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研究*

李欢，谭薇，张悦，李五明，孔效民

一、导论

2017年2月，在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新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改革方案》之后，全总、各省（自治区）及地方工会就开始着手新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实践探索。陕西的工会界在贯彻落实《改革方案》的过程中，应该发挥陕西省的地域资源优势，深入挖掘中国工运史上由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阶段的史料，充分发挥以史为鉴的作用，为新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做出努力。

自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就有学者对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开展专题研究，一直到今天，仍然热度不减。从目前所搜集到的材料看，对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展开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大生产运动、[1]工会与工人运动、[2][3][4][5]工农业生产展览会、[6]工业建设、[7]公营企业、[8]私营企业、[9]国际友人看延安、[10]军事工业、[11]劳动模范、[12]社会建设、[13]移民、[14]民主政权建设、[15]知识分子政策[16]等方面，而从工会史学的角度开展对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专项研究的人寥寥无几。因此，本文试图在这一方面做些尝试。

抗战时期的陕甘宁边区在我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它不仅给后代留下了永垂青史的延安精神，还揭示了在旧中国的陕甘宁边区这样一个政治上先进、经济上落后的区域，如何进行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路径和方法。其道路和方法符合当时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各根据地地情，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因此，随着后来革命形势的进一步发展，陕甘宁边区在产业工人队伍建设过程中的成功做法，被不断地在各个根据地、解放区加以推广、传播与复制，从而加速了新中国领导阶级的形成，这不仅对当时巩固陕甘宁边区新民主主义政权意义非凡，而且对新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也有借鉴作用。

二、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的基本情况

陕甘宁边区真正意义上的产业工人，是1938年2月，“上海工业家沈鸿带车、铣、刨、钻等十部机器来到延安，与原有的修械所等合并，筹建了工艺实习工厂”[17]之后才开始出现的。全面抗战开始后，边区政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与物力，陆续建起了一批公营工厂，推动了边区产业工人队伍由小到大的发展。几乎同一时期建立起来的10个工会组织，充分发挥群众组织的优势，采取动员、说服、教育等多种方法，将工人吸收到工会当中来。一时间，加入工会的产业工人有500多人。到1944年，“全边区有产业职工12583人”。[18]

通过对在安吴堡职工大队接受培训的工人状况的考察，就可以了解陕甘宁边区最初形成的产业工人队伍整体状况。为此，陈希文在《安吴堡职工大队概况》一文中做了较为详细的数字统计与情况分析。[19]从出身上讲，在此受训的589人当中，农民出身的产业工人，占到了绝大多数。从地域上来讲，当时的产业工人主要来自山西、河北、河南、陕西、广东等十五个省。从行业上来讲，“临汾失守后同浦路工友曾经有整批来此受训的，所以铁路工人占的成份特多”。[20]与此同时，陕甘宁边区以建立修械厂为抓手，发展军事工业，因此，军工行业工人也有一定比例。在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为了打破国民党政府对边区的经济封锁，解决国计民生中的实际问题，煤炭、石油、印刷、冶金、化工、纺织等行业先后获得了发展，与之相关的产业工人队伍相继得以壮大。从文化程度来看，589名产业工人当中，“初级小学毕业的占最多数，有208人，高级小学的有158人，初级中学113人，高级中学11人，文盲有95人，大学专门学校毕业有4名。”[21]

根据以上的统计与分析不难看出，刚刚形成的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人数偏少，成分复杂，职业多样，文化程度低。因此，摆在党中央、边区政府和总工会面前的产业工人队伍建设任务艰巨而繁重。

三、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理论与实践

对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研究，主要是从理论和实践两条线索来展开。

（一）抗战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理论

当时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理论散见于领袖人物的信件、文章与讲话；党中央、边区政府以及边区总工会的文件、法规；主要领导在各种大型相关会议上的发言以及他们针对特定问题而撰写的文章之中。具有代表性的有《苏维埃政权下工会的作用与任务》，《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陕甘宁边区劳动保护条例草案》，《陕甘宁边区战时工厂集体合同暂行准则》，《新民主主义政权下公营工厂的劳动性质与职工会任务》等文章。归纳起来，这些理论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指导思想

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在开展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过程中，始终秉承着巩固边区政权、发展边区经济、夺取抗战胜利的指导思想。它涵盖政治、经济等方面，各部分之间形成了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关系。稳固的边区民主政权，是开展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前提条件；发展边区工业生产，是让产业工人拥有获得感以及坚定其跟党走的信念的有利保障；夺取抗战胜利，赶走日本侵略者，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是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远大理想。

2.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目标与任务

抗战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目标，是加强对产业工人的理想信念教育，树立抗日战争最终胜利、新中国一定能够建立的信心；帮助产业工人端正劳动态度，灌输劳动光荣的思想；提高产业工人的文化水平与劳动技能；改善产业工人的生活。

抗战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任务是再造产业工人的个体与群体，使产业工人通过自己参加政权建设、经济建设等方面的实践与真实感受认清国民党政权压迫人民的本质，了解自身所受苦难的根源所在，熟悉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本的执政理念与价值追求，接受边区政府在政权、经济、文化以及社会等方面的先进主张，树立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提高阶级觉悟。在此基础上实现产业工人的团结，从而肩负起历史赋予其领导阶级的光荣使命。

3.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内容

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内容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诸多方面：

政治建设。首先，是要采用各种行之有效的手段突出思想政治引领，加强理想信念教育，大力弘扬劳模精神、劳动精神，将更多的优秀产业工人吸收到党组织中来。其次，还在宏观与微观上为落实产业工人的政治权利做出制度上的安排，让他们在宏观层面上参与边区民主政权建设，在微观层面上参与工厂的生产管理。最后，给那些真正成长起来的工人骨干委以重任，使他们在边区的民主政治建设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经济建设。在经济建设方面就是在保证产业工人劳动就业、工资待遇、休息时间等基本权益的前提下，教育产业工人用饱满的热情加紧生产，打破国民党对陕甘宁边区的经济封锁，满足抗日前线以及边区居民对军需品和日常生活用品的需要。同时，帮助产业工人不断改良生产技术，降低浪费，减少次品，提高产量。

文化建设。在文化建设方面就是以基础文化教育为突破口，破除迷信，降低愚昧落后的思想观念、行为习惯和生活方式对产业工人的影响，用新民主主义的先进文化来引领产业工人，帮助不同地域、不同出身、不同文化程度的产业工人用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去照亮前进的道路，并能够把自己的命运与新政权的命运联系起来，勇于担当，甘于奉献。

4.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路径与方法

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的建设是在中共中央与边区政府的领导下，由边区工会牵头，通过边区参议会积极吸纳工人代表参政议政、开展工会内部的整风运动、大生产运动、组织劳动竞赛与生产竞赛、大张旗鼓的表彰劳动英雄与模范生产工作者等路径与方法来完成的。在这一过程中，从党中央到各级工会，认真贯彻从产业工人中来，到产业工人中去的思想，紧紧依靠产业工人，从而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顺利开展铺平了道路。

（二）抗战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实践

1.举办培训班和工人学校，来训练工人，强化思想政治引领

“从1938年3月到1939年9月，党中央派曹瑛、章萍、张键生等同志到武汉、西安等地招工。由中共中央委员、中央职工运动委员会筹备会负责人张浩领导，先后在陕西泾阳安吴堡、延安柳树甸，桥儿沟等地举办了培训班和工人学校，即安吴青训班职工大队、抗大二大队、延安工人学校，中央党校职工班等”，[22]通过在学校所开设的基本政治常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理论、文化课等内容，来培养工人政治上要求进步、工作上吃苦耐劳、学习上攻坚克难的精神。通过给他们提供食宿、发放文具讲义等办法，保障青年工人培训期间的生活，使他们能够感受到来自党和边区政府的关怀，为顺利地完成学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2.改进工会的组建方式，最大限度地吸引工人加入工会

工会组织在产业工人队伍建设过程中身份特殊，地位重要。中共中央、边区政府关于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许多设想都是通过工会组织的桥梁和纽带作用来加以实现的。抗战时期边区总工会组织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为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从1938年4月，边区总工会着手改革和巩固工会组织，并按照产业、职业和地域相结合的方式来组建工会，“如印刷厂、机器厂、摩托修理厂、油厂和泥水……等都分别成立工会。产业和职业工会各有自己系统的联合组织。不论是产业、职业和地域的工会组织，最后均统一于边区总工会领导之下”。[23]通过健全工会组织，边区的工人当中已有90%加入了工会。

3.充分发挥工会大学校的教育职能

边区工会经常开展职工教育工作，帮助产业工人改进劳动方法，不断提高生产数量与质量。如，1938年4月17日，边区第一次工人代表大会召开，大会通过了抗战期间边区总工会工作纲领及文化教育工作方案等重要决议，其中明确“实施国防的职工教育，普及抗战知识，提高边区工人的政治认识和文化水平，消灭文盲”。[24]再比如，八路军印刷所通过采用新的管理制度明确职工会（工会）的职责，就是教育、组织与动员职工群众来配合所部（印刷所行政方）完成生产任务。这样的有机配合，使职工“不论在生产技术方面，还是劳动热忱方面，学习情绪方面，都大大的提高，全所也如同一个人一样紧紧地团结在一起。”[25]需要指出的是，工会组织最初开展的教育缺少针对性，也不能够联系实际，重点只是灌输阶级教育，动员工人拥护红军，支援抗战。经过工会内部的整风，与业务有关的技术教育也日渐成为工会对产业工人教育的重点之一。

4.执行积极的劳动政策，保障工人的基本权益，改善工人生活

陕甘宁边区政府根据战时的实际需要，本着维护工人基本权益，改善工人生活的宗旨，推行积极的劳动政策。边区工会也在实际工作中妥善处理劳资关系，改善工人生活。“1937年7月17日，中共边区党委发布了《关于工会工作的指示信》，强调应根据各地实际情况，‘一方面动员工人积极参加经济建设，在改良技术、增加生产中，改善工人生活；其他方面要利用政治法纪保护工人既得利益’”，[26]同时又以诚意警告雇主们，在大敌当前，中华民族处于危难的关键时刻，应该牺牲个人小利，主动和工人互相协商，共谋两利之道，并积极拿出资金，用于发展生产。各级工会在实际工作中坚决按照边区政府的指示办事，转变观念，改进方法，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出现了雇主办厂的积极性和工人生产的积极性都得到提高的双赢局面，工人的权益在经济发展中得到了维护，生活有了提高。

5.调整工会工作方针，完成工会内部的整风

始于1942年春天的延安整风运动，波及到边区的各个领域，工会系统也不例外。当时，摆在陕甘宁边区各级工会面前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在战争环境和抗日民主政权下做工会工作和开展工人运动。解决这些新问题，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供借鉴，需要创新。为此，边区总工会一边寻求理论突破，一边进行实践探索，表现出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

工会系统的整风运动主要涉及三个问题，即正确认识公营工厂生产的性质、工人劳动的性质以及职工会的组织形式和基本任务。[27]从掌握的史料来看，一些从白区来的工会干部对这些问题的认识并不清楚，直接将白区工会工作的方式方法移植到边区，不仅使劳资关系出现紧张状态，而且造成了产业工人生产积极性的下降。这些带有影响整个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根本性问题，必须在理论上作出回答。据此，邓发、毛泽东先后公开发表了《新民主主义政权下公营工厂的劳动性质与职工会任务》、《经济问题与财政问题》等文章，明确了解决此类问题的基本原则和指导思想；并辅之以一系列的会议，帮助边区工会干部提高认识；并在实际工作当中坚决贯彻会议精神，从而在思想上摆脱白区工会对边区的影响。工会内部的整风，有助于大家统一认识，解决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当中存在的思想问题。

6.提高产业工人的政治地位，落实他们的民主权利

在开展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过程中，党中央和边区政府始终把提高产业工人的政治地位，落实他们的民主权利摆在突出位置。宏观上，他们积极参加各个级别的参议会，并能够代表一线工人发声，真正做到了参政议政。“1939年1月，陕甘宁边区第一次参议会召开时，在145名参议员中，就有不少优秀工人……。到第二次参议会改选时，有更多的工人被选为参议员。据统计，边区一级有23名，县一级有49名，乡一级有1470名。”[28]微观上，工人们借助公营工厂中行政、党支部和工会共同组成的三人委员会（也叫“三人团”）这一平台，共商工厂生产和工人生活的大事小情，从而让工人感受到自身在政治待遇上的变化。

7.开展赵占魁运动，选树产业工人的先进典型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陕甘宁边区人民进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过程中，需要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为了让产业工人不断保持生产的热情，边区政府和职工委员会开展了赵占魁运动。赵占魁是来自山西农村的一名铁匠，先后在太原兵工厂、同蒲铁路当工人。日本占领山西后，流亡到西安。1938年春进入安吴青训班职工大队学习，先后到延安军工局第一兵工厂、翻砂厂、农具厂工作。他埋头苦干，始终如一，表现出自我牺牲的精神，在工人中产生了良好的影响。边区政府和总工会号召全体产业工人向赵占魁学习，这一运动“提高（了）工人政治觉悟，端正（了）劳动态度，是推动发展生产的中心环节。”[29]大量的史料证明，对赵占魁这个表彰对象的选树，表明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整个社会对劳动精神的赞美、劳模品质的提倡与劳动价值的弘扬，这在当时的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当中具有风向标式的意义。在赵占魁等劳模的引领下，陕甘宁边区诞生了一大批劳动模范。

四、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对新时期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启示

置身于21世纪，在全国上下努力向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砥砺奋进的当下，重温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这段历史，仍然可以感到对于新时期的产业工人队伍建设有启发和借鉴意义。

（一）坚定理想信念，弘扬延安精神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理想信念都是不可或缺的。它能够帮助人们树立信心，战胜困难，成为一种向上的精神力量。古往今来，凡是能够成就梦想的，一定都是具有坚定的理想信念者。身处陕甘宁艰苦地区的产业工人，在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下，正是抱着巩固新生政权、发展边区经济、战胜日本侵略者，解放全中国的坚定信念，才能够不畏艰苦，勇于进取，最终使自己的梦想变为现实。从陕甘宁边区一路走来的产业工人从小到大，由弱到强，最终成为新中国的领导阶级和建设者，这一历史事实再次诠释了引以为傲的延安精神，并为其注入了崭新的内容。今天的产业工人仍然需要用延安精神来坚定自己的理想信念，为努力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砥砺前行。

（二）不断总结历史，珍视前人经验

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历史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宝贵的经验。首先，开展产业工人队伍建设要有党的领导，这是该项工作得以顺利开展的前提；其次，党政工齐抓共管，分工明确，相互配合，这是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得以顺利开展的保障；最后，广大工人的广泛参与，这是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得以顺利开展的基础。值得一提的是产业工人合理有序的纵向流动（这一流动不是区内外的迁徙，而是指产业工人可以打破身份界限，由普通工人变为干部、劳动模范、工人参议院等）以及雇主的认同（良好的劳资关系）等，是产业工人队伍发展壮大的根本保证。这些珍贵的历史经验对于今天开展新时期产业队伍建设工作具有很好的指导作用。

（三）顺应时代要求，更新建设内容

以史为鉴，推陈出新，才是回顾历史，总结经验的目的。因此，当进一步研究就会发现，在抗战时期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历史中，也有一些值得吸取的教训。第一就是对技术的重视程度不够。虽然边区政府给予以工程师沈鸿为代表的技术人员劳动模范的待遇，但翻阅《陕甘宁边区工人运动史料选编》（上下卷）以及相关书籍，仍深感有关技术进步、鼓励发明创造的会议、文件、史料篇幅过少。这固然和当时社会的生产力不发达有关，但也有各级领导主观上的重视程度不够的因素；第二用发动大规模运动的方式开展工作，这在当时的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当中很常见，因此很多好政策、法令难于走心，没有形成持久的效果，显现出工作方法过于简单的弊端等。这些教训当中，有些是物的因素（比如长期处于战争的环境、自然条件的限制等），有些则是人的因素。

五、结论

新时期的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已经在路上，必须深刻反思陕甘宁边区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经验及教训，面对现实，更新产业工人队伍建设内容，完善产业工人队伍建设的相关制度与方法，做好顶层设计，落实相应政策，采取有效措施，提供完备保障，扫除机制障碍，使产业工人真正成为一支有理想守信念、懂技术会创新、敢担当讲奉献的大军、创造社会财富的中坚力量、实施制造强国战略的有生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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