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向科技强国的基础研究

2018-02-08 04:21万钢
中国学术期刊文摘 2018年13期
关键词:强国基础领域

万钢

【作者单位:全国政协、科学技术部、中国科学技术协会】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研究面向科技强国的基础研究工作,这也是继2015年3月会议后第二次专门以香山科学会议的形式探讨基础研究工作,特别感谢徐冠华部长以及基础研究领域的专家到会,与相关部门一起探讨基础研究工作。

去年5月30日党中央国务院隆重召开了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两院院士大会、中国科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习近平总书记发出建设世界科技强国的伟大号召。过去一年,大家深入思考研究我们的科技工作实践,提出了一些值得深思、也是原先有所考虑的一些问题,这是对坚持走中国特色自主创新的道路,深入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实际行动。这一年来,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科技创新的新思想、新理念、新的战略部署,我们大家深有感触。

今天香山会议,我想有三方面想法。第一,落实习主席的号召,面向科技强国这个目标,我们对基础研究的规律、未来的部署以及我们共同的努力来进行研究探讨。为此科技部开了部务会、党组会做了专门的研究。第二,香山会议的特色是科学民主,科学和民主实际上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今天大家可以在这个会议上畅所欲言、言无顾虑。第三,这也是政府职能转变,开门办提案的一个办法。听了大家的发言,之前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包括子和等人的提案以及大家在科协会上提出的问题,问题都很好,过去一年时间,有什么好的地方,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们共同来讨论。

1978年邓小平讲话发表带来了科学的春天,其后,我国就一直在推进科技体制改革。记得我还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科研经费就是给几个学校,你一家十万,他们一家二十万,后来进行体制改革,按照需要先是启动了攻关计划。然后随着国力的增长,启动了863计划,选定了一些高技术领域,提出要跟踪世界的潮流。后来又启动973计划,作为实施科技强国、科教兴国和人才兴国的重要措施。今天,我们站在新的时代节点来讨论科技强国和基础研究的问题,是十分重要的。我以前也是在科技部的计划布局下搞科研,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就搞专项。今天,我跟大家一样,做一个发言,谈谈我自己的感想。

我大概有三方面的思考,跟大家一起研究。

第一,我们要深刻认识建设世界科技强国对基础研究的新要求。

我们今天要讨论的事情不是我们过去所经历的,而是面向未来的事情。中央提出了科技强国这个目标的时候,“三步走”的路线是很清晰的,到2020年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到2030年跻身创新型国家前列,直到2050年达到科技强国,这个目标都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实现的,所以我们今天首先要研究在科技强国下的基础研究是什么样的新要求。我们大家共同认识到,基础研究是科技强国的基石。

什么是科技强国?实际上科技强国这个理念是习主席在中央政治局学习的时候就提出来,要我们制定面向未来的中国创新驱动发展的战略纲要,这个纲要前后共征求了大概8千多人次的意见,大家对什么是科技强国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对于科技强国,我认为首先是具有强大的创新能力,有一支能够支持高水平研究的战略力量,能够涌现出原始性创新成果和国际顶尖水平的科学大师、科研队伍,也意味着科技创新要提高社会生产力和综合国力,构建国际竞争先发优势的核心支撑。

所以我们认为,基础研究是科技创新的发动机,是形成强大创新能力的关键,在世界科技强国的建设当中发挥基础性的作用,这是我们对基础研究的认识。

所有世界强国的先决条件都是有强大的基础研究。回溯历史,美国、英国、德国、日本等发达国家,无一不是抓住了科技革命的机遇,依靠基础研究的能力和重大的突破来带动技术的变革,带动产业的发展,跻身于强国之列。

本世纪初以来,新一轮的科技革命加速推进,一些基本的科学问题实现重大突破,特别是随着信息社会的发展,多学科的交叉融合越来越多的产生出新的原始性成果。同时,基础研究到产业化的周期大大缩短,国际竞争朝着基础研究前移。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建设科技强国没有基础研究是不可想象的,打造强大的基础研究能力,才能够在全球的创新当中赢得优势、抢占先机,急流只有勇进,不进则退。

对于科技强国,从经济的角度分析,往往是评判产业和产值规模;从科技的角度看,最重要的还是人才。今天,中国的科技实际上站在要强未强的阶段,跟我们的经济一样,在要富未全富这样一个阶段上,一个上升的趋势是大家都认可的,但是在这个趋势上你能不能爬过这个坎,这是一个大问题。所以我们在这个坎上的时候既要往前看,也要往后看。

回头看一看,我们国家的基础研究还是发展很快,应该说目前我国的基础研究能力在不断增强,已经形成了一个门类齐全的学科体系,从我国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可以发现我国学科分布是很齐全的,但是如果仔细分析可以发现不同学科之间发展不均衡,这是我国最大的特点。世界上能够支撑门类齐全的学科体系和高水平队伍的国家,估计美国算一个,欧盟从总体的角度看学科基本都覆盖了。最近的中欧科技创新对话也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我们和德国的创新战略拿出来比较的话,也有很明显的特点。我和德国相关单位讨论的时候,他们很多学科都没有,他们也很关注我们一些学科在他们那儿都没有覆盖,我们有很多学科是他们覆盖不了的,但在覆盖了的学科当中他们是领先的。特别是得益于21世纪初实施的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基础研究投入大幅度增长,科研力量和基础条件进一步加强,国际影响力显著提升,从论文数量、引用率来看,都在不断攀升。我们在化学、物理、材料、工程、数学等领域已接近前沿,铁基超导、中微子、量子通信、纳米、空间科学、干细胞与再生医学等领域,都快速发展。重要的是,我国科技和经济紧密结合,航天、深海、高铁、核能、超算、移动通信、互联网、可再生能源、新能源汽车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正走向世界前列。

根据最近召开的国际清洁能源部长会上的数据,去年我国电动汽车产销量达到50万辆,占世界一半,保有量达100万辆,也占世界一半,这些数据也得到了确认。从这个方面来说,我国进步明显。国家中长期科技发展规划为我国的发展,特别是科学技术的创新,为实现进入创新型国家的行列,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国创新型国家的排名从制定规划时的第20名,发展到现在的第18名,所以实现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中在2020年进入前15名的目标还需要相当大的努力奋斗。

经过改革开放30多年的努力,我国已经成为全世界有影响力的科技大国。目前我国正处于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点的突破向系统能力提升的重要时期。一些重要的前沿方向开始进入到并跑和领跑的阶段,在一些重要的产业领域,这些年来一直提出要发挥后发优势,引进吸收再创新,包括集成创新,我们逐步的也做到了后发先至。

目前我国科技创新处于“跟跑、并跑、领跑”三跑并存的阶段,领跑、并跑领域大概占了50%左右,跟跑的占了50%以上,这也给我们带来一些新问题,处在不同学科和不同产业领域的判断不一致。刚才有的同志说困惑,这个困惑本身就不一样,我们不是一二一齐步走的,不同学科领域的发展阶段差距很大,总体上所有学科国际排位差距拉得很长。中国在产业领域当中有200多个产品绝对数量是全世界第一的,但是有很高影响力的并不多。所以不同领域有不同的呼声,从国家战略高度看,我们今后如何部署,如何能够真正逐步的构建我们的先发优势?这是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我们在领跑的领域,要把握住时代的时机,要认准方向,要勇闯无人区;在并跑的领域,要准备超越,要敢于弯道超车;在跟跑的领域也不能亦步亦趋,要采取差异化的策略,跨越式发展。综合来说,我们不能仅满足于三跑并存,尽管我们知道三跑并存会存在很长时间,我们在一些学科和行业领域暂时还不能跟上世界先进国家,可能再过十年八年以后也仍是如此,但是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共同的策略,必须要有共同的思维,那就是我国必须要形成新阶段的发展战略,才能够不断往前发展。

在座的各位专家涉及的学科也是如此,走在前面担心,别让人给追上,走在后面的也担心,别差距越来越大。但是有一点我想是最关键的,就是要加强我们的基础研究。我最深的感受,现在全社会都关注基础研究,你到哪个企业,哪怕到一个双创的小企业,他也跟你谈基础研究。在当前的发展阶段,我们要既要关注探索未知的科学问题,走到学科的最前沿,又要重视从实践中凝练科学问题,让我们的产品,让我们的产业做得更强更好,才能实现跨越式发展。

所以从新要求的角度上看,基础研究要能够成为提升我国原始创新能力的一个关键抓手。基础研究并不等于原始创新能力,它是原始创新能力的一个必要条件,企业实际上很重视基础研究,他们希望能够把基础研究用到实践中。所以我们必须要认清基础研究能够提升我国原始创新能力。

近几年来基础研究发展有许多新的趋势。第一,科学探索不断向宏观拓展、向微观深入,交叉融合汇聚不断加深。我听好几位大科学家谈到这个趋势,这都是基础研究的前沿。第二,基础研究进入大科学时代。许多重大的科学问题不仅需要通过国内,还需要国际上大科学工程、大科学计划来完成。脑科学光靠中国人搞不成,所以编制脑科学重大项目实施方案的同时,我们也启动了脑科学国际大科学计划的设计,这也是为什么习主席在五中全会结束讲话中特别提出来的原因。实际上,无论是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还是欧盟,都很愿意合作。脑科学的内容在973计划中进行了长期部署,这也推动了脑科学计划的发展。第三,一些基本的科学问题孕育着重大的突破,催生新的重大科学思想、科学理论,产生颠覆性的技术,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要抓紧时间启动面向未来的变革性技术关键科学问题重点专项。专项的总体思路是很明确的,就是要加强开放性和灵活性。而且很多计划,实际上初期不需要很大,发展到后期会越来越大,脑科学、纳米科学正是如此,这需要我们的努力,新阶段的基础研究要顺应这些趋势。

我们也一直在研究,为什么我们还不敢说我国是一个产业强国,为什么还说是一个大国而不是强国。我国和发达国家的差距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关键领域受制于人;一个是重大产业被锁定在中低端。这些实际上也说明了我们基础研究不足的地方。大家现在都关注基础研究,我觉得目前基础研究存在四个方面的不足。

第一,投入不足。现在我们都在说,包括在政协会上也提及,我们全社会研发资金中基础研究只有5%左右,如果进一步展开和美国相比,美国联邦政府的基础研究投入占29%,我们是70%;美国地方政府的基础研究投入占18%,但我国地方政府投入基本上在10%左右;美国企业投入的基础研究达到28%以上,我们企业大概只有1.5%。此外,美国社会对于基础研究的投入,社会捐助、慈善事业对基础研究的投入大家都了解,投入也占13%左右,我们社会投入占比连1%都不到。特别不足的是,一个国家的基础研究强,不光是政府投入多强,企业投入更代表基础研究的效率,所以在全社会都关注基础研究,全社会研发投入作为基础研究衡量的背景下,如何动员全社会力量来加强基础研究?当前,我们的企业也愿意投入基础研究,比如人工智能2.0重大项目集中关注的就是基础研究的问题,到2030年投入大概500多个亿,现在包括几大互联网公司,马云、马化腾、李彦宏、任正非等人都纷纷表示愿意在这方面投入,开源软件、开源硬件,如何能够把知识开源了?与深圳的企业交流时,他们想了解基础研究的科研成果,他们也打算投入,这就更需要我们加强这方面工作。

第二,凝练和解决科学问题能力不足。如果分析我们重点产业领域,往往在关键技术、基础研究等方面存在不足。以高铁为例,高铁轴承到现在也依赖进口,高铁车轮和铁轨磨擦关系的研究,直接决定车轮能不能用。现在发展机器人产业,减速器、自动控制等仍有很大欠缺,还需要大量进口。我们发展基础软件要开发操作系统,就被人家锁定在基础操作软件上,很容易就受到知识产权的限制。我们设计芯片,被卡在X86结构上,这都是我们基础研究的不足。如果面向未来,是不是能凝练出更多在实践中碰到的这些问题,使后人不再受这种限制呢?在实践当中,我们各行各业都碰到这样的问题,所以说大而不强我承认,规模是做大了,但是经常被人家锁定在中低端。为什么总理要提出从中低端迈向中高端,这中间很大的一点就是怎么样能够突破这些壁垒。我们必须思考能不能有所突破,比如在互联网时代如何做到中高端,突破微软在Windows那个阶段的壁垒。

第三,战略基础力量不足。在各个领域和行业当中,缺乏能够心无旁鹜、长期稳定、深耕技术的基地和队伍。钟掘老师和我曾在德国同一个研究所工作,就是德国克劳斯塔尔工业大学机械研究所,它设在德国一个将近300年的大学里。我看到研究所之前的大楼没变,大厅还是那些装备,到今天他们还在做很多年坚持在做的齿轮啮合、轴承受力、连接性的动态静态强度,还是在做结构、振动、摩擦和噪声。只不过在我离开的时候转速大概12000转,现在全部在两万转以上,两万转以下的东西基本上不做了。研究所换了两轮教授,还在做这些事,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这个所就强在这个地方,企业有问题找他们,他们做的全是基础研究,他们从1985年到现在,一直都在坚持做这个领域,它也不是国家实验室,就是大学的机械研究所,他们也没有“长江”“黄河”教授的头衔,但是这批人一代一代的这么坚持下去做一件事情。

第四,人才培养机制不足。我们无论在人才培育、成长、选拔、交流、评价体制都不适合科技强国的要求。在发达国家的理论专业里都有具备企业或者研究所工作经验的人才,从这个角度来说,它的人才交流机制非常通畅。对比我们的交流机制,如果某一个人才在企业工作,想再回到学校,是很困难的。我总觉得我们的基础研究,尤其是面向世界科技强国的基础研究,绝不是一两个项目和一两个系统,而是应该全方位的寻找差距,既有人才的问题、机制的问题,也有项目的问题、投入的问题。我们要坚持创新的自信,敢为天下先的志向,在“跟跑、并跑、领跑”三跑并存的新阶段,统一思想,真正的下决心去发现更前沿的问题,下决心去解决更基础的问题,补足基础研究短板,同时在独有独创上面还要下功夫。

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特别提到,跟踪的领域采取差异化的发展战略很重要。我总是在想,我们今后还会存在这样的差异,但是我们必须要看到,基础研究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基础研究的问题往往是隐蔽的,刚才也有同志说了,基础研究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是在某一些特定的领域和学科当中,基础研究还是有它确定性的方面,即原因有确定性,结果有不确定性。你去找出这个原因就能够解决。所以以前我们跟人家走的时候可以对标,你这个标在什么地方,你是什么技术路线,都是可以跟随的,但是现在领跑、并跑就不一样了,你是凭什么东西,可能就要凭知识、凭能力、凭积累,所以我们要大胆的去创新这些东西,敢于挑战最前沿的科学问题,提出更多的原创领域,做出更多的原创方向,更快、更多的发现、凝练和解决来自各行业各领域的科学问题,才能够在新一轮的全球科技竞争当中形成战略驱动能力。

第二个大问题,我想谈的是科技管理改革强化了对基础研究的部署。

首先,当前的科技计划管理改革,是党中央国务院的重大决策,还在实施的过程当中。这个计划从2015年开始试点到2016年正式启动再到现在,过去才刚刚两年,才40多个重点专项,但是它的改革思路是经过大家深入研究讨论的:一是要适应科技和经济发展的需求。从科学到技术到产品到市场的演进周期缩短,各研发阶段的边界日趋模糊,某一些领域的基础研究与技术几乎同步发展。上次我去华大基因,看了它基因测序仪,21世纪初基因测序基础研究刚刚完成,现在全世界包括他们的各种测序仪已经做成了产品,还推动了精准医疗等诊疗方法的改变。相比我们的医学几百年上千年的发展,测序10来年的时间就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从这个角度上讲,基础研究与技术转化的速度是越变越快。比如说纳米,我们有一个纳米科学计划,当时部署的是基础理论、材料、部件、器件的研究,你刚部署完了人家那儿机器已经出来,包括纳米印刷这些东西都已经上市了,所以已经不像过去需要分阶段的做完这个再做那个,然后回过头来再做个什么,对于这些新情况,要从基础研究、关键技术到应用技术进行全链条的设计。

什么叫全链条设计?最重要的还是要使研发活动有更明确的应变能力,更加能够适应需求的变化,也更加适应未来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这个词过去是用在我们基础研究挺多,因为是前沿探索,现在用在经济上也挺多,经济界也存在很多不确定性。不确定性确实是长期的,也是必然的。另外一个角度,我们能够提出不确定性,也是因为我们的科学技术到了一定的阶段,如果总是跟着人家做,人家的高铁开200 km你就开200 km,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就买人家的东西,但是你要一步步提到380 km,现在磁悬浮提高到600 km,这样不确定性就大了,这就需要我们来考虑。你做人家做过的东西没什么不确定性,你努力去干就行。当然我们确实存在科技计划、科技资源的碎片化问题,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科技计划,每个科技计划都培育了一批人,每一批人都对这个科技计划具有深厚的感情,从我本人说起来,无论是973计划还是863计划,还是支撑计划,我都受益很深,哪一个也不愿意割舍。

我记得那年钟老师找我,说973计划缺一个工程科学研究系统。我一直在想,实际上我们还是有些目标是明确的,还是有些交叉领域需要突破,从这个角度上讲,中央的思路希望我们能够解决清楚五大类计划定位,而且现在也越来越看到了,实际上改革第一年我就说过,基础研究不会减少,只会更多延伸。现在大家也看到了,现在的脑科学不就是当年973布局的认知科学吗?现在的量子信息不就是当年的量子调控吗?我倒觉得这个可以叫量子信息,当年量子调控研究也不知道卫星能不能发射上去,能不能用上去啊,实际上这就是适应未来的判断能力。

大家可能对全链条有一点不同的看法,我觉得很正常,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一些基础研究实际上是解决现在产品当中的一些问题,同样一个数控机床,外形一模一样,功能也差不多,但控制系统是人家的,你做不出来,精度的保持度德国能达到3000多小时,我们就1000多小时,虽然价格比德国便宜,但客户还嫌你麻烦,1000小时的精度保证度和3000小时的精度保证度差在什么地方呢?不就差在我们振动、摩擦、材料这些领域吗,都是基础领域,为什么我们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企业,说我没有能力凝练这个问题,他的精度标准是改变微振动提升的,甚至某个地方多打个孔都可能影响它的强度和振幅,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认真的去解决,所以全链条不光是一个延伸,还有补短板的问题,在不同的领域要去分类解决。

所以我想五大类计划都要加强基础研究。自然科学基金的资助面可以扩得更加广一点,我国有2000多所大学,能够称得上985、211、一流大学一流学科也就200多所,另外那1000多所怎么办?那一千八九百所大学培养了90%以上的人才,这些人才是不是我们要考虑的?尤其是西部大学,这些也是需要我们去考虑的。从这个角度分析,自然科学基金我觉得面还要更广一点,让至少省重点高校也能够申请获资助,也能够培养出一些年轻的人,因为我们建设强国是全面的,不再是点的突破,需要不断凝练,不只是一个整机的产生,需要重点的零部件有一定的覆盖,不至于被人家控制。天河二号评选6次获得世界第一,到第3次的时候,我参加中美科技创新对话的时候我就发现美国开始质疑我们某些领域发展得太快了,到第4次评上世界第一以后,国外就不卖给我们GPU了,还好那时候我们提前一年就部署了太湖之光,所以最后用的都是我们自己的芯片。好多事情可能需要我们更多的去考虑这个方面。我们对2006年启动的16个重大专项,做了一个评估,效果还是很好的,中间也经过一些反思和调整,后续创新2030—重大项目的实施,还是要更多的考虑对未来战略必争的重大领域来进行部署。

关于重点研发计划,原来973计划中,6个大科学计划和9个领域的大概各占一半吧,现在 6个大科学计划变成了重点专项在往前延伸,重点专项还包括其他的基础研究,但是我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呢?缺了专家组,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很感动的是,光召同志还有冠华部长经常要在香山对973计划的研究领域一个一个的盯,研究团队一个一个的筛选,这个机制今后能不能在我们重点研发计划的各个领域当中继续实施?说句实话,当时确定55项重点任务的时候,也碰到这个问题,就是973计划的领域和863计划的领域不贯通,你要做一个高铁项目,无法串联上。钟老师记得当时你跟我说973计划应该设工程科学的领域,我跟你说863计划已经有了,你说不对,你973计划还得要立,后来我们认真研究,就要找到像脑科学、量子通信这样有出口、能够延伸的方向,刚才还有专家提了重大科技工程要怎样能够与科学和基础研究对接上,所以这次新材料重点专项就要求梳理资金投入情况,现有国家材料方面的基金与重点研发计划相比,钱可是大多了。

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全社会研究基金已经到了1500亿了,70%~80%还是企业出的,企业出钱也是因为有政策的支持,去年光免税就免了2000亿,我也跟总理算这个账,研发投入企业免税2000亿,已经投入12000亿,而产生的高新技术产值152000多亿,回过头来又交了14000多亿的税,所以在技术创新领域,特别是面向市场的这一块,还是要发挥企业的主体作用,但是我们从来就不说是创新的主体。未来,在往科技强国战略方向走的时候,企业不能光局限于应用研究创新,应该往基础研究方向延伸,而基础研究也应该往应用延伸,这样的话才能够真正把这件事做好。

现在的“36+6”个重点专项,其实也涵盖了每个领域的专家,但是缺乏了一个像以前一样,顶层有个专家组在整体设计规划,因为所有领域之间要有这个东西,我待会儿会讲,我们部务会专门讨论过这个事。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关于大气污染雾霾治理,也是重点研发专项,当时是由延东同志亲自启动,她当时就说,作为基础研究领域就是搞清楚污染的机理,比如一次污染的形成,二次污染的形成,以及对各种污染源的控制和治理的办法等。所以针对一次污染机制的研究结果我国政府提出了“大气十条”,“大气十条”的制定跟我们重点研发专项是很有关系的,跟我们确定的一次污染源及其处理办法,包括检测站点的布局,一直到污染的防治与治理都是有关联的。一次污染治完以后回过头来继续研究就发现了二次污染的问题,所谓二次污染问题是相对于过去我们主要关注工业方面的污染,包括汽车的污染、煤电厂的污染,钢厂、水泥厂的污染,现在发现了在京津冀天气条件下,过度施化肥产生的铵盐、粪便处理产生的甲烷对二次污染的影响特别大。特别是当横向和纵向气象因素叠加,上面温度比下面还低污染就散不出去了,纵横都散不出去,所以我们又启动了农业化肥减施专项,这些都是从基础研究里提出来的,所以才有了总理报告中提出的“蓝天保卫战”,还得再继续研究这些问题,这是一个整个的过程。我总觉得研发计划实施了一年,今天回过头来讲,可以讲得实际一点,实在一点,看看我们到底还有些什么差距,大家的感觉从什么地方来的,是如何感觉到这些点的。

我们回顾973计划,首先,我觉得973计划当时很好的做法就是面向国家战略需求的全面部署,特别是重点部署,973计划凝练了从自然科学基金延伸的一些重大的问题,所以才有了从6个领域后来到9个领域,再到六大科学计划,是这样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

第二,973计划充分发挥了专家的决策咨询作用,我刚才说了,光召同志也好,冠华同志也好,都亲自操刀,下面的团队科学家他们甚至都认识。973计划实行了首席科学家负责制,符合基础研究规律,并不是说他独自一家去做,一个973的首席科学家后面还有一大批队伍和单位呢,这个首席科学家既有自己研究的任务,又要去协调,实际上也是锻炼首席科学家。在座有很多同志都担任过首席科学家,很多同志都跟我说,这个首席科学家制以后能不能建立起来。今天我们科技部在座的司局也好,专业机构也好,需要认真考虑,还要建立一个科学的评价机制。对973计划也好,863计划也好,大家感情都很深,我的感情也都很深。当年启动电动汽车的项目时,我刚从国外回来,也感到过困惑,有一些基础研究安排不下去,比如说质子膜交换的问题、比如说锂离子交换及其产生的热量平衡的问题、比如说电机驱动芯片的问题,都安排不下去。就上面提到的这3个问题,需要 3个领域的专家来判断,质子交换是电化学的问题,芯片属于电力控制的问题,关键怎么样把几个问题有机融合起来,更好的理解。

我要讲的第三点,就是切实加强基础研究,遵循规律。

“十三五”基础研究专项规划已经发布,大家今天有什么意见还可以再提,这个规划在网上也发布出来了,我们在部务会讨论过,加强基础研究大概有这么5项措施,可能需要跟大家共同商讨。

第一,怎么加强战略咨询和顶层设计?这也是今天大家提意见最多的一个问题。我们想,能不能把973计划高层次专家决策和咨询机制再建立起来,在重点研发计划之上设立跨领域的基础研究专家咨询委员会,能够提供一个高层的看法,比如说研判基础研究发展趋势、提出重大需求和部署重点,这个专家咨询委员会,我们现在想大概有4项工作,大家可以再提意见。

一是组织科学前沿论坛。让承担和没承担项目的专家,特别是在重大项目、重大专项项目中承担基础研究任务的专家,都来谈谈科技前沿,来凝聚科技界的共识,提出基础研究前瞻布局重点建议。二是围绕经济社会发展的重大需求,来组织凝练重点领域的共性科学问题,要求要让企业提出来。对国家科技计划当中的基础问题,要做一个比较全面的部署。三是在这一过程中,我们要更多的发现领军人才,更多的去推荐领军人才。我觉得这样的机制可以推行,因为我们973计划当中有些不是首席科学家,但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四是在我们的五大计划中,基础研究更加关注基地建设、战略力量的形成。能不能有一个这样的建议,难以解决的领域值得我们契而不舍,哪怕过50年它也不落后。所以我很希望,德国克劳斯大学的那个研究所,如果能在中国多好。它从1985年到现在30多年,矢志不移,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一直在那儿干,我们在那儿开创的噪声领域还在一直干下去。所以从这个角度说起来,要有这样一支力量,这就是为什么要建国家实验室,包括这次在国家实验室当建设中,有些重点实验室的方向明确,怎么样能够长期坚持?这个话题说起来挺长,还牵扯到人才等方面。尽管有可能近两年解决不了,但是我们必须要解决。

要建设科技强国,就必须要解决这些问题,不是愿意或者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想不想实现这个目标的问题。想实现目标就要做这件事,首先要加强战略咨询和顶层设计,要有像973计划那样的机制,专家结构很完善。973的首席科学家向专家顾问组答辩可是战战兢兢的,顾问组也毫不客气的,没留过情面,实际上这个制度是需要的,所以我们能不能尽快的把战略咨询机制建立起来,使我们对整个基础研究有一个判断,也不必要事先都明确去怎么样布局,事后诸葛亮也挺好。刚才有专家说研发计划5年经费3年用光,这个话不对,我说就是5年部署,需要了延续下去,不需要了3年也可以停下来,没有说只能5年,5年部署以后还得做5年,都很简单的事。但是我们国家5年计划还是要遵循,5年计划不能冒出点东西来,也不是个事,这个大家相互理解,但是没有这个5年计划3年完成,或者3年拨款没有那个事,该多少还是怎么样的,而且今后只会越来越多。

第二,要想方设法的加大基础研究。

大家说的对,中央财政资金将来是基础研究投入的主体,要继续加强中央财政的投入。这一点财政部肖捷部长到任以后第一次到科技部第一句话就是加强基础研究,一定大力的支持。

另一方面,要引导企业加强基础研究,因为企业吃亏就吃亏在基础研究上,他们落后就落后在基础研究上,现在包括华为、中兴,这些走在前面的企业都在加强基础研究。前天我刚跟马云谈过,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主要是用人工智能解决交通的问题,跨学科、跨界知识的融合对于今后交通的构筑,就是一个群智和典型案例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个很典型的需求问题,多元化的信息去解决行业性的控制。甘中学搞控制器,你得到的信息还是准确信息,马云搞城市大脑,给他的信息不是准确信息,他要知道明天天气怎么样,明天大概什么样的人从什么样的地方来,什么样的路会造成堵,路面滑不滑等,这些情况都是不确定因素,为什么不智能控制,这对数学的要求更加严格,需要企业必须加强数学和控制问题的研究。

再者,加强社会力量的基础研究和投入。实际上现在还有很多企业,包括过去的创业者变成现在的大老板,都还有积极性投入到基础研究里面。前些日子到香港,有些企业就要搞奖励,但是我是希望他们能够把这个钱投到基础研究上,为什么呢?面向前沿的基础研究,总有一个非共识的问题。共识的问题,某种意义上就是努力去征求一个可预测的未来,但是,非共识的问题从根本上是不可预测的。你要是拿着国家财政的钱去弄那些非共识的,弄几个可能没有什么问题,弄一大堆就不好办了,我发现美国的非共识研究大多数属于基础研究,很多都通过基金会支持。我曾经当过独立董事,那个基金会有一个科学问题基金会,他是不求你怎么样的,只要这些人认为这个东西好就这么做了,社会投入也是提高资金效率的一个方面,解决政府有时候不能解决的问题。

第三,要加强基础研究的项目部署,一个是组织实施基础前沿的一些项目,包括物质结构,宇宙演化生命起源。另一个是要强化国家目标导向的基础研究,刚才所说的面对重大工程,他所需要的基础研究,需要我们去凝练。我记得好几位同志曾经跟我提过,在极端情况下的机械零部件这方面的研究,如高温高压等,强磁场的这种作用下的研究,实际上包括三维打印,如果做好的话,在高压上面打,在强磁场下面打,还有一个排列的优化,只不过现在我们的三维打印弄成玩具打印,这不行,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研究的。第三个是培育发展变革性技术,这个就是基础司策划的。我希望在我们现有的基础研究科学计划当中能够凝练出一大批将来能够成为重大项目的科学问题。人工智能成了重大项目了,后面还有干细胞,还有没有其他的更多的领域能够凝练出来。这些总是一个先培育的过程,先在培育将来变革性技术方面,不要一下子摊子铺得很大,讲话的人太多。摊子铺得小一点,先契而不舍的干,干出来大家支持了体量就上去了。我希望有更多的面向未来的重大项目,能够从我们的变革性技术当中产生。但是变革性不光是技术,需要解决变革性技术的关键科学问题,这个词儿大家满意不满意可以商量,现在我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行了。

第四,加强基地建设,打造重大原始创新的策源地。在国家实验室的方案形成以后,接下来一批国家重点实验室都会随着这个方向改。刚才有的同志提出来企业重点实验室,企业的作用还是很大的,甘中学他们企业的重点实验室,搞的油藻现在没有榨油直接喂鸡产生的价值更高,所以企业重点实验室也做了一些东西,不过企业第一不发论文,第二支持专有,技术专有,市场专有,所以现在要推企业搞双创,让他把技术共享,大家能够利用。所以基础研究之后的一件大事是:如果我们国家重点实验室搞好的话,一些重点研发任务就可以部署给国家重点实验室,就能够覆盖一些领域,可能今后就会这样实施。我希望主动改革的过程能够走得更好一点,同时,发展仍然是我们第一要务,再改革的过程就是为了促进发展,改革以后科研经费还增加了,这就是不断的发展。

最后也是最难的第5件事,营造良好的研究环境。这就是做人的事了。前些日子忙撤稿的事,我认为不能一板子全打到科技人员的身上,这里面有多种原因。首先是评价制度,多多少少有唯论文的导向。第二,黑中介。第三,编辑部也不负责任。现在这些肿瘤杂志一期居然能发150多篇,一年内刊发2篇同样的论文,连所有的字都是一样的。第四,评审出现问题,评审专家全是作者自己推荐。所以合起来一共是4大因素。所以还得讲清楚,我们科技人员中有个别人不守底线,我们要解决这些个别问题,但是我们必须综合治理,所以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不那么容易。我问过德国的医科大学,我说你们怎么样评价,他说我们很简单,医术和医德,医术怎么来,小的专科,每一个疑难病症,每个星期都有报告;大的专科领域你只要发表论文就在大学科上面报告,再加上患者对医生的满意度,包括救援,然后综合评审,他有个评价的明细,每个人每年评估。德国为什么能够营造这样的环境,我们为什么建不起来,还是我们评价的精细度不够,所以这个良好的环境还需要我们大家共同来营造。

科技部已经多次讨论了这些措施,也向大家传达了,在座的各位同志接下来要落实这几项任务,也希望各位都能积极的提出宝贵建议,使我们的基础研究真的能够成为面向科技强国的基础研究,发挥我们的作用。

建设科技强国是一项伟大的工程,加强面向世界科技强国的基础研究,是科技界共同的使命和责任,所以我们需要主动适应和准确把握基础研究发展的新形势、新要求,坚持基础研究的规律性来凝聚智慧、形成共识、积极努力、扎实工作,也希望我们通过基础研究改革发展的新成就,迎接党的十九大的胜利召开。

(本文是全国政协副主席、科技部部长、中国科协主席万钢同志在2017年6月12日“面向科技强国的基础研究”香山科学会议上的讲话。)

(摘自《中国基础科学》2017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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