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中的东莞书写
——以詹谷丰与郑小琼为例

2018-02-09 15:23张丽凤
肇庆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郑小琼东莞书写

张丽凤

(广东财经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广州 510320)

东莞,5000年前已有人类聚居,在晋为郡,隋为邑,唐曰东莞,位于广东省东南部,南与深圳接壤,毗邻香港,背靠广州,地理位置优越,是一个历史悠久且近年又有较大发展的重要城市。尤其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东莞借改革开放之先风积极发展乡镇企业,很快由一个农业县发展成为城乡一体的新兴工业城市,并因接纳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而成为有名的“打工城市”,人们对东莞的印象也就此定格。然而,打开东莞县志,东莞悠久而又有底蕴的历史在文字中活跃起来,只是历史又像迷路的孩子不知如何从文字的迷宫中走出来与现实沟通呼应。因此,如何避免人们对城市浮光掠影及只鳞片羽的认识,建构和塑造一个融传统与现代于一体的东莞现代城市形象就成为非常重要的课题。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发现现代民族国家“认同感”的形成有赖于“想象的共同体”的催生。在一个有效的时空范围内,虽然人们未曾谋面,但某种共同体的“休戚与共”感却仍可以通过传播媒介——特别是想象性的如“小说”与“报纸”这样的“文艺”方式构建出来[1]。同时,古今中外的文学史也证明了文学为城市造像的事实。

一、城市与文学

文学与城市之间是双重共生的关系,城市为文学提供机会,文学为城市建构形象,这在古今中外文学史上早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正如左拉、博德莱尔之于巴黎,范仲淹之于岳阳,老舍之于北京,茅盾与张爱玲之于上海。作家叶兆言认为文学与一座城市的关系,不仅因为“它能记录一个城市,表现一个城市”,而且“还可以通过无中生有的想象,美化和创造一个城市”[2]。当某个城市在文学中长久地占据着位置的时候,人们对这个城市的认知与想象不自觉地会依照文本中的样子展开。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有学者提出“语词的城市”这一概念。作家笔下的城市往往被称为“语词的城市”,“语词的城市”“参与现在和未来人类对其生存空间——城市——的认识、想像和再讲述,并参与实在的城市规划和构造”[3]9。文本中的城市不是实体的城市,但却是人们立足于当下,借着历史的断壁残垣和断章残简以及历史的遗迹通过想象填补和构建出来的,而被建构起来的城市恰恰揭示了人类关于城市、关于自己的生存空间以及关于自己的创造物的种种矛盾与困惑。正所谓“或许,正是由于希腊神话和荷马史诗‘建造’了语词的特洛伊城,才使现代的考古学家寻访并发现了历史上的特洛伊”[3]9。文学作品可以通过想象为城市赋予历史的影像和记忆,让人理解城市的过去和未来,提升市民对城市的认同感。而优秀的文学书写,完全可以赋予城市景观生动的“体感”。

在当代文学中,有意从文学的角度描述并建构东莞的较具代表性的作家应是郑小琼和詹谷丰。郑小琼以个人的生命体验为基础从“当下”写起,詹谷丰则以富有“体感”的方式在“时光倒流”中追念和建构。从乡村来到东莞的郑小琼,敏感地感受到现代工业的工厂生活对身体和精神带来的双重压制与伤害。这座城市既为他们提供了谋生的途径,也切断了他们与故乡土地的关联,电子厂、五金厂、工地、流水线、城中村等成为他们生命的主要活动场地,机器成为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工卡和工号成为他们自身的代表。于是诗人有意识地以诗歌的形式为现代工业城市东莞造像,形象而深刻地叙写了这个城市在现代工业进程中经受的精神磨难。当人们循着《女工记》一首一首地感知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时,东莞东坑镇、东莞常平、东莞大朗镇等开始从中国的地图上凸显,镇下面的村子也因为郑小琼的书写而被人们熟知,南埔村、黄麻岭、大井头……它们就像东莞城市中的一盏盏灯,点亮了这座城市,虽然它们自身呈现的是现代工业的粗暴与黑暗。然而,对现实的愤怒与讽刺正是源于诗人内心深处的热爱,正如郑小琼自己所说的,“若干年后,我们才发现,真正热爱着俄罗斯的是索尔仁尼琴等人,是他们用自己的良心真实地记录属于俄罗斯痛苦的经验。”“对于世界,我们不仅只能是愤怒,更需要爱与宽恕”[4]。郑小琼在对东莞现代工业生活的书写与反抗中,确立了东莞的现代性价值,丰富了东莞的城市文化意蕴。正如查理德·利罕在陈述文学的意义时所说的,“人们必须转向内心,转向土地,让想象来重新创造现实,并洞察事物的意义,挽救这个已经堕落的世界。诗人的作用不是去解读自然的象征意义,而是去创造那种意义”[5]。郑小琼的诗歌正是以个体生命洞察了生存的本真,展现出工业城市东莞的现代质感与温度。

历史永远是我们想象当下的参照,詹谷丰有意透过文学的想象填补历史的空白,塑造一个有诗意的传统文明的空间,进而建构起东莞历史的诗意。《1823,道光年间的东莞》和《1730年的水稻》正是以确切的时间点来定位东莞并为东莞的历史造像。翻开东莞史志中的大事记,在颇为简单的文字记录中没有任何有关1823和1730年的相关事件。与这两个年代相近的记录,与小说呈现的内容又迥然不同。如在1730年前后涉及水稻收成的记录分别是“1686年,东莞大丰收”“1713年,东莞大饥,米价腾贵,每石卖至一两八九钱至二两不等。左都御史来粤,发常平仓赈粜”,然后就是“1777年,东莞饥,斗米卖至四百余钱”以及“1784年,东莞大丰收”等。同样,与1823年相近的记录是道光十四年(1834年),“六月,英舰2艘寄泊于外洋。总督卢坤即通知提督李增阶派参将高宜勇前往防范。”[6]除卢坤的名与小说中的县令尤坤有点相似外,也无任何其他相同之处。由此可以看出,詹谷丰对东莞的历史书写并不是对以往历史事件的文学再演绎,而是对历史空白的想象性填补。陈平原在研究北京城市形象时,特别提出“文学的都市”概念,他认为“谈论‘文学的都市’,乃是基于沟通时间与空间、物质与精神、口头传说与书面记载、历史地理与文学想象,在某种程度上重现三百年、八百年乃至千年古城风韵的设想。”[7]“文学的都市”概念的提出,进一步确立了文学对都市的建构作用,尤其是利用多层次的地方资源在更广阔的时空内完成对城市的建构。詹谷丰对东莞历史的书写,从某种程度上正是对东莞历史的诗意建构,是借助想象让城市的历史在文字中鲜活起来并与当下在参照中完成对话。

当詹谷丰和郑小琼分别以文学的形式从历史和当代对东莞进行刻画和塑造时,这座城市有了更多的意蕴。郑小琼对东莞的当代书写与詹谷丰对东莞历史的诗意建构,都呈现了文学与城市之间双重共生的互动性,尤其凸显了文学对城市的建构作用。

二、郑小琼对东莞的当代书写

郑小琼对东莞的书写是一种生命经验的记述,她写出了这个工业城市的冰冷与沉默,喧嚣与荒凉,以“机器”的概念以及“铁”的意象将生命的痛楚、时代精神以及城市症候表达得淋漓尽致。韩振江从“机器”和“铁”两个意象概述郑小琼的诗歌维度,认为其借助这两个意象完成了现代性的隐喻和现代人的隐喻描述[8]。在工业的城市中,人与自然开始分离并慢慢地被异化,正如“那台饥饿的机器”,不仅“每天吃下铁,图纸”,还吃下“星辰,露珠,咸味的汗水”“它反复地剔牙/突出利润,钞票,酒吧……”[9]42机器带来了城市的繁荣,同时也生产罪恶,“断残的手指”“欠薪”“阴影的职业病”都是工业社会带来的附属品,也是工业城市中工人惯常的生存状态。

在郑小琼的诗歌中,《黄麻岭》组诗是较具代表性的作品,她以鲜明的工业意象写出了生命的异化与悖论。如在《黄麻岭》一诗中,当“我”要“把自己的肉体与灵魂安顿在这个小镇上”时,当“我”在它的上面“安置我的理想,爱情,美梦,青春”,安置“我的情人,声音,气味,生命”的时候,它的“荔枝林”,它的“街道”,它的“流水线一个小小的卡座”一起成为“我”生存环境的构成要素,然而,异乡人的身份和工作的内容注定我要在这个城市中“奔波”,而“我”的生活也被“摆在塑料产品,螺丝,钉子”中,生活的全部就“在一张小小的工卡上……”[9]34城市中的乡村,变成一间间工厂,失去传统的温暖,带给人的全是工业社会个体生命的异化。在这里,人不仅与环境之间是隔膜和冲突的,人与自我也慢慢地分离。郑小琼对自己“生活”的描述,早已成为东莞城市生活的经典叙述,是千万个打工者的生命写照:“你们不知道,我的姓名隐进了一张工卡里/我的双手成为流水线的一部分,身体签给了/合同,头发正由黑变白,剩下喧哗,奔波/加班,薪水……我透过寂静的白炽灯光/看见疲倦的影子投影在机台上,它慢慢地移动/转身,弓下来,沉默如一块铸铁”。个体生命慢慢消失变成“疲倦的影子”,有生命意志的“我”却“不知道该如何保护一种无声的生活/这丧失姓名与性别的生活,这合同包养的生活”[10]65。除了自我的异化,诗人还写出了生活的悖论,当钉子无情地钉进打工者的身体,“把加班,职业病/和莫名的忧伤钉起,把打工者的日子/钉在楼群”的时候,也就“摊开一个时代的幸与不幸”,因为面对一枚枚疼痛的钉子,“有人正靠着它活着”[9]41。郑小琼以生命的痛感与生动的隐喻写出了现代工业社会的真实。

郑小琼并没有将诗歌禁锢在书写自我的“铁样的打工人生”[10]81中,而是以坚定的信仰和无限的热情挺进城市的内部,以强有力的讽刺与批判书写出城市的多层次性。对于城市精神的书写,郑小琼除了发现和创造“铁”的意象外,“人行天桥”成为她概括城市的另一经典意象。在诗中,诗人开头就以不间断的语气述说了城市中汇集的人的复杂性:“广告牌霓虹灯巨幅字幕上微笑的明星乞丐商贩子流浪汉一个不合法的走鬼三个证件贩子聚集的人行天桥,难以数清的本田捷达宝马皇冠的轿车装饰着这个城市的繁荣,珠江嘉陵南方摩托车装饰的小商人走过,一辆自行车八辆公共汽车的小市民手挽着手穿过汊形的街道河流,我是被这个城市分流的外乡人挤上了世纪广场的人行天桥”[10]92,与人员的复杂相联系,隐藏在人们背后的生存状态更是千姿百态,乃至千疮百孔。被警察追赶的小贩,出卖肉体的妓女,被治安员查暂住证的外乡人,要发财的传销公司……无不以扭曲的生命诠释发展中的城市。当然,诗人并不只是为了描述城市,而是试图在尖锐的描述中发出有力的追问,现实何以如此荒谬不堪。“在这个不祈求上帝的年代,教堂如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官商们共建的楼群在不断的繁荣着腐败的蛆虫。一个讨不到工钱的外来工从第四十八根铁柱跳了下去”“一个派出所长借助法律带走了三个妓女,然后将她们压在身下”“蛤蟆镜下的人才市场上用法律的口气写着人人平等!我在这张招牌下让两个治安队员拦住,‘拿出你的暂住证’”……[10]94。她是借助诗歌的柔软来对抗现实的残缺,“如今,民族主义者习以为常的愤怒,它们跟/残缺的制度一样,同样让我心怀恐惧/我,只留下荒废的诗歌在低声说着:爱![11]”正是因为诗人对现实的有力介入,“人民文学奖”的评委会认为她比较成功地揭示了“铁与塑料的现实与隐喻,为我们对现代工业制度的某些不健全与反人性进行反思与质疑提供了个人的例证”[12]。郑小琼正是用诗歌写出了人身体和精神的疼痛,写出了当代城市的精神向度。

三、詹谷丰对东莞历史的诗意建构

东莞为岭南古邑,锦山碧水,钟灵毓秀,文风悠远,民风淳厚,素有“鱼米果之乡”之称。如果说郑小琼着重从当代的生存状况来展现东莞,詹谷丰则尤其注重透过东莞的历史书写完成对东莞历史的诗意建构,尤其是《1823,道光年间的东莞》和《1730年的水稻》两篇小说,是作家在文学中书写呈现不同于史志记录东莞的典型实验。从故事的构思及引用看,《1730年的水稻》与《1823,道光年间的东莞》有跨越百年的联通,尤其从与铁匠相关联的命案故事可见一斑。前者说到的“去年的凶杀案让东莞富商陈光祖一家十几口人命丧黄旗山”,很容易让人想到后者写的凶杀命案——东莞大户陈辉祖一家老小三十几口人在旗峰山上被人杀害,虽然在两个命案中铁匠的命运截然不同——前者中的高佬蔡因为县丞唐岐的明察秋毫而躲过一劫,而后者中的巴铁匠在公堂之上喊出的“冤枉”并没有使其躲过腰斩的命运。故事的相似显然不是作家写作素材匮乏所致的巧合,而是作家有意为之,即其毫不掩饰是在编排故事建构历史。

与郑小琼书写工业时代人与环境的分离和冲突不同,詹谷丰有意书写农耕时代的东莞,展现农耕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淳朴以及人与环境之间的和谐。以《1823,道光年间的东莞》为例,故事框架是东莞的大户陈辉祖曾借科举博彩的形式发家致富,结果扰乱了乡村的生活方式,最后被人暗暗杀害。与以往相比,1823年的东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正所谓“如今,田野里不见了牛拖着犁耙飞跑,巴铁匠的小铺里像冬天一样死寂”,而“这一切,都是陈大户陈辉祖的科举博彩带来的”[13]6。面对这样的状况,人们虽然心知是陈大户的博彩所致,却少有人出面主持公道。一是因为“陈大户对人和善,很少摆大户富人的架子,加上他喜欢救济穷人,又不时做些修桥补路的善事”“口碑甚好”;二则因为其官府上下“又勤加走往,逢年过节一应打通”,是当时风头劲健的人物[13]12。正当民不聊生之时,一个神秘颇有豪侠之气的曹猛仔“杀陈雪恨”,结束了陈家三十多口人的性命,由此纠正了该地正被破坏的生活方式。从此,人们对博彩少了几分热闹,“田野里多了几分生气”,正所谓“世世代代在土地上耕作的人们终于明白,只有土地,才是他们相依为命的根本”[13]14。虽然小说的结尾以巴铁匠被“正法”结束,但“巴铁匠被腰斩的时候,旗峰山上的日头起起落落已转到了道光四年”,而“道光四年的东莞,已复归平静,没有了县试、乡试的博彩”[13]16。

显然,作家无意在历史的案件中追求是非曲直充当断案的智者,只是以历史现实的逻辑展现当时生活的横切面,以充满“体感”的细密文字让读者在并不完整的横切面中感受历史生活的温度与向度。正如小说开篇写到的“当日头从旗峰山上升起来的时候,东莞县令尤坤正在县衙内那株苍翠虬曲的千年古榕下练剑”,但由于“南方雨水丰沛,空气湿润,地下的青砖长了薄薄的一层青苔,有几分湿滑”。因此,县令“尤坤踢腿亮翅的时候便有几分收敛,不敢放肆用劲”[13]1。接下来不管是落在县令脸上的鸟屎还是忽然变了颜色的太阳,都以带有“体感”的语言使故事显得更加真切。在叙述故事的过程中,作家在字里行间十分注重对自然环境的诗意发现,如书写乡试的龙虎榜时,作家以自然界的变化“桂花飘香的时候”来界定时间。相反,在书写时间的时候,作家有意将传统的习俗穿插其中,“在九月初九重阳节这个登高的日子里,东莞大户陈辉祖带着全家老小三十多人去老家瑶山拜祭祖宗”[13]12。在作家笔下,对自然美的发现,并不是文人墨客的特权,而是普通人情感的自然表露。正如巴铁匠上旗峰山为老婆祈福之时,“目光落在山下久久收不回来”“站在旗峰山半腰上,半个东莞尽收在眼里,绿的是树,蓝的是水,黑的是屋,牛绳一般穿来绕去的是官道土路”[13]11。此外,山歌的插入也增强了小说人物惬意的生命状态。

与《1823,道光年间的东莞》着意写历史上人与环境、土地的关系不同,《1730年的水稻》则写出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从题目看,该小说写的是那年的水稻,仔细阅读才发现作家写的是那时的人。正如小说开篇写到的“东莞县丞唐岐是在1730年毒辣的日头底下突然产生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的”[14]87。循着作家的叙述,不可思议的念头源于县丞看到百姓生活的疾苦,而想到让狱中的犯人限时出来帮助收割水稻,犯人们也皆守信按时归来。在一个简单的故事中,写出了当时官民、母子、乡邻、官员乃至陌生人之间的温情与信任。如写官民之间的情谊,唐岐体恤民情,看到羸弱的老妪栽倒到稻田内心痛楚并试图找到解决办法,公堂之上看到半仙被打亦于心不忍而喝住公人,断案时能明察秋毫还人清白,平日里经常独自一人“悄无声息,鱼一般游进了东莞的汪洋大海”[14]90去视察民情。当他走过一条条平直的石板官道和狭窄松软的乡间小路之后,脑子里便印上了这些沾了阳光气息和炊烟味道的地名,印象一点都不比那些市井地名模糊。在写亲情乡邻时,特别写出老妪的儿子阿坤之所以进监狱是因为孝顺——“去年春荒的时候,担心老娘饿死,就偷了温塘一家大户的薯种”[14]89;坤仔帮助非亲非故的卢婆是因为善心。即使是对陌生人,也竭力相助。正像阿坤在复命途中遇见遭蛇咬了的陌生人,他冒着误了时间就被官府惩罚的危险将人“背到东莞远近闻名的蛇医刘家中”,且不管“路上的崎岖与黑暗”,虽然实际上阿坤因为这崎岖和黑暗失足跌落到一丈多深的沟中[14]97。

小说中,东莞县丞唐岐借助1730年的水稻完成了当时种种关系的鉴定,作家则借助唐岐完成了对东莞历史的想象性建构。正所谓“1730年的时光和雍正的威名连在一起。那个朝代东莞的道路松软,即使是青石板铺成的少数几条管道,也一律狭窄,它没有如今高等级公路的收费亭和绿化带,所有的道路,都无法隔断官员和百姓的相遇和对视”[14]90。所以,最后当“东莞县丞眺望到了黄旗山上巨型灯笼的亮光”[14]97时,他看到的正是一种希望,是为官清廉、体恤民情可以照亮人心温暖的灯笼。由此,就使得现实中的旗峰公园联通了古景之意蕴,融明代的“黄旗廉泉”与清代的“黄旗岭顶挂灯笼”于一体,东莞的历史文化意蕴更加浓郁。

赵园在考察北京这座城市时,特别提出借助文学研究城市的想法,“我越来越期望借助于文学材料探究这城,这城的文化性格,以及这种性格在其居民中的具体体现”[15]。当郑小琼以现代工业中冷酷的“铁”的意象犁开现代人的精神田地,詹谷丰从传统文化的“田园”诗意来扩展城市的温情建构现代人的精神家园时,他们的文学书写都已经呈现并建构了东莞这座城市的精神品格,东莞也获得了在文学中展现自己的机会并在当代文学中占有了一席之地。当作家们在文学中书写和构建城市的形象时,其意象、语言、故事等的选择本身都显示出作家对现实的挺进力度及对理想状态的设想,“城市存在于其‘文本’中,文本涵盖了心理体验、历史、文化价值,它们‘通过形形色色的形象、外形,不是表明了什么创造了城市,而是表明了城市使什么成为可能。’[16]”可以说,郑小琼和詹谷丰立足东莞,分别从当代精神面向及历史的诗意建构完成了对东莞的文学性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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