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作品中的城乡冲突

吕 娜

一、研究城乡冲突的意义

沈从文是现代乡土文学的代表作家。早期的沈从文研究主要从阶级斗争的角度出发，以沈从文早年的创作和乡土小说为研究对象，认为沈从文的作品缺乏斗争性和思想性，是空虚无聊的作品，尤其是对他的爱情作品中性的描写持批判态度。当代的沈从文研究更多的关注其乡村题材的作品，对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世界的研究成为热点，同时注重沈从文作品的比较研究，尤其是将沈从文的作品与外国作家相比较。在此，笔者主要以沈从文的乡土作品和都市题材的作品为主要研究对象，探讨沈从文等作家作品中的城乡意识冲突，从而更好地理解乡土文学作家的创作观念和手法，从而对沈从文创作的题材的文学特点、情感表达、创作技巧和文学理解等方面能够有所帮助。

二、沈从文作品中的城乡冲突

一方水土一方人，正是不同的地域文化孕育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乡村与都市是两种不同的地域文化，正是地域文化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城乡意识的不同。

1.人生价值的冲突

人生的重要意义在于人生价值的实现，都市与乡村不同的人生价值观导致了其对生活不同的态度。《寻觅》当中的成衣匠，尽管遭受贫穷与死亡的折磨，但仍然一如既往地四处旅行寻找自己被拐骗的妻子，在他看来人应该在一份责任和一个理想上去死。沈从文笔下的乡村人物，尽管他们生活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是以一种认真的态度去生活，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沈从文用批判的笔调写出了城市当中的所谓高贵人的腐化堕落的生活状态，他们的生活充斥着欺骗，饱含着虚伪和无情。《绅士的太太》中，有一位家里有五个子女的妇人，甚至将自己的孩子赶到学校去，两个星期才允许孩子回家一次。绅士家庭的生活内容无外乎打牌、与情人调情或者谋取钱财，他们对自己的人生没有明确的定位，亲人之间缺乏起码的信任。夫妻之间温情脉脉的背后是虚伪和谎言，家人之间是冷漠的，对待下人更是刻薄。

沈从文通过乡村与都市人生价值的对比，揭示了人生价值应该体现在一份责任或一个理想上，乡村人朴实的生活追求，踏实的生活态度是他为之向往并肯定的。都市发霉的人生，游戏人间的生活态度是他的矛头所向。

2.爱情追求的差异

沈从文始终以乡下人的眼光来看待都市生活，在他的笔下，青年男女在选择恋爱的对象时超越了道德界限，与金钱地位也没有任何关系。如在《边城》中，翠翠的母亲和军官通过对歌相爱，虽然他们的爱情以悲剧收场，但是他们对爱情的忠诚却令人敬佩。在《绅士的太太》中，作者以讽刺的笔墨写出了两个绅士家庭的丑恶行径，绅士和太太们对家庭的不负责任。《八骏图》则写出了在青岛的八位教授的病态心理。

在沈从文的笔下，这些城里人表面道貌岸然，内心却是那样的丑恶，对爱情的游戏态度影响了他们对爱情的忠贞，尽管这些人有着较高的社会地位，但是与敢爱敢恨的湘西青年男女相比，其爱情观念的缺陷，对性欲与爱情关系的错误认识导致了他们性意识的扭曲。

3.个性品格的冲突

沈从文的作品中描写了形形色色的乡村小人物，这些小人物虽然平凡，但却拥有高贵的品质。如《边城》当中，渡头是公家的，过渡人不必出钱，但是有些人还是要给钱。老船工总是尽量将钱还给人家，老船工为了自己心安，总是用这些钱去买茶叶和烟草，赠送给过渡人。老船工忠于职守、朴实憨厚、安于清贫的品质跃然纸上。

与之相反的是都市中所谓高贵人的丑恶灵魂。沈从文在《绅士的太太》篇首说：“我是为你们高等人造一面镜子，以照出他们丑恶的嘴脸与灵魂。”偏僻的环境和明秀的山水，孕育了湘西淳朴的风俗人情，铸造着闪光的人性。沈从文正是通过乡村与都市的对比，深入地挖掘了湘西世界的人性美。

三、沈从文作品中的城乡嬗变

二三十年代的中国文坛出现了许多描写中国农村经济崩溃的现实主义之作，沈从文笔下的故乡是一个有着优美风景和善良人性的神话般的世界，即便如此，沈从文的作品依然反映了农村的嬗变。

1.乡村的嬗变

在沈从文看来，湘西的农民一方面固然有着原始的人性美，如勤劳、善良、朴实等，但是另一方面，沈从文也表现了湘西农民被时代和社会环境所扭曲，失去了原来的素朴。社会环境的影响主要指的是现代都市文明侵入乡村，乡村改变了原有的生活方式和人性。因军阀的混战不息，生灵涂炭，军队到农村抢劫，加速了农村的破败萧条。《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叙述了淳朴自然的苗人生活受到了破坏，即使最英勇的七个勇士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最终沦为野人。他们的逃避、借酒消愁，所建立起来的野洞王国最终也没有逃脱被毁灭的命运。

在沈从文的乡土文学作品中，尽管充满了乡村清新的泥土气息，他仍然没有忘记都市文化对乡村的渗透，边地原始自然生活秩序的改变，乡村人一旦进城之后生活态度的改变，无一不再诉说着都市文化的浸染。

2.都市的嬗变

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农村旧有的农业经济受到猛烈的冲击。这一时期军阀混战，加在农民身上的苛捐杂税也加重了农民的负担，农村经济濒临破产。《丈夫》农民生活的艰难，微薄的收入还要缴纳苛捐杂税，妻子只好到城市做“生意”，农村的破败导致了大量农村妇女的外流，到城市做各种各样的工。《上城里来的人》则叙述了因为遭到官兵的洗劫，家中一无所有，丈夫也去当兵，将来也可能去做抢劫的事情，妻子只身来到城市做工。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农民大量的涌入城市，在城市中艰难的生存，演变为城市中的工人阶级。正是城市和乡村逐渐密切的联系，乡村的生活方式和乡村人的思想意识都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乡村与都市的嬗变正是由此催生，并且不断地发展。

沈从文一方面描写了有着明净之美的湘西世界，这个世界远离都市，没有被尘世的喧嚣所浸染，保留着原始的环境美、风俗美和人性美。原始自然的环境之美滋养着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善良的人民。沈从文的都市作品则描绘了另外一幅画面，浮躁的城市气氛、肮脏的环境以及在现代西方文明冲击下都市文明人空虚丑恶的灵魂。都市人和乡村人的思想意识冲突主要体现在人生价值、爱情追求以及个性品格上的差异。这些差异是乡村和都市各自具有的特征，同时乡村和都市也在彼此的影响当中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