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著名的某某某

杨雷

记得多年前，去参加一个新闻培训，讲课的是一位据说很牛的报社副总。一开始，副总自我介绍，我就是著名的某某某，大家都笑了，说副总真幽默。著名的某某某没有笑，开始讲述其光荣史，大家不敢造次，都正襟危坐。讲了半个小时光荣史后，下面有人开始松领带，解扣子了。当副总终于开始讲“新闻就是‘狗咬人与‘人咬狗”时，已经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打“愤怒的小鸟”了。

有朋友说，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会刻意高调的。就如真正的武林高手，犯不着在大街上摆场子耍花腔，但是总是有一些人唯恐令名不彰，凡出场，必冠之以“著名”“知名”，实在不行，“资深”也行。这和某些娱乐明星出场必“艳压”或“力压”，一个路数。

高中时的语文老师曾断言，凡作家名字前加著名二字的，都是不知名的小角色。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著名作家鲁迅的？想想也是，真正的大佬根本不需要这些前缀装点门面，因为自己的名字就是金字招牌。

但倘若自己的名头还不够响亮，怎么办？也有招儿，我不是著名的某某某，但我可以是著名的某某某的某某某。在众声喧哗时，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我与著名的某某某，一起同过窗，一起睡过炕，一起扛过枪……前天还一起喝酒来着，他那酒量……啧啧……语气越随意，越像真的。网上有篇文章《如何显得你上头有人》教导有方：切记不要称呼大人物的头衔，那太生分。越是毫无顾忌地喊人家的小名诨名，越是显得你真的“上头有人”。

2013年门罗获诺贝尔文学奖当天，《如何优雅地伪装成一个门罗粉》就火热出炉了。“Munro还是获奖了，想起五年前的一个午后，在波士顿大学图书馆徜徉，阳光照在书架上，就是这本《Runaway》。无意中抽出，不料竟从此结缘，那一天，有如天启。”“五年前，波士顿……”时间地点，天衣无缝，各种高大上，信手拈来，这装的，给十分！

明人张岱的《夜航船》中，有这样一件挺有意思的事。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以为大儒，拳足而寝。后来听其语有破綻，便问：“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士子说：“是两个人”。僧又问：“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说：“自然是一个人！”僧人笑了：“这等说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穿长衫的不一定是书生，也可能是草包；也给著名的某某某们提了个醒儿，高谈阔论，目中无人时，别忘记了，自己的言语也免不了让别人“且伸伸脚”。

【原载《中国新闻周刊》】

插图 / “且待小僧伸伸脚” / 李卫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