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辆“小车”

■丨张 琪

我说的第一辆小车并不是小汽车，而是一辆上海产的永久牌的绿色自行车。

以前自行车比现在的小汽车还少，谁家有辆自行车，比现在谁家里有德国的宝马车还招人眼。我有个小叔是县化肥厂的工人，他每天要把自己刚买的一辆凤凰牌自行车用白棉纱擦得锃光瓦亮的，车架上时髦地套上了手工织的白网眼绣花边，他常推着车子带着未婚妻上我家来，邻居街坊都纷纷前来观望，既看美女，也看他的漂亮新车。

当年许多小县城年轻人结婚，必备俗称的“三转一响”，这其中的一转就是指自行车。记得我有次斗胆向小叔提出是否把车子借我骑骑，他大吃一惊瞪着我半晌不吭声，似乎觉得我提出这个要求简直是太过分了，这是崭新的车子，就你这孬水平，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所以他毫不犹豫摇头拒绝了。

我一直到参加工作后才有机会骑车，但也只是骑公车，或者临时借别人的车子，自己早就想买一辆，但当年的工资一月也就三十多元，一辆车子得需上百元还得要凭票，对我来说，花上三个多月的工资去买一辆车，想也不敢想。好在我工作的单位是“自行车王国”——县邮电局，工作性质与自行车有紧密的联系，无论是投递员或者是线务员都是人手一辆，而且全是国家定点上海生产的永久牌。投递员和线务员的车子都有一定的使用年限，年限一到，你得就交旧车子再领新车子，所以那些淘汰下来的车子就成了很多人青睐的目标。

因为那些淘汰下来的旧自行车，绝大部分是可以继续骑的。在那计划经济的年月，单位的领导是把这个东西作为唯一可以物易物的宝贵资源，比如说，用旧车子可到肉联厂换肉，到渔场可换鲜鱼，还可以换计划外的钢材水泥等紧俏商品的指标。

我当年在局机关只是个小办事员，经常看见这些旧车子推进小仓库，不几天后又推了出去，心里就羡慕得要命，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向科室领导提出购辆旧车的要求，领导沉吟片刻后还是爽快答应了，仓库的老保管就帮我挑选了一辆，介绍说这车不错，车架和车胎都没有问题，还帮我稍微调试了一下。我谢天谢地地把车子推了出来。咦，这个车子的确不错，原来的主人保护得非常好，车架子钢管全用黑色的工胶带一道道地缠着，我拆开一点看了看，内面居然还是像新的一样，绿色的烤漆丝毫未损，金灿灿的上海自行车制造厂招牌依旧显现。记得我当时只掏了几元钱，就乐呵呵地骑着车子回家，邻居朋友们闻讯后都来参观我的“座骑”，他们轮番骑着它在职工宿舍小院里踱圈子，这个说，咦，这车子好！那个说，太划算了，不比新车子差。我听到这些夸奖和赞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还有个熟人居然说要买辆非品牌新车跟我换，我当然不会换。

从此我也成了有车一族。自从有了小车生活方便多了，以前要罐煤气，把一个专用的铁钩子，往车架上一挂就行了，飞身上车稳稳当当。到粮店买米，往车后架上一放一夹万无一失。我还找同事要了一个投递报刊的旧帆布挂袋，放在车后面，单位过节分点鱼肉等物资，放在布挂袋里就轻轻松松拉回来的。遇到星期天还让小女儿坐在前车架上在小城街道上兜风。

后来的日子，我一如既往，还是让小车架和以前一样缠着黑胶带，看上去不仅外观陈旧，甚至还有伤痕累累的感觉，我骑着它常常自鸣得意，认为自己的车子属于那种心灵美的类型，就像是雨果笔下的卡西莫多，外表丑陋，却拥有一颗金子样的心……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让我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上街去商店购物我也懒得锁了，随手就停在路边，发展到后来晚上停在自己楼道里也懒得锁了，常常把车钥匙留在上锁孔上……这些不良习惯终于让我铸成大错。有一天早晨起床后出门时就发现我的宝贵坐骑不翼而飞，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估计是半夜里有小偷悄悄光顾了，真是大意失荆州啊，我悔之晚矣！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小叔当年的凤凰牌自行车早就变得通体乌黑，老态龙钟的小叔偶尔也会推着他的车子上街买菜，只是再也不会招人眼了，现在别说名牌自行车，你即使开悍马别人也不会围观了。我真羡慕现在的年轻人，他们赶上了好时代，满大街小巷的共享单车，掏出手机一刷就可以骑。但我还是忘不了我的第一辆自行车，而且隐约感觉到我那辆车现在还有人骑，它仍在默默的超期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