于肺积、虚劳、息贲等范畴。冯正权主任中医师是浙江省立同德医院肿瘤科主任，从事中医肿瘤临床及研究工作20余年，师从国家级名老中医吴良村教授，擅长运用中西医结合疗法治疗多种恶性肿瘤，特别是对肺癌的辨证论治造诣颇深，笔者有幸侍诊学习，现将其治疗经验总结如下。

1 病因病机

肺为娇脏，与自然界相通，易受外邪侵袭。冯主任认为肺癌的发生与“虚、痰、毒”密切相关。

1.1 虚 《外证医案》曰：“正气虚则成岩”，说明正气亏虚是肿瘤发生的内在因素。正气亏虚，外感六淫邪气乘虚侵袭机体，致邪毒积聚于肺中，日久不去则形成癌肿；癌肿生长又进一步耗伤正气，致正气益虚，更加助长癌肿的发展；随着病程的进展，机体抗邪能力日渐下降，可致癌毒扩散，最终导致多脏器功能衰竭。

冯主任认为肺癌之虚多责之于脾肾两脏，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先后天之本亏虚必致机体正气亏虚，从而极易导致肺癌的发生和发展。正如张景岳所云：“凡脾肾不足及虚弱失调之人，多有积聚之病”。另外，中医学认为肺为气之本，肺气亏虚可致全身之气虚损，机体抗病能力减退，肺气亏虚贯穿于肺癌发病的整个过程。故治时以扶正为先，注重健脾补肾。

现代研究发现扶正中药能通过抑制T细胞亚型中的T8细胞，提高巨噬细胞的活性，促进干扰素的产生，从而提高机体的免疫力，增强机体的抗病能力[1]。1.2 痰 古有“百病多由痰作祟”之说，痰是津液输布障碍所化，性质黏腻，致病广泛，可随气流窜全身。痰浊流窜于肺，可致肺气宣降失常，而见咳嗽、气喘、胸闷、痰多等症。冯主任认为痰浊与肺癌的发生密切相关，痰浊流动性小，常停聚于某处，日久则形成局部肿块，与肺癌的起病相似；临床上痰邪常兼夹他邪致病，表现错综复杂，可见多种证候，与肺癌复杂的病情变化相似，癌瘤侵犯神经可见疼痛，侵犯血管可见咯血；肺癌病程迁延难愈与痰浊黏腻难除有关。有流行病学研究发现，肥胖能够增加罹患肿瘤的风险，且肥胖之人多为痰湿体质[2]。由此可见，肺癌的发生与痰浊密切相关。

现代研究发现，化痰之品能增加肿瘤细胞间的黏附能力，抑制肿瘤细胞向基质及血管侵袭，通过影响肿瘤细胞的迁移能力来抑制肿瘤的转移[3～4]。

1.3 毒 冯主任认为肺癌是正虚与邪毒相互作用的结果，正虚是肺癌发生的内在因素，邪毒则是肺癌发生、发展的关键因素。中医学认为邪毒致病具有广泛性、骤发性、浸润性、变化多端等特点，其危害性大，病情多较危重。冯主任认为邪毒侵袭机体，常阻碍气机运行，致津液不能正常输布而凝结为痰，血液不能正常运行而停聚为瘀，邪毒与痰瘀搏结，日久则成有形之肿块，即癌肿。癌肿形成后则更加耗损机体正气，致使机体迅速衰弱，变证从生。正气亏虚，更无力制约癌肿，而致癌肿更强，日久则癌肿愈加增大，正气日渐虚弱，终致毒强正损。

实验研究显示，清热解毒中药具有抑制肿瘤细胞生长和杀伤肿瘤细胞的作用，并能提高机体免疫力[5]。

2 诊疗特色

2.1 扶正为先，注重健脾补肾 冯主任认为肺癌是一个全身性疾病，正气亏虚是其发生、发展的内在因素，贯穿于肺癌的全过程，故治疗时应以扶正为先，以肺脾肾三脏为中心进行辨证。因脾胃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主运化水谷精微。若平素脾胃虚弱，则气血生化乏源，抵御外邪能力下降，加之肺为娇脏，更易受到外邪侵袭；脾虚运化水谷精微之力减退，不能散精于肺；肺脏失却水谷精微的充养，常表现为肺气亏虚。若此时六淫邪气袭肺，则极易致肺脏功能失调，不能通调水道，水液停聚成痰、成饮，日久则成有形之肿块。故冯主任临证之时常常不忘补益脾胃，常以六君子汤为基础方进行加减应用，六君子汤出自《医学正传》，具有益气健脾、燥湿化痰之功。有研究表明，六君子汤既能提高机体的免疫功能，又能直接抑制肿瘤细胞生长[6]。

因肾为先天之本，内育真阴真阳，肾精为机体生命活动的原动力，可激发和促进脏腑功能，加之“五脏之伤，穷必及肾”，故冯主任临证时常于方中加一两味补肾药，以求未病先防、补肾培元，以固先天之本。肺病日久，常伤及先天之本，出现肾阴、肾阳亏虚，甚者见阴阳两虚之候。对于中晚期肺癌患者，冯主任常以六君子汤健运脾胃，改善患者的食欲，提高生活质量；偏阴虚者，用六味地黄丸滋阴补肾，同时根据阴阳互根的理论，于补阴药中加一两味补阳药，以达到阳中求阴的目的；偏阳虚者，用金匮肾气丸。冯主任常以肉苁蓉、巴戟天、补骨脂各15 g、锁阳12 g等温补肾阳，以熟地黄、北沙参各12 g、制黄精、天冬各15 g等滋养肾阴，二者兼加使用，以达到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阴得阳生而源泉不竭的目的。同时，冯主任还常佐以陈皮6 g、炒谷芽、炒麦芽各15 g、炒山楂12 g等醒脾开胃，使补而不滞，滋而不腻。

2.2 抗癌祛邪，重视兼症 冯主任认为痰、毒是肺癌发生、发展的关键因素，一味地扶助正气并不能清除癌毒，故冯主任主张在扶正的基础上加用化痰散结、抗癌祛邪之品，以达标本兼治的目的。临床上，冯主任常用三子养亲汤豁痰利气，然恐其药效峻猛，耗伤人体正气，故常与六君子汤合用，一防其耗气伤正，二健脾益气，以杜生痰之源。又因痰浊常与热、寒、燥、湿等邪气相合而致病，故痰浊与热邪相合时，冯主任常加黄芩、栀子、竹茹各12 g、瓜蒌15 g、黄连3 g等清热化痰；与寒邪相合时，常加干姜3 g、桂枝6 g等温化寒痰；与燥邪相合时，常加贝母15 g、枇杷叶12 g、太子参9 g等润肺化痰；与湿邪相合时，常加姜半夏12 g、陈皮9 g、茯苓15 g等燥湿化痰。冯主任还常于众多化痰散结药中加用三棱、莪术、丹参、三七等活血化瘀之品以增加化痰散结的功效。

冯主任临证处方时常使用一些药性相对平和的清热解毒中药，使之祛邪而不伤正，如三叶青、白花蛇舌草、重楼、南方红豆杉、金荞麦等。据现代药理学研究证实，三叶青的提取物三叶青黄酮能通过逆转肿瘤免疫逃逸机制，诱导肿瘤细胞凋亡，抑制肿瘤细胞生长，具有抗肿瘤的作用[7]。南方红豆杉的提取物紫衫醇也能逆转肿瘤的免疫逃逸机制，现在已广泛应用于临床[8]。重楼对肺癌、胃癌、乳腺癌等多种实体瘤具有一定的抑制作用[9]。金荞麦也是一种具有抗癌作用的中药，能干预肿瘤细胞侵袭及转移扩散，临床常用的威麦宁胶囊就是从其根部提取的有效成分，现已广泛应用于临床[10]。

中医强调人是一个有机整体，故临床处方用药之时，切不可忽视兼症。临床上，对于咳喘较重者，冯主任常加一些润肠通便药，因肺与大肠相表里，二者在生理病理上常相互影响，若腑气通畅，则肺气得降，咳喘可平。痰中带血者，常加白及、血余炭、白茅根、蒲黄等止血；胸痛者，常加延胡索、白芍、虎杖、丹参等止痛；对于放化疗引起的恶心呕吐，常用姜半夏、竹茹等和胃止吐；对于放化疗过程中出现的骨髓抑制，冯主任常在补肾益髓之类的中药中加用白术、苍术、山药等益气健脾，同时还会加入少量的清热解毒药如生地黄、水牛角，冯主任认为这样会增加填精益髓的功效。

2.3 调畅情志 冯主任在临床工作中十分重视患者的心情调畅。中医学认为肝属木，性喜调达而恶抑郁，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若患者每天心情抑郁，忿忿不悦，可致肝郁不疏，日久则肝郁化火，肝旺既可乘脾，又可侮肺，致脾胃运化失常，肺气宣降失常，加之脾为肺之母，肝郁乘脾，可加重肺脏疾病，故冯主任在临证处方之时，常于方中加一两味疏肝理气之品。同时，不忘对患者进行心理疏导，耐心解答患者的疑问，引导患者正视自己的疾病，减轻患者的心理负担，尽可能的帮助患者减轻身体上的不适，给予患者鼓励，帮助患者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

3 病案举例

陈某，女，61岁，2015年6月1日初诊。3月前体检发现右上肺后段实性密度结节，首先考虑周围型腺癌，两肺多发散在磨玻璃样结节，右肺门及纵隔淋巴结肿大。穿刺病理提示腺癌。遂在外院行GP方案化疗2次，2015年5月复查无明显变化。现症见：咳嗽气急，咳痰色黄黏稠，面色少华，神疲乏力，纳差，自汗，大便每天2～3次，质稀，不成型，小便无殊，舌淡苔黄腻，脉弦缓。辨证为肺脾两虚，湿毒内蕴，治以健脾益气，解毒化痰散结。处方：炒白术、炒苍术、猪苓、姜半夏、生山楂各9 g，茯苓、麻黄根、炒黄芩、炒鸡内金各12 g，炙黄芪、山药各30 g，三叶青、炒麦芽、炒谷芽各15 g，陈皮、厚朴各6 g，炒黄连、干姜各3 g。14剂，每天1剂，水煎服。

2015年6月16日二诊：患者乏力纳差较前有所改善，咳嗽减轻，大便稍成形。在上方基础上加用仙鹤草、鸡血藤、旱莲草各15 g，又服14剂。患者咳嗽咳痰症状基本消失，食欲明显改善，大便成形。后患者每半月复诊1次，处方以益气扶正、健脾和胃为主，辅以化痰散结、抗癌解毒等法。2015年8月25日复查胸部CT：右肺上叶后段实性结节较前相仿，两肺多发散在磨玻璃样结节较前片略小。之后每半年复查1次，右肺上叶结节基本保持稳定。2017年1月16日随访，患者诉偶有咳嗽，饮食睡眠尚可，二便调。

按：该患者为老年女性，本身年老体衰，癌毒侵犯肺脏，肺失肃降，则见咳嗽；化疗药物为外来毒邪，最易损伤脾胃，致其运化失常，则见纳差、神疲乏力、大便溏薄；脾失健运，水湿内停，湿聚成痰，上犯于肺，则见咳痰；痰浊积久化热，则见痰黄黏稠；肺在体合皮，肺气不足，玄府不密，津液外泄，则见自汗；舌苔脉象皆符合肺脾两虚、湿毒内蕴之证。故治以健脾益气、解毒化痰散结为主，药用炙黄芪以大补脾肺之气，姜半夏、炒黄芩、炒黄连、干姜合用以调脾胃之升降，白术、苍术合用共奏燥湿健脾之功，辅以山药健脾益气，猪苓、茯苓利水渗湿，陈皮、厚朴理气健脾，炒麦芽、炒谷芽、生山楂、炒鸡内金消食和胃，麻黄根固表止汗，三叶青抗癌解毒。二诊症状较前好转，根据其症状变化加减用药，以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生命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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