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tin+Cullingford
在我对约翰·威廉姆斯的采访中,有整整四十五分钟,我们的话题没有离开吉他的音色。对于威廉姆斯这样一位忠实的吉他仰慕者(Admirer)来说,音色是他填充梦想的载体;而对于我这样一位仅用三页纸张去记录威廉姆斯一生传奇的人来说,音色更需要我去关注。伴随着唱片的声音,两个小时的访谈一晃而过,然而半小时之后,我们两人仍在玄关意犹未尽地谈论。威廉姆斯有两个显著的特质:对美好音色的迷恋,以及慷慨豪爽的性格。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位思想开明、鼓舞人心的音乐家。
为了纪念约翰·威廉姆斯的七十五岁生日,索尼古典唱片公司发行了一套收录了威廉姆斯全部作品的盒装唱片集。从1964年到2006年,他的音乐生涯像是一场广袤而非凡的探索。他的音乐范围横跨大陆,从巴赫到巴里奥斯(Barrios),从斯卡拉蒂到斯克尔索普(Sculthorpe)。正如吉他这件乐器通过旋钮拧紧一根根琴弦,从而创造出“和而不同”的音色一样,威廉姆斯将欧洲和南美的音乐结合在了一起。在英国成就一番伟业前,威廉姆斯的口音无不提醒着我们,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人。可能威廉姆斯自己并不太会关注他的唱片系列,但这次索尼发行的唱片集中,包含着卓越的演奏、高超的录音技术、发人深省的音乐领悟,以及最重要的,带我们重归到音乐的本身。
“无论是在整张唱片的灌制过程中,还是在后期的处理环节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音色的美妙。”威廉姆斯边说边回忆着在唱片录制中遇到的人和事——哪怕是一些不太让人愉快的。他回忆起在录制帕格尼尼的作品时,“我的手指发出了一些吱吱声,而我认为那是无可避免的,这是由于乐曲编排使然”。在录制间隙,他发现制作人保罗·迈尔斯(Paul Myers)和音乐工程师艾德·米查尔斯基(Ed Michalski)已经将一毫米发出吱吱声的磁带剪掉了。“你听不到一丝杂音,音乐变得无比纯净。我深受触动。”在那次经历后,威廉姆斯在整个九十年代“着迷于音乐的后期处理”,甚至自己去进行制作。
威廉姆斯对灌制唱片充满了兴趣,并且痴迷于钻研现场音乐的音色表现。在很早的时候,威廉姆斯在现场演奏中就开始使用扩音器,“我十分希望让每个观众都能清晰地听到我的演奏”。“当琴弦拨动,拨弦的第一下冲击传播得远比拨弦的延音要更远和更久。而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在室内演奏钢琴时。钢琴上音符的延音和音头本身差别不太大,而在吉他上,延音却衰减得很快。”威廉姆斯发现,演奏者精心演奏的音符和巧妙创造的色彩,并不一定能够传达到听者的耳中。他认为这样的演奏显然是不够完美的,所以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试验各种扬声器和扩音设备,直到他寻找到了让演奏听上去更自然的方法。
威廉姆斯这种对音色的关注甚至间接导致了一位制琴师对吉他制作的革新。这位澳大利亚制琴师的名字叫作格雷格·斯摩曼(Greg Small)。1978年,当他们两人在悉尼第一次相遇时,斯摩曼让威廉姆斯试奏他制作的吉他,并希望得到他的建议。“我说道,‘它还不错,相当不错。他竟然看着我说,‘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因为大部分制琴者不会那样说,他们一开始都会比较保守。”一年后,当他们再次相见时,斯摩曼先是赞美了威廉姆斯当时使用的由西班牙制琴师福莱塔制作的吉他,但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这件乐器还有哪些需要提升的地方?或是哪里可以做得更好?”那便是他们合作的开始。
他们讨论的结果是一种关于吉他共鸣板(吉他面板)支撑方式完全颠覆性的思路。传统的共鸣板支撑结构是扇形的木质支撑结构,而斯摩曼的革新在于他采用了晶格状的碳纤维结构。这种结构使得共鸣板可以更加轻薄,也让吉他的音量更响。不过,威廉姆斯认为音量并不是这种设计的关键所在。这种设计的真正意义在于你可以通过各种音量上的演奏去传递音符,进而透过音符表达色彩。“这音色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西班牙味道,”他说,“不得不说西班牙味道的音色是许多听众最喜爱的,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想得到更广阔而有冲击力的音域和更富有深度和张力的音色,也就是音乐性。这并不是虚言,每当我和其他演奏家们同台表演,无论他们是长笛演奏家或是一名歌唱家,他们都会立即感觉到,我们是用音乐交谈!”
这也是采访中,威廉姆斯第一次倾身拿起他的吉他做了示范。当我坐在他身前聆听他的演奏时,我发现吉他发出了和唱片中一样生动的音色,这正是威廉姆斯一以贯之的目标。
还有一件能定义威廉姆斯职业生涯的行为是他打破了音乐流派之间的壁垒。事实上这也是他职业生涯伊始的一个缩影,他丝毫不在乎音乐风格之间的芥蒂。
“人们在回顾的时候总是将我视作那个推倒音乐围墙的人,其实并不是这样。”威廉姆斯说道。他的许多跨界合作其实只是一些机缘巧合——比如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一场非洲慈善音乐会上,威廉姆斯遇到了爵士传奇音乐家罗尼·斯科特(Ronnie S c o t t),约翰·丹科沃斯(J o h n Dankworth)和克莱奥·莱恩(Cleo Laine),这让他有机会与罗尼·斯科特爵士乐团同台演出。(讲到这时,威廉姆斯用斯科特最爱的一段曼努尔·庞塞作品的下行旋律来描绘当时的场景);比如电影配乐,让他有机会与斯坦利·迈尔斯(Stanley Myers)一起合作,并為电影《猎鹿人》演释了广为流传的乐曲《卡瓦蒂娜》(Cavatina)。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