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梦晗
我骑上我的白鹿,白鹿踏着,尚未落地的雪花,轻如幻影。本来是去远山拾梦,却惊醒了,梦中的你。
——仓央嘉措
我和你第一次遇见,是在一个飘着雪花和落梅的冬,循着仓央白鹿的蹄痕,看见了容颜娇好的你,闭着眼睛,似乎在做一个甜美的梦。纷乱的雪花扬扬洒洒,在旷渺的银白色天空中,编织起一个薄薄的梦,一个诗意的梦。
第二次遇见,是在那年上元节。漫天的繁星和地上明亮的灯火交相辉映,天空和城市的界线,仿佛就只是那一条闪烁着的梦幻的银河。我害怕喧闹,独自一人去林间,听一听月亮对流水的告白。水中的月亮让天上的月亮不要离开,突然间发现月亮和我一样,都不过是浩渺的宇宙中的一颗寂寞的孤星。
过了很久,你从树影深处提着灯笼走来,你脸颊微红,让满天的灯火星辰都失色。
“我们,好像见过。”
你低头不语,月亮偷偷地藏进云里。
“我们一定见过的。”
你抬起头,却不敢看我。
“是在梦里见过的。”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昏而温柔。追逐着光的步伐太紧,未免有些疲倦。而如斯静夜,却可以抽出整片的时间,去想你。所谓远方,究竟是否如海子所说——除了远,一无所有?反正远方有梦,梦中有你,不是吗?忧伤在我的心中沉静下来,宛如降临在寂静山林中的夜色。究竟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出夜的梦魇,看见光和希望?
一度在忙碌中忘记了你,直到那个秋天突然掠过的几只雁子,捎来你浅浅的两行娟秀的小楷:“一别不知君远近,车行渐远渐无书。”繁华人世,在迷失了那么久之后,一想到你,却满是幸福。我们第一次走进彼此心里那扇沉封多年的门,却总觉得那小小的信笺装不了万语千言。
“三年之约,唯君勿忘。”
三年之中,我遇见过落日倾泻下的微弱烛火,冷雾氤氲着的无尽暗夜,繁花落尽后的凄清原野,白雪埋藏了的灰暗山林。但我一路走来,庆幸着你在我灵魂深处做伴。
而你,在陌上花开之前,水榭听香之时,古道残阳之后,在所有诗的末尾和梦的开头,一直和我相遇着,而你就是诗,你还是梦。
终于在草长莺飞、桃红柳绿的三月,在江花胜火、碧水如蓝的江南,在仓央曾遗失梦境的远山、长桥和彩虹的相汇之处,遇见了惊艳的你。
一生中,总有那样的梦幻的遇见: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一别经年而再见如初。
这次你依然脸颊微红,却映得满山的桃花也更红了。
“好久不见。”你朱唇微启。
“不,我们每天都见面的。”
“既然已经见了,那我便要去了。”
“去哪里呢?”
你如一缕轻烟消散,又像极了那透明而蹁跹的蝶,像极了紫色的梦。
的确,既是来赴约,约定结束了,我也便走了。就像是许下了一个美丽的承诺,本就是诺言,诺言成了,还要做什么呢?我想起了那逐日的夸父,倘若他真的追上了太阳,又会怎么样呢?
我坐在石头上等着日落,然后等着日出。
在海和天的交界,一定还有光,无论是清晨,午后,黄昏,还是深夜。
我与你的最后一次遇见,还是一个飘着雪花和落梅的冬。再一次循着仓央白鹿的蹄痕,看見了容颜娇好的你,闭着眼睛。你看上去在做一个甜甜的梦,从未醒来过,而我看着雪花中倒映的我——日渐成熟的容貌,可不变的是,那依然闪烁的眸子。
我欣喜地发现,这一幕竟一如故事的开始,而一个梦的结束,大概就是另一个梦的开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