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素养成绩单评价系统对我国高考改革的启示

陶百强

（江西金太阳教育研究院，南昌 330032）

美国传统高中成绩单起源于一个多世纪前，美国素养成绩单联盟（Mastery Transcript Consortium,MTC）认为，传统成绩单是“破工具”，并给它定了“七宗罪”，如强调信息获取而非意义创造，忽略非认知因素，在学科交叉时代鼓励学科分离，引导学生重视外在而非内在动机。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为了国家利益如提高冷战时期竞争力、维护全球领先地位，美国政府强化教育考试，提高了教育平均水平，但考试被滥用为评价学校与师生的主要依据，破坏教育公平，扼杀学习兴趣，无法测量创新能力等。改革传统成绩单是为了减负，培养学生内在学习动机，改变应试教育倾向，强调传统考试无法测评的素养。

新推出的素养成绩单（MT）评价系统含61项指标，分属8类能力：1）分析与审辩思维；2）沟通能力；3）领导力与团队协作；4）信息与量化素养；5）全球视野；6）适应性与探索力；7）诚信与决策力；8）思维习惯。这种成绩模式与近年风靡全球教育界的核心素养类似，在目前世界各地仍不同程度重视考试的情形下，该成绩单模式创意十足。

国内自媒体对美国的素养成绩单反应热烈，让人误以为不用SAT、ACT成绩而用MT申请高校，误以为这一定是近期美国高校招生新举，但MTC官网承认改革是马拉松而非冲刺[1]。美国主流媒体评论很少，《华盛顿邮报》两篇专栏文章均持悲观态度，认为零和博弈的名校录取无法为学生减压[2-3]。国内自媒体报道MT获美国大学申请系统Coalition for Access,Affordability and Success（CAAS）支持。起源于2015年已逾130所名校加入的CAAS是继影响力最大的Common Application（CA）申请平台后的新兴申请平台，近年发展迅速，新系统申请时除考试成绩外，学生从9年级起就可上传实践记录到平台虚拟储物柜。CAAS系统跟其他申请平台一样需提交考试成绩和高中成绩单。

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曾试验过个人潜力指数评估（ETS®Personal Potential Index），目的是在GRE外，为大学申请者提供“非认知技能和个人核心品质”评估信息,评估6个维度：知识与创造力、沟通、团队协作、抗打击力、计划与组织能力、道德与诚信。该项目历经10年研发，于2009年推出，却于2016年7月1日终止。

美国宪法不含“教育”（education）一词，其教育多元化且高度自治，各界对考试观点不一，媒体常有反考试集会报道，但也有专著维护考试[4-5]。美国高校自主权大，极少数学校只受理CAAS平台申请，有的则既接受CA申请，也接受CAAS申请，因此，这两个申请系统会并存多年。素养成绩单是否取代传统成绩单取决于高校认可度。素养成绩单更可能发展为一份招录信息，而非挤掉标准化测试。

“无为”哲学出自享誉中外的《道德经》，哲学价值巨大，其宗旨是不过多干预，以充分发挥创造力与自主性。世界管理大师德鲁克说：“我们所说的很多管理，会让人更难去做事情。”微创管理（Minimally Invasive Management）认为，管理者所做的最好事情就是别阻碍真正在工作的员工[6]。微创管理与《道德经》第17章中管理4层次的最高层次“太上，不知有之”不谋而合。世界军事名著《孙子兵法》中“不战而屈人之兵”与工程领域的无损检验同理。医疗中，感冒、轮状病毒肠炎等自限性疾病不药而愈也体现“无为”哲学，如对普通感冒目前抗病毒药与抗生素都无效,流感主要应对措施是充分休息、足量饮水、避免劳累，一些抗病毒药仅在流感症状出现前一两天有效且功效极其有限，故感冒药一般无法治本，仅缓解症状。药物代谢机制验证了医学巨著《内经》对药物毒性的认知，药物通过肝脏代谢或生化转化，主要通过肾排到体外（某些药物随胆汁、汗液等排出），药物和毒物间无严格界限，任何药物剂量不当都可产生毒性反应，本可不药而愈的感冒除非特殊情况一般不必用药，更不必随意输液。MT项目的“不考而选”与“不药而愈”异曲同工，达到目的且避免考试的副作用，无疑是大学招录的最高境界，但“不考而选”在我国有历史教训，如“文革”期间的推荐制和现代保送生制度。“不考而选”在美国近年也难以实现，前总统奥巴马2015年12月签署的《让每一个学生都成功法案》（Every Student Succeeds Act）要求各州进行年度测试评估学生进步情况，确保向各方提供关键信息。高中成绩及ACT、SAT成绩目前在美国很重要，在招生资源有限时，成绩是录取重要指标。综上预估，美国近年不可能让考试退出历史舞台。

中外教育测评弊端相似：滥用误用考试、考试局限性凸显、应试倾向浓、测量功能有限等。我国先哲的“无为”哲学应体现到教育测评领域，即倡导微创教育测评（Minimally Invasive Education Assessment，MIEA），以减少考试的负面反拨效应，但实践中因测评决策欠妥而致潜在危害，如中考体育被定性为常模参照性测试，媒体曾报道考生服用兴奋剂以提高分数。

美国前心理学会主席、心理测试学家斯滕伯格提到SAT、ACT测试欠完整，只能测试记忆、分析能力，而应选拔具备分析能力、创造能力、运用能力（实践能力）及智慧能力（wisdom-based skills）4种技能的学生[7]。考试的局限性和副作用等促进MT出台，它对非认知因素的重视值得借鉴，非认知因素是影响教育成就的重要元素[8]。我国于2014年启动试点的“分类考试、综合评价、多元录取”的高考综合改革也旨在突破唯分录取，MT值得持续关注，其素养评估策略可供我国综合评价参考。

基于微创教育测评理念，以生为本，借鉴国外，立足国情，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的多渠道（考试入学、特才申请入学、优才申请入学、高职申请入学）、多元考试招生制度。鉴于我国国情，考试会较长时期作为录取主要依据。美国高校招生MT模式对我国高校招生有如下启示。

第一，高考改革公平为先。

MT明确了素养维度，而美国藤校录取无明示标准，可能被批不公，但基于人性考虑此乃最佳选择，个案录取是为了规避申请者按录取标准应试，避免申请者记录雷同而无法选择。名牌大学总会收到大量申请，全面评审变得更具挑战性。美国藤校录取充分考虑弱势学生录取公平，如公开新生构成与比例，照顾家庭首代大学生，资助低收入家庭学生，如哈佛大学高达70%的本科生由学校资助[9]。

公平是我国高考改革指导思想，是全球避免阶层固化之意。由私立学校发起的MT项目除非研发出效度、信度和公平性无瑕的素养评估策略，否则不适于我国。鉴于对公平的追求与诚信现状，我国高考较长期宜以考试入学为主渠道，但为了减少高考对不擅长考试者造成创伤，建议为不擅长考试而素养表现卓越者建立申请入学通道，也可抑制一些地区以考代学代教的应试现状，完善高考制度设计有助于改变我国基础教育生态，也避免过度应试威胁分数推断[10]。除了制度设计，在具体考试设计上应体现公平。我国高考改革平衡公平与科学的难度远超美国，需更大智慧以平衡各方利益诉求。

第二，减少高考考试数量以减负，践行微创测评理念。

促进学生健康发展是《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提出的考试招生制度改革原则之一。基础教育学业负担重的根源在于社会分化和非公平就业现象（文凭歧视与文凭通胀），西方有《公平就业法》抑制文凭通胀，就业本应基于能力而非文凭，我国大学毕业率畸高也助长了文凭通胀[11]。从2014年浙江省、上海市高考综合改革试点情况看，一年多考后出现学生负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的问题[12]，且等值技术处理条件不成熟时实施多考值得商榷。为了真正减轻学生负担，要减少高考考试数量，可考虑将我国合格性学考压缩到5科（语文、数学、外语、社会、科学）且定位为标准参照测验。

第三，深化高考内容与命题改革，持续提高考试质量。

目前新的高中课程标准刚刚公布，我国将大力推行核心素养教育，其中有的素养可用考试测评，如思维能力特别是审辩（或批判）思维能力。取消考查识记层次的高考题型，可借鉴境外思维能力测试命题技术，如剑桥思维能力测试（TSA）。研究世界各地大学入学考试，完善考试大纲与命题技术，研发思维能力测试题型，避免学生通过海量刷题就能快速提分，通过内容与命题改革引导学生切实提高核心素养而非考分。各科加重思维能力考查，如我国台湾地区高考国文卷的读写融合题型凸显对思辨能力的考查；美国SAT循证阅读和写作也融入了思维能力考查。审辩思维能力也可用多项选择题测试，如美国联邦政府岗位申请考试中审辩思维题型为选择题[13]。随着核心素养指导下的我国高中新课程标准的推出，基于核心素养的高考和命题改革是重要的研究课题。

最后，兹引用梁实秋《谈考试》中的话结束此文:“考试属于‘必需的罪恶’，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之前，考试还是不可废的。我们现在所能做的，是如何改善考试的方法，要求其简化，要求其合理，不要令大家把考试看作为戕贼身心的酷刑！”[14]

[1]How to Turn Ideas into Reality:An Update from the MTC[EB/OL].[2017-12-28].http://mastery.org/how-to-turn-ideas-into-reality/.

[2]RAMPELL C.Why getting rid of grades would help rich students—and hurt poor ones[EB/OL].（2017-05-11）[2018-01-01].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why-getting-rid-of-grades-wouldhelp-rich-students--and-hurt-poor-ones/2017/05/11/b038f90c-3683-11e7-b4ee-434b6d506b37_story.html?utm_term=.1624aa97 d539.

[3]MATHEWS J.No more A’s,B’s or C’s?That’s what some private schools are talking about[EB/OL].（2018-01-01）[2018-01-01].www.washingtonpost.com/local/education/no-more-as-bs-or-csthats-what-some-private-schools-are-talking-about/2017/12/17/9d4278b8-df9e-11e7-bbd0-9dfb2e37492a_story.html?utm_term=.8a8dc2a4bc40.

[4]RICHARD P.Kill The Messenger:the War on Standardized Testing[M].New Brunswick,NJ:Transaction Publishers,2003.

[5]PHELPS R P.Defending standardized testing[M].Mahwah,NJ: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2005.

[6]KOMISAR R.Be a Minimally Invasive Manager[EB/OL].（2013-10-31）[2018-01-01].http://blogs.hbr.org/2013/10/be-a-minimally-invasive-manager/.

[7]STERNBERG R J.College Admissions for the 21st Century[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0:4.

[8]KHINE M S,AREEPATTAMANNIL S.Non-cognitive skills and factors in educational attainment[M].Rotterdam,The Netherlands:Sense Publishers,2016.

[9]Understanding our Financial Aid Program[EB/OL].[2018-01-02].https://college.harvard.edu/financial-aid/how-aid-works.

[10]American Educational Research Association,American Psychological Association,and National Council on Measurement in Education.Standards for Educational and Psychological Testing[M].Washington,DC:American Educational Research Association,2014:197.

[11]邬大光,滕曼曼,李端淼.大学本科毕业率与高等教育质量相关性分析:基于中美大学本科毕业率数据的比较分析[J].高等教育研究,2016（12）:56-65.

[12]谈松华.高考改革:历史经验与时代使命[J].中国考试,2018（1）:1-7.

[13]2018 PMF Assessment Preparation Guide[EB/OL].[2018-01-01].https://www.pmf.gov/media/103948/2018-pmf-assessment-prepguide-10-18-17-315pm.pdf.

[14]梁实秋.谈考试[M]//梁实秋杂文集.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04:109-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