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遗址环境审美与环境营造的关系

2018-02-12 00:32王璐艳西安建筑科技大学艺术学院西安710055
艺术与设计·理论 2018年5期
关键词:荒野营造遗址

王璐艳(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艺术学院,西安 710055)

一、研究背景

大遗址即大型考古遗址,是中华民族文明发展史上最具代表性的综合物证和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①,其不可再生性、唯一性和脆弱性决定了保护文化遗产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和义务。如何科学地保护好大遗址、协调大遗址保护与城市建设的矛盾等是我国现阶段亟待解决的主要问题。虽然,近年来考古遗址公园的提出和探索性实践,证实它已成为现阶段协调遗址保护与城市建设矛盾的最佳模式,大遗址的环境营造却一直难逃城市化、园林化的命运,遗址景观设计也难逃形式美、艺术美的桎梏。研究发现,对大遗址环境审美意识的缺乏是造成大遗址环境营造产生诸多问题的原因之一,这就是本文探讨的核心问题。

二、环境审美的概念

环境审美是研究人类在与自然发生关系过程中如何审美的问题,主要探讨的是审美模式、审美体验、审美主客体关系等。环境审美源于西方环境美学,发端于罗纳德·赫伯恩的《当代美学及其对自然美的忽视》一文,其主要观点否定了长期以来美学界认为的“自然美在艺术美之下”的偏见,为自然审美及环境审美奠定了基础。后来的艾伦·卡尔松和阿诺德·柏林特等学者对环境美学及审美模式理论进行深入研究,形成了以卡尔松“自然环境模式”为代表的科学认知主义途径和柏林特“参与模式”为代表的体验途径,这是当代西方环境审美模式研究的两种重要取向。我国学者在译介和研究西方环境美学理论的基础上,结合中国传统的生态思想和环境价值观,对其进行了补充和发展,并逐渐形成了生态审美观。自然审美使人认识到了自然之美,环境审美将人从自然的对立面拉回到自然之中,并强调审视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而生态审美是从环境审美中抽离出来,站在生态学视角审视包括人类在内的整个环境。

三、遗址环境及审美的四个维度

遗址环境即大遗址的环境,是包含遗址本体在内的遗址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总和,包含遗址保护区范围内的一切景观。其中,遗址本体是指具体的历史遗留物,是大遗址保护和展示的核心内容;遗址自然环境是指遗址本体以外与之紧密相关或依附于遗址本体的一切自然要素,诸如植被、水土以及动物等,是构成遗址生态环境的重要组成;遗址人文环境是指参与遗址展示与环境审美的其他非自然环境要素,诸如遗址历史信息、文化符号、地域文脉等。

大遗址环境审美,即以大遗址作为审美客体的环境审美。大遗址环境审美不同于艺术审美,也不等于自然审美,它需要在正确认知遗址内在价值的基础上,通过参与体验、意境想象以及环境伦理来全面审视遗址环境之美,本文将其称为遗址环境审美的四个维度。其中,遗址价值是环境审美的基础,参与体验是环境审美的前提,意境想象是环境审美的过程,环境伦理是环境审美的标尺。

四、大遗环境审美与环境营造的关系

(一)遗址价值与环境营造

正确看待遗址价值是引导适合中国大遗址环境审美价值观的基础。西方社会普遍认为遗址的历史文化价值是遗址的主要审美对象,尤其是遗址的真实性是遗址最大价值体现,因此十分重视对遗址的原真性和完整性保护。我国学者对遗址价值的判断主要从科学研究、历史文化、旅游、社会效益等方面,虽然也有学者肯定其审美价值,但总体上对大遗址审美价值的认知程度不高,国人更倾向于实用、理智,喜欢圆满,经常以“重修庙宇,再塑金身”的观念对待文物,并不欣赏残墙断壁,喜欢“整旧如新”,也缺乏欣赏废墟遗址的审美意识 ,很难从审美角度理解大遗址的“残缺美”和“意境美”,缺少怀古、忆旧、反思的历史情怀,更缺少对大遗址历史文化背景以及所承载的城市记忆的理解和感悟。中西方对待遗址审美价值的差异性客观上是由于遗址材质和保存状况的不同造成的,西方遗址以石质建筑为主,容易留存至今供人瞻仰。我国遗址以砖木结构、土木和土石结合等类型为主,保存状况较差,这就造成了遗址的可观赏性和展示性不强的特点。有鉴于此,未来我国大遗址环境营造与景观设计迫切需要更多不同学科、不同专业背景的人在大遗址的展示过程中采用适当的展示手法将大遗址的文化信息、艺术价值、独特魅力等内在价值展示给公众,增加大遗址的可读性和审美情趣。

(二)参与体验与环境营造

参与体验是遗址环境审美的前提。参与体验是直观的认识和了解审美对象,获得第一手感性体验,真正的环境审美是积极的、参与性的、可交流的,而不是被动的、封闭的、难于解读的;因此,参与体验需要大遗址是一个相对开放的环境,不能像过去那样建成博物馆围起来,抑或是画圈立碑禁止任何建设活动,这些做法很大程度上阻止了民众参与体验遗址的积极性;与传统保护模式相比,考古遗址公园模式更加强调公益性和注重保护成果的全民共享,为遗址环境审美的参与体验提供了最大限度的开放空间,为审美主体提供直接感受遗址空间尺度、景观风貌以及遗址地的生活景观的机会。不仅考古或科研工作者可以参与遗址发掘和文物鉴定,文艺工作者可以体验一次穿越历史、感受文化及鉴赏文物之旅,而且普通游客可以感受与城市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景观风貌、获取科普知识及视觉享受。总之,参与体验促使环境审美的主、客体达到相互交融,遗址的古老和神秘、厚重与沧桑以及有关遗址的历史文化信息也会随着审美主体的参与体验得到传播和继承。

(三)意境想象与环境营造

意境想象是遗址环境审美的重要过程。意境想象需要审美主体具备一定的文化修养、美学基础以及有关审美对象历史背景的知识储备。没有任何历史背景或文化修养的人去看今天的阿房宫遗址,不过是一片草木丛生的夯土堆,而了解阿房宫的人看到的则是一个伟大朝代留下的独一无二的历史物证,感受到的是遗址的沧桑和悲怆之美。意境想象可以通过审视遗址的残缺美以及用荒野审美理论获取灵感。

首先是残缺美。残缺,即不完美,有所缺损,是一种艺术造型手法。用残缺的手法营造一种与完美、常态相对立的审美形式,旨在通过想象达到更高层次的审美。无论是经历天然的风化作用和雨水侵蚀,还是经历人为的损坏或破害,大遗址或多或少都是不完整的,因此残缺美是大遗址环境审美之意境想象的主流要素,尊重和保持大遗址的残缺美是对遗址历史文化遗产的展示和继承。

其次是荒野审美理论。荒野与人类的关系经历了从“根”“邻居”到“陌生者”三个阶段,即人类是从荒野中走出,故人类具有审视荒野之美的“根”;人类走出荒野之后,开辟自己的天地,从而将自身环境与荒野进行了空间上的隔离而成为了荒野的“邻居”,但从情感上对荒野是敬畏和感恩的,即处于“荒野之魅”的阶段;随着人类技术的进步及改造自然能力的拓展,人类逐渐走向了“荒野祛魅”的时期,尤其是进入工业时代,人对荒野进行疯狂的掠夺和破坏;环境危机之后,随着环境保护和生态意识的觉醒,人类开始敬畏自然、怀念自然、保护自然,由此进入“荒野复魅”时期,因此荒野审美得到重视和发展。荒野本意是指未经人类干扰的自然或纯粹的自然,但在城市中几乎无处可寻,这里将荒野理解成人类干预程度较低的呈现自然野态风貌之地。例如大遗址及矿区的废弃地,是进行“荒野复魅”的理想场地,因为它们都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功能,给重返荒野提供了空间(土壤)和时间(机会)。一座宫殿的建成,从选址到储备材料无不是从自然中索取,变荒野为宫殿;后难免毁于天灾人祸,最终变成废墟,自然之力重返废墟,用风雨雷电逐渐消磨宫殿的残痕遗迹,用荒草和树枝逐渐淹没一砖一瓦,最终将其埋葬在厚土之下,留在大地之上的是一派荒野景象。因此,荒野审美理论对大遗址环境审美的意境想象提供重要支持,它与残缺美一起组成了大遗址环境审美过程的双翼,带领审美主体在想象和联想的精神之域体会遗址之美。

(四)环境伦理与环境营造

环境伦理是遗址环境审美的标尺。虽然环境美学已经开始关注人与环境相互作用中的审美关系,但是这一审美关系带有人类中心论的倾向,它容易从人的主观意愿和需求出发去审视环境;所以,西方以考利科特为代表的环境美学研究者认识到了环境伦理对环境审美的重要性,并将环境伦理作为环境审美的道德基础,即人应放低姿态,从生态视野出发,将环境看作一个整体,人只属于环境的一部分,并用道德意识去指导和评价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与中国传统的道家环境观有许多相通之处,也与中国学者所推崇的生态审美思想不谋而合。环境伦理为审视环境之美注入了科学与理性因子,能够让人认识到环境之美是源于整体生态系统的平衡,认识到物种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对环境平衡的贡献远大于某一物种对环境的有用或贡献。同样,缺乏环境伦理及生态学理论指引的环境营造,对大遗址来说就等同于一场灾难。

以环境伦理为标尺的环境审美促进遗址环境的整体设计观。整体设计是指从整体的角度,让各种分散的对象元素或单元得以相容、适应、互动及配合,使之可以发挥和谐运作的总体性能。卡尔松的“人类环境的生态学方法”强调从生态学视角去欣赏人类环境,对其审美不能与艺术品审美类似,而是将其视为与生态系统相类似的一种整体的人类生态系统,就像自然环境那样,在人类环境中,没有任何事物可以被孤立地欣赏。从整体出发审视遗址生态系统平衡之美,将遗址本体、遗址自然环境、人文环境及遗址所处的区域环境当成一个整体,综合考虑各要素之间的功能和相互关系,寻找一个对生态有益或对环境最低干预的设计途径。例如,汉阳陵帝陵外藏坑下沉式遗址博物馆建筑的设计就遵循了整体设计原则,使建筑设计不仅与遗址文化相关联,而且与遗址环境相融合,让博物馆隐于遗址的自然环境中,很好的保护和展示了帝陵遗址整体环境风貌。

五、总结

综上所述,大遗址环境营造不仅对大遗址的保护与展示、遗址生态的改善、遗址文化的传播以及遗址旅游的发展有着积极推动作用,还为公众提供了孕育环境审美的土壤,因为“美”的遗址环境更能影响游人行为朝着文明、健康的方向发展,为培养和熏陶公民的环境意识和审美能力创造条件,与此同时,民众有了环境审美的意识和需求,又反过来促进营造“美”的遗址环境,所以,大遗址的环境审美与环境营造相互依赖、相互作用,共同指引大遗址朝着生态可持续方向发展。■

注释:

①引自《大遗址保护“十二五”专项规划》,文物保发(2013)11号。

参考文献:

[1] 王璐艳.中国大遗址绿化若干问题研究[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16.04.

[2] 张超.当代西方环境审美模式研究[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15.06.

[3] 王世仁.文化的叠晕:古迹保护十议[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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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赵文斌.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规划设计模式研究[D].北京:北京林业大学,2012.

[6](英)埃米莉·布雷迪.走向真正的环境审美:化解景观审美经验中的边界和对立[J].程相占,译.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7):11-18.

[7] 童明康.以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积极保护大遗址[J].世界遗产,2014(10):20.

[8] 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9] 王惠.论荒野的审美价值[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7):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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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Allen Carlson.On Aesthetically Appreciating Human Environments[J].Philosophy&Geogrophy,2001,4(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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