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占斌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唐文宗时期,宦官与朝官的矛盾斗争是当时政治上的突出现象,历来研究都聚焦于宋申锡事件、甘露之变等热点问题,但对当时的国舅案却着墨不多,史料比较零碎是相关论著多有遗漏的原因之一。
所谓“国舅案”指开成初年萧洪因冒居国舅一事被宦官仇士良揭发而引起的连环案。在学术界的研究成果中,李文才的《“唐武宗平泽潞”之再评价》分析宦官支持平定泽潞的原因时,曾提到刘从谏参奏萧本造成仇士良与泽潞的矛盾,但文章重点围绕泽潞问题展开,对萧洪在甘露之变前后的活动及后起之萧弘并未过多关注[1];王国尧《李德裕与泽潞之役——兼论唐朝于9世纪中所处之政治困局》论述中央与泽潞的紧张关系时则没有涉及到国舅问题[2];王振芳《论唐武宗平泽潞》也对刘从谏劾奏萧本之事一笔带过[3];傅绍磊《宦官专权背景下的后妃与唐代后期皇位继承》提出唐代后期宦官拥立出身低微、没有强大外戚势力的后妃之子为帝,并打压不受控制之外戚,以此来维护专权局面,文章以仇士良排斥萧洪为例证,但未论及萧洪败死引发的国舅真伪纷争这个问题[4];黄日初《唐代文宗武宗两朝中枢政局探研》谈到甘露之变后地方节度使(昭义镇)首次直接介入中枢政局的权力斗争,文章所言“介入”仅指刘从谏上章责问仇士良事,对稍后刘氏干预国舅案亦阙而不谈[5]。笔者在前人研究成果上,对史料重新加以梳理,力图还原出国舅案的前因后果,分析其对文宗朝政治局势的影响,不足之处,切盼方家批评赐教。
根据国舅案的发展情况,笔者将其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萧洪冒任国舅时期,第二阶段是萧本、萧弘冒认国舅时期。
国舅案根源在于萧洪入朝之不正,萧洪入朝则缘于文宗的寻亲之举。《旧唐书》记载文宗之母萧太后“因乱去乡里,自入王邸,不通家问,别时父母已丧,有母弟一人”[6]2201,文宗即位后“命福建观察使求访”,但是“莫知所在”[7]7981。在初步寻亲不利的情况下,萧洪出现。《旧唐书》载“有户部茶纲役人萧洪,自言有姊流落。估人赵缜引洪见后姊徐国夫人女婿吕璋,夫人亦不能省认,俱见太后,呜咽不自胜。上以为复得元舅,遂拜金吾将军、检校户部尚书、河阳怀节度使,迁检校左仆射、鄜坊节度使”[6]2201。萧洪出自民间,故吕璋和吕夫人俱“不能省认”,萧太后“呜咽不自胜”,不置可否,众人模棱之间奉萧洪为元舅,萧洪依靠诈伪手段轻易取得名位,实属天假之力。萧洪自大和二年(828)六月入朝,开成元年(836)八月下狱[7]8048,冒据国舅之位长达八年,这期间“两授旄钺,宠贵崇于天下”[6]2202,但萧洪权位本以不正手段取得,势难持久,及其末年诈伪事发,个人也难以自保。
关于国舅案的发生,史书复有如下记载:
时有闽人萧本者,复称太后弟,(仇)士良以本上闻,发洪诈假,自鄜坊追洪下狱,御史台按鞠,具服其伪,诏长流欢州,赐死于路,赵缜、吕璋亦从坐。洪以伪败,谓本为真,乃拜赞善大夫,赐绯龟[6]2201
萧本自称为“太后弟”,这样就出现了两个国舅的局面,其中必然有一真一伪。从这段记载来看,仇士良显然支持后来者,“以(萧)本上闻,发洪诈假”,萧洪获罪后,“谓本为真”,萧本顺理成章地取代萧洪入据国舅之位,至此国舅案第一阶段结束。萧本在朝时间约自开成元年(836)八月至开成四年(839)十一月[7]8048。
萧本虽然在仇士良的支持下成功入朝,但他面对的政治环境要复杂得多,其入朝仅一年即再次爆发国舅真伪之争端,引发多方势力参与竞逐,又一次将国舅问题推向政治前台,《旧唐书》记载:
开成二年,福建观察使唐扶奏,得泉州晋江县人萧弘状,自称是皇太后亲弟,送赴阙庭,诏送御史台按问,事皆伪妄,诏逐还本贯。开成四年,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章,论萧本伪称太后弟……遂诏御史中丞高元裕、刑部侍郎孙简、大理卿崔郇三司按弘、本之狱,具,并伪。诏曰:“……萧本除名,长流爱州;萧弘配流儋州。”[6]2201-2202
从材料可以看到,这场争端先是由萧弘诣阙引发,结果萧弘被御史台以“事皆伪妄”逐还,两年后藩镇上章干预,请二人对质,发觉萧本、萧弘皆属于伪身,二人俱被贬斥,国舅之位再次空悬,国舅案至此宣告结束。
同为伪身国舅,萧洪能据其八年之久,萧本持之不过四年,萧弘则片刻未得,差别之大令人生疑;国舅案缘何牵涉仇士良,藩镇又为何在萧本入朝三年后“突然”干预国舅真伪争端,其中自有可究之处。
分析国舅案既要就事论事,从其本身存在之逻辑出发,又要联系案件发生的时代背景。
国舅案就其本身而言,因萧洪使用诈伪手段,事件终有难掩之日。萧洪、仇士良是国舅案的两个主角,二人的关系直接影响到案情的发生、发展。萧洪自大和二年(828)入朝后,又于大和九年(835)十月自河阳移镇鄜坊[6]562,移镇鄜坊之前的七年中没留下丝毫行迹,作为地位尊贵的“国舅”,这一点颇出人意料,从史料的角度而言,其与仇士良的交往也可视为空白[注]《新唐书》卷七十七《贞献皇后萧氏传》、《旧唐书》卷五十二《贞献皇后萧氏传》及《资治通鉴》对萧洪入朝的记载中皆未言及仇士良的导引之助,独《旧唐书》卷一百六十一《刘从谏传》载有“先是有萧洪者,诈称太后弟,因仇士良保任,许之厚赂”之语,难以细究。。在其移镇鄜坊前后,朝野出现了质疑萧洪身份的舆论,时人杜牧在《樊川文集》有一段话:
(李戡)在洛中困甚,河阳节度使萧洪移镇鄜州,谏议大夫萧俶以君言于洪,洪素敬谏议,即欲谒君以请,君曰:“人间哗言洪盗籍外戚,一窥其面能易吾死,尚且不忍死,况为其党乎?”居数月,洪果败。[8]136
其中“人间哗言洪盗籍外戚”,说明当时已经有人怀疑萧洪的身份。李戡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杜牧当时“为监察御史,分司东都”,谏议大夫李中敏、左拾遗韦楚老、前监察御史卢简求都向杜牧推荐李戡,“长厚有学识者……洛下莫若李处士戡”,杜牧“即日造其庐,遂旦夕往来”,李戡与杜牧、李中敏等一批官员关系密切,所得消息很可能就出自这些人之口。不过这些舆论多是捕风捉影,无证据可言,尚未对萧洪产生实质影响。萧洪在这样的形势下与仇士良发生冲突,史书记载:
先是,有自神策两军出为方镇者,军中多资其行装,至镇三倍偿之。时有自左军出为鄜坊者,资钱未偿而卒于镇,乃征钱于洪。宰相李训雅知洪诈称国舅,洪惧,请训兄仲京为鄜坊从事以弥缝之。洪恃与训交,不与所偿;又征于卒者之子,洪俾其子接诉于宰相,李训判绝之。左军中尉仇士良深衔之。[6]2201
这条史料提供了两个信息:新任鄜坊节度使萧洪面对舆论危机,主动向宰相李训示好以自固;左军中尉仇士良向萧洪征债,萧洪援引李训抗拒,致使仇氏“深衔之”;前引国舅案史料又言“时有闽人萧本者,复称太后弟,(仇)士良以本上闻,发(萧)洪诈假,自鄜坊追洪下狱,御史台按鞠,具服其伪,诏长流欢州,赐死于路”[6]2201。国舅案即发生在这次拒债风波后,当事者皆同为两人,而仇士良既已对萧洪“深衔之”,于情于理,他利用萧洪诈伪之事挟私报怨是完全有可能的,况且当时已经存在对萧洪身份的质疑舆论了。以上史料至少提供了萧洪案发的两个原因:仇士良与萧洪的利益冲突是主要原因,朝野的质疑舆论为诱因。
此外,萧洪拒债事件还表明李训与国舅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李训自大和八年(834)入翰林院后与郑注“以诛宦官为己任”[7]8025,二人俱受唐文宗信任,“连逐三相,威震天下”[7]8027,成为当时朝官集团中反对宦官势力的中坚,萧洪移镇鄜坊正值李训权盛之时,他与李训走近以求庇护也属情理之中。甘露之变是朝官、宦官矛盾激化的产物,从事变发生前的人事布局也可看出萧洪与李训特殊的关系:
(大和九年九月丁卯)以翰林侍讲学士、工部尚书郑注检校右仆射,充凤翔陇右节度使……(十月)癸未,以前广州节度使王茂元为泾原节度使……己亥,以前河阳节度使萧洪为鄜坊节度使十一月……乙巳……以大理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丁巳,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璠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6]561-562
从人事布局来看,京西、京北五节度中,郑注、郭行余、王璠分据凤翔、邠宁、河东,“皆训之亲厚者”[6]4397,萧洪与王茂元虽非李训集团成员,但二人与李训关系非同一般,史称王茂元“家积财,交煽权贵。郑注用事,迁原泾节度使”[9]5173,说明王茂元与李训集团有交结。萧洪的处境比较微妙,他正处在“人间哗言洪盗籍外戚”[8]138的舆论环境下,但在李训执政的次月就从河阳调至鄜坊,较郑注、郭行余、王璠三人调职还早一个月,考虑到“训雅知洪诈称国舅”[6]2201的情况,这次调职隐隐透露出李训对朝廷边缘势力的利用意味。由于李训失策,形势逆转,朝官集团遭到大屠杀,“凡训、注宗娅宾客悉收逮,讯报苛惨”[9]5218,萧洪失去了来自朝廷方面的接应,孤立无援,连他先前辟用的李仲京都“亡归从谏,从谏抚养之”[7]8045,可知萧洪处境之险恶。这样,李训之死为仇士良报复萧洪提供了极有利的条件。
综上所述,导致萧洪案发生的原因共有三点:萧洪与仇士良的利益冲突是主要原因,朝野的质疑舆论和李训之死是两个诱因。
值得注意的是,从甘露之变到国舅案发生有长达九个月的时间间隔,这期间仇士良对萧洪迟迟没有采取行动,考其原因,盖与当时形势有关。当时(开成元年即公元836年二月)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表请王涯等罪名,称“涯等儒生,荷国荣宠,咸欲保身全族,安肯构逆?”声言“谨当修饰封疆,训练士卒,内为陛下心腹,外为陛下藩垣。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7]8045表上之后,“士良沮恐,即进从谏检校司徒,欲弭其言”[9]5873;同年三月刘从谏又遣牙将焦楚长“暴扬仇士良等罪恶”[7]8046,可见甘露变后政治斗争仍未停息,而且形势发生了新变化,藩镇代替朝官成为对抗宦官的主力,并发挥了重要作用,惟有如此,萧洪的国舅之位才能在宦官淫威下再延续九个月。
刘从谏是这场争端的主导者之一,其政治立场无疑影响着他在国舅问题上的态度。史称“泽潞刘从谏本与训约诛郑注”[9]5873,李训败死后刘氏又多次上表向仇士良问罪,很明显刘氏在朝官与宦官的斗争中是站在了朝官一方,是故“甘露难作,(李仲京、王渥之辈)皆羸服奔从谏,从谏衣食之”[9]6019,昭义镇成为甘露余党的避难地。从事件发展来看,刘从谏干预国舅案与劾奏仇士良皆在甘露之变后,他在这两个政治事件上的态度是一脉相承的,刘从谏论萧本之奏章内容如下:
(前略)金吾将军萧本称是太后亲弟,受此官荣。今喧然国都,迨闻藩府,自上及下,异口同音,皆言萧弘是真,萧本是伪……今年二月,其萧弘投臣当道,求臣上闻……其时属萧本得为外戚,来自左军,台司既不敢研穷,圣意遂勒还乡里。自兹议论,转益沸腾……盖萧本自度孤危,妄有凭恃……伏乞追萧弘赴阙,与萧本对推,细诘根源,必辨真伪。[6]4232
奏章声称萧本“来自左军,台司既不敢研穷”“自度孤危,妄有凭恃”,表面上指责萧本,实际上将矛头指向其后台仇士良;既言及萧弘“投臣当道”,又不对“皆言萧弘是真,萧本是伪”表明态度,显见刘从谏对两“国舅”的真伪并不真正关心,刘从谏奏请萧弘重新入朝对质,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来间接打击仇士良。由于昭义镇的参预,国舅案由萧本、萧弘之间的小范围扩大到了藩镇与宦官集团之间,成为朝官、藩镇与宦官矛盾链条上的一个环节。
综上所述,刘从谏的上章干预是萧本、萧弘案发的主因。
国舅案涉及背景复杂,其发生亦绝非二三人所能决定,以上所论乃其发生的具体原因,如果将其置于整个文宗朝的格局下加以考察,无疑会对这个案件有更深刻的认识。文宗朝是宦官专权至为炽烈的时期,宦官势力“总天下大政……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6]5068,同时朝官群体中充斥着党争现象,“环唐之廷,大小臣工贤不肖者,皆知有门户,而忘其上之有天子者也”[10]。文宗即位后,积极谋划诛除宦官,他先后提拔朝官中的边缘势力(宋申锡、郑注、李训等人),尤其是后者,在皇帝的支持下逐渐形成“一个以文宗为靠山、以李训郑注为中心的新的利益集团”[11],一场新的反宦官行动正悄然展开。文宗崇重萧洪自然是为加强皇权服务,但从史实来看,萧洪长期游离于朝政之外,并没有直接参与重大政治活动尤其是反宦官斗争的事例,他与大和五年(831)的宋申锡事件也毫无关联。对于萧洪在政治上之消极,最合理的解释是文宗的外戚政策需要,这一点将在后边论述。如果萧洪如此发展下去,他将安然度过平淡的一生,萧洪在后来陷入国舅案,充分证明了当时宦官势力和反宦官势力斗争的广泛性和深刻性,以致一个庸碌无为的朝臣欲置身事外而不可得。总而言之,国舅案的发生更多的是由时代因素造成的,有一定必然性;萧洪、萧本、萧弘三人皆是当时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由于萧洪身份的特殊性,国舅案本身具有了不同于一般政治事件的特征:
第一,国舅身份具有不稳定性,其地位多次受到外部因素的影响。从史书记载来看,这种不稳定性根源于人证之不足,物证之缺失。萧洪入朝时,“(徐国)夫人亦不能省认,俱见太后,呜咽不自胜。上以为复得元舅”[6]2201,皇室竟是依靠容貌特征来判断身份,但萧太后与家人离散已久[注]案《旧唐书》卷五十二《贞献皇后萧氏传》言其“初,入十六宅为建安王侍者”,同书卷十六《穆宗本纪》载“初名宥,封建安郡王。元和元年八月,进封遂王”,卷十七上《文宗本纪上》又载“(宝历二年十二月八日)乙己,即位于宣政殿……戊申,尊圣母为皇太后”,可以推算出文宗即位时萧氏入宫已至少二十一年,换言之,萧太后离家失散也至少有二十一年之久。,仅仅靠个人印象验证亲属身份有很大的不可靠性,这就给诈伪者提供了操作的空间;至萧本入朝时,在仇士良保证下,“洪以伪败,谓本为真”[6]2201,转以人证为主;刘从谏举萧弘入朝对质,则人证俱冲突,萧本、萧弘诈伪皆发。由于证据缺失,皇室存在顾虑,难以在真伪问题上作出决断,萧弘在被首次遣返时尝被待以“不之罪,冀得其真”[7]8052。
第二,国舅案具有相对独立性。虽然朝官、宦官的矛盾斗争是国舅案发生的催化剂,但它本质上仍属于皇家内部事务,与单纯政治斗争的表现方式、处理方式有很大不同。国舅案是在甘露之变后第九周才发生,萧洪暂免于祸在相当程度上依赖了他尚在的外戚身份,这个身份令他与皇室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使仇士良不得不有某种顾忌,加上刘从谏上章事件的影响,仇氏一度转移关注点。直到开成元年(836)八月闽人萧本出现,仇士良才对萧洪采取行动,若非遭遇身份危机,国舅案的发生很可能再次推迟。
国舅案是文宗朝政局的缩影,它前承甘露之变,后接泽潞之役,对朝廷内外都产生了深刻影响。
首先,加剧了朝廷政局的动荡。国舅问题本是皇家内事,“但宦官和藩镇都介入其间,可见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已是无所不在”[1],这种斗争深刻影响着朝政格局。李训掌权之时,萧洪与其相互利用,虽在朝野中存在着怀疑舆论,尚无人敢冒险揭发;甘露之变后李训败死,萧洪失去托庇条件,仇士良趁机揭发国舅案,实现了排斥异己的政治目标,还在外戚群体中植入了亲信,加强了对皇室的控制,巩固了宦官集团的权势;即便是远在长安之外的刘从谏,也能通过国舅案这个事件来干预朝政,声援朝官集团。
其次,造成昭义镇与中央政府之间关系的恶化。刘从谏自镇泽潞以来,一直游离于中央控制之外,大和六年(832)入朝,目睹时政而“心轻朝廷”[7]8004;李训执政时,二人合作欲重组政治集团,但甘露之变使这一计划变为泡影,刘从谏事后奏劾仇士良,彻底得罪宦官集团,在宦官集团操弄下,昭义镇与朝廷关系显著恶化;刘氏又上章干预国舅问题,无疑是给这种关系火上加油,故史书言其“与朝廷猜贰”[9]6015。这种紧张状态一直持续至会昌年间。
最后,国舅案打击了文宗的外戚政策,削弱了皇权。众所周知,文宗是以皇弟而非皇子的身份入继大统,出身不“正”是他在政治上的最大软肋,在这种情况下,通过彰显“天子之孝”来增强统治合法性不失为一个可行手段,实际上文宗也在频繁实践这种思想,如特别下诏“诏令所施,不斥言太后,以宫名为称”[6]2199,抬高对三宫太后的尊崇等级;“膳羞珍果,蛮夷奇贡,献郊庙之后,及三宫而后进御”[6]2197,对“国舅”萧洪,“大和二年十月,赐绢五百疋、钱三百千、米粟一百石”[12];对萧本,“追封其曾祖倰为太保,祖聪为太傅,父俊为太师,赐与巨万计”[6]2201。正史关于文宗之孝的记载,至少在唐代中后期诸帝中是着墨最多的。但是国舅案发后,萧洪被贬死,文宗失去了塑造皇位正当性的政治资源,直接打击了皇帝权威,而且国舅之位易人,意味着皇帝失去了对外戚事务的部分控制权,皇室被迫放弃寻亲,“而太后终不获真弟”[6]2202。
国舅案是文宗朝的一起重大政治事件,它给后人提供了一个观察文宗朝政的窗口。然而长期以来它笼罩在甘露之变的巨大影响下,为研究者所忽视,只有真正重视国舅案,才能对当时朝政形成更完整的认识,这也是国舅案的最大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