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韦雷
(华南师范大学 体育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6)
陈铁生作为精武体育会创始人之一,积极宣传精武思想,编辑整理多种武术书籍,对当今学者探查精武会时期武术的发展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但在查阅诸多资料之中,很少有对其及其武学思想进行研究,即使有也比较零散。但陈铁生的个人事迹是值得我们去记住的,对其也应该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基于此通过文献资料法和逻辑分析法,查找民国时期与陈铁生有关的文章及由其笔述的著作,从中提取有价值的资料,力图梳清陈铁生在精武会的个人事迹。
在查阅相关资料过程中,发现对陈铁生的生辰年的介绍存在两种不同的观点,即一是出生于1864年,一是1873年。持第一种观点的如容世诚在《粤乐“八大曲”初析:戏曲清唱、珠江河调、广东汉剧》一文中,引用陈铁生的《粤乐拉杂谈》时,对陈铁生的叙述为“陈铁生(陈铁笙,陈卓枚,1864—1940年);”[1]在2007年第10期古谱采真中,由陈铁笙撰述、赵连和授艺的《精武会必修拳法─十字战》一文中,有陈铁生的个人简介,简介中也说陈铁生生于1864年。而对于第二种说法,来自郭裔先生编著的《晚清民国时期的广东武术》[2],在“陈铁笙的武术著述与宣传”一文中,指出陈铁生1873年出生。对于以上两种观点,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原因主要来自于陈铁生编辑的《精武本纪》,在‘体育相真’[3]中说:“中华民国八年,上海精武体育会十年大纪念,新会陈铁生卓枚识时年四十六岁。”陈铁生在中华民国八年时,已有四十六岁,民国八年刚好是1919年,因此,陈铁生的生辰年是1873年。
陈铁生(又名陈绍枚)(1873—1940年),名元广,又名卓枚,字承灏,也作铁笙,广东新会人,新闻记者,早年曾加入南社。1916年加入精武体育会,与陈公哲、卢炜昌、姚蟾伯四人并称为“精武四杰”,出任过上海精武体育会编辑。陈铁生在精武体育会历任情况,民国五年及六年,任国文书记一职;民国七年,任会记及国文书记一职;并在技击部,担任出版部总编辑,及文事部,担任临池会主任。编著有《精武本纪》、《达摩剑》、《五虎枪》、《精武体育会 技击丛刊》等著作,除在武术方面之外,陈铁生在音乐方面也多有建树,尤其是粤乐。
粤乐,我们一般把它称之为广东音乐。精武会多以粤人为主导,如“精武四杰”中,陈公哲(祖籍广东香山)、卢炜昌(广东香山)及陈铁生(广东新会)。其中对粤乐有较深研究的当属陈铁生,他认为武术和音乐是相通的,可以相互配合,因此,他极力提倡将武术与音乐结合起来。加上其对粤乐乐曲的了解,精武体育会武术演练时就多以粤乐、乐曲为主。陈铁生对粤乐的研究,今天我们可从其写的《粤乐拉杂谈》来了解。
在《粤乐拉杂谈》[4]一文中,包含了陈铁生对粤乐独到的见解。第一,就“粤东音乐与京班截然两途”这一问题,陈铁生从粤调与京调的异同来分析,认为粤调是从京调变化而出的。第二,从陈铁生的叙述中,可知粤乐有三种风格类型,分别是顽家、老横(即八音班)、班本(即戏班)。他认为顽家是上乘,而老横已过时,原因是其过板及補句太长,戏班则因手工关系,锣鼓与弦索常常不能吻合。第三,还有有关粤乐弦索名称及粤乐符号的介绍。最为重要的一点是,陈铁生以不仅是粤东音乐界的泰斗,且拳术也最为有名的六爷班霍英为例,认为技击家多与音乐结不解之缘。据程美宝在《近代地方文化的跨地域性》[5]一文中所说,陈铁生是1919年在上海成立的“中华音乐会”的创始人,且很有可能就是为《广肇周报》长期提供粤曲曲谱的撰稿人。陈铁生创编了《新乐府》,以及谱《举狮观图》,可见陈铁生在音乐方面的造诣以及贡献。
3.1精武会事迹
要说对陈铁生一生影响最大的,我想莫过于他的精武会生涯。从“精武四杰”之一及他在精武体育会的任职情况,可看出他在精武体育会的显赫地位。当然显赫地位的背后,必包含了他对精武体育会的贡献,这得从他入会之初开始说起。据《精武本纪》中‘体育相真’记载,陈铁生未加入精武体育会之前,年不到四十便到了“几至杖而后能起”的地步。因此,带有治病健身等目的,民国五年,应庐炜昌邀请入精武会撰技击业刊。
陈铁生入精武会的时间是1916年,详细记载可从一份花名册中窥见,据《上海中国精武体育会会员记名》[6],陈铁生:第号,六一七,民国五年六月入会。入精武会之后,陈铁生任精武体育会编辑,致力于精武体育的向外推广和传播。当然陈铁生并不仅仅只是光做宣传,其实他自己也有学习技击术。正如之前所说,年不过四旬几至杖而后能起。刚开始他对学武并未抱多大希望,只不过是勉强随教员手舞足蹈。然而,经过不断的练习,在枪与剑科目中便能与诸少年角逐。从几至杖而后能起,到与诸少年相角逐,这使陈铁生对武术的追求更加坚定。
3.2 《精武本纪》
在陈铁生编撰的著作中,影响最大的一部非《精武本纪》莫属,原因之一是享名中外的孙文先生(孙中山)为该书作序,并为精武体育会题了“尚武精神”四字,这对当时精武体育会的传播起着重大作用。下面让我们来看看陈铁生笔下的精武主义:
《大精武主义》[7]作为概论篇,其中有大量的信息可供我们探讨,从陈铁生撰述的《大精武主义》一文中可知,精武会注重的是对个体技击术的培养,并认为技击术是千年遗传之绝,习之以达到健全之精神。其次,陈铁生认为技击术还有治病的功能,转弱为强,有助于国民团结,增强抵抗能力。平等是天经地义的,康健则是智识道德的前提,故康健平等乃人世间头等大事。若想达到此种境界,非技击不可。因此,精武会宗旨以技击为根本,以武德为辅。据其所述,精武会虽有学校的性质,但在学者年龄上略有区别,即学校有年龄限制,而精武会以实际经验为参考,并要适应时势的要求。陈铁生提倡课余应有行乐游戏,并有相应场所,虽有俱乐部性质,但精武会有严格的规则约束。精武会办理取分部法,分别分为技击部、兵操部、文事部和游艺部。从精武会的部门分布来看,性质有点像现在我们所说的公司。
据陈铁生在文中所述可知,政治问题是精武会的禁忌,会约中有制止政谈一条。他认为政治只是一时的,而技击术是万事之根本。因此,没余暇去干预政治问题。当民国第一任临时总统孙文先生(孙中山)为精武体育会题赠后,很多人认为精武会顿增荣宠。而陈铁生并不这样看,他认为精武会并无政治臭味,孙先生足迹遍天下,且懂医学,并是医学博士。孙先生既然愿意为精武会题赠,说明其赞成技击,技击对人生理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这实际增加另一科学之确切证明。可见,精武会是不谈政治的,但事实真如此吗?在当时内忧外患的环境下,个人尚不能自保,更别说像精武体育会这样的民间组织。更何况陈铁生在未进入精武会之前,便是南社成员,是很难与政治完全分离开的。
3.2.1 运动会纪。据《精武本纪》‘运动会纪’[8]中记载,精武会每年秋季举行技击毕业礼,技击为精武会的根本。技击一科分初中高三级,满两年为初级毕业,发初等证书,黄星一颗。满四年为中级毕业,发中等证书,襟饰黄与蓝两星。满六年为高级毕业,发高等证书,襟饰红蓝黄。第一届在民国元年十月二十七日于王家寨第二会址前操场中,来宾有数千人。因来宾人数众多,之后的每一届都有所调整,且运动会节目也越来越丰富,秩序越来越规范。但主要内容不变,仍由会员或教员进行汇演。
在前几届运动会秩序表上,并未发现有关陈铁生的技击项目。首次出现是在第五届技击毕业礼上,民国六年之十一月二十五日,在第一节运动表中,第三十项便是陈铁生与沈季修的“双刀串枪”。第六届,在第二节(会员/教员)运动次第表中,十九,陈铁生峨嵋枪。八年运动预记,在“单拳”表中,十字战;“对拳”表中,陈铁生与赵连和“短打”;“兵器”表中,峨嵋枪;“兵器对手”表中,陈铁生与赵连和“单刀战大刀”。不难理解,在前几届技击毕业礼中,之所以没有有关陈铁生的记载,这和他入会的时间有关系。第一届至第四届技击毕业礼都是在民国五年之前,而陈铁生刚好是民国五年入精武会。因此,自第六届开始,便有了他的身影。通过前后对比,我想陈铁生在兵器上,最善于使用峨嵋枪。对枪也有一定研究,如由其笔述的《论枪》、《八母十三枪》等文章,以及《五虎枪谱》等著作。
但从他在历届运动会的汇演中,显示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几乎每一届运动会的汇演者都是相同的。也就是说历届运动会几乎都是同一批人,很少有其他会员加入,这也反应了以技击术为根本的精武会,在传播上存在的问题,简而言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陈铁生在《评判松江运动会纪》中说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他与赵连和赴松江评判县立各校运动。此次运动会让人瞩目的当属女校,与男校相比,女校只有半年程度,且技击节目只有三种,然而都取得最优分数。因此,铁生下判词说:“男校当首列,但若女校也有同等之节目,不知该锦标谁。”女校技击以爱国为首,此次松江运动男女混合比赛,爱国女学生所教授之女生,几乎压倒男校。铁生因此感叹曰:“我辈当以能夺锦标者为美女子。”
3.2.2 《盾墨餘瀋》。陈铁生撰述的《盾墨餘瀋》[9],其中有关武术方面的信息,从今天来看,也是很有价值的。首先他在“革命党之拳术家”中,提到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有拳术家,林尹民先生(福建闽侯人,号靖菴,字无我)。林先生任前锋弹尽时继之以拳,表现出拳术家一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第二,在“技击”中,陈铁生指出精武会技击科,南宗北派兼收并蓄。但对初等修业者有所限制,以潭腿、工力拳、节拳、接潭腿、八卦刀、五虎枪、大战拳、套拳、羣羊棍、单刀串枪十套为必要科。十套分别习之,会收到不同的效果。如工力拳与大战拳,习之能增力,节拳能长气等。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陈铁生更倾向于武术的健身功能,防身治病,我想这与他的切身体会有很大关系。第三,据“八卦棍”中记载可知,蔡国祥与蔡国喜两兄弟的功名,皆出于其萱堂之一枝八卦棍,这是从战阵上打出来的。另外,据“八母十三枪”中所述,“八母”劄、打、拉、劃、弸、挑、劈、鍘。这是一套风格独特,技击明显的枪法。然而,今已失传。枪法为武术中最难者,神而明之,则枪法最为精。
让我感触最深的是,陈铁生在“定点”中所述的武学思想。武家言拳术贵得窜劲,铁生称之为定点。他认为窜劲的窜字,意思是力恰到好时,必有震动,而略有回势。他举炮弹出膛之例来说明,炮弹出膛时,炮身必有退回之势。故习武程度越深者,拳到定点必有回势。从实战角度来说,对敌时拳沾敌身始发劲,如果未及敌身便发劲,就是在虚耗力量。以独自练习而言,手臂将打直时方用劲。窜回震动,这就是我们俗称的拳风。陈铁生以上所述,窜劲实则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打拳要有弹性,松紧结合,到点发力,强调爆发力。
3.3 《国技大观》
此外,由陈铁生、向恺然等编撰的《国技大观》[10]中,也收录了有关陈铁生的文章,如“武库”、“体育万能”、“大精武主义”等。而其中“体育万能”一篇,有很多地方是值得仔细推敲的。该篇主要说的是拳术,他认为体育万能,则择术(运动术)必然要小心谨慎。良运动法需要有八要点,即一,既可作军人运动,也可作群众运动。二,气血同长。三,力量适中,不伤身体。四,要有趣味性。五,有自卫的功能。六,男女老幼皆可同习。七,不受场地时间限制。八,器械类运动,器械易于携带。此八要点缺一不可,他认为技击才是真正有益于身心健康的运动,极力提倡在国民中普及技击术。从其叙述中可知,精武会以技击为根本,技击又以拳术为根本。拳术虽宗派众多,但可大致分为长拳短拳。长拳用柔,短拳用刚,刚柔之法,非一日之功。精武会技击一科,主要以潭腿为基础,是短拳中的精华所在,被称为精武会半部技击字典,可见其重要性。
对于“站桩”这一问题,陈铁生认为,不应该拘泥于落地生根之说。“站桩”若手不动,则将偏于一肢,进而气血不通,对身体有害。从术语上来说,无坚不破,唯快不破。若“落地生根”,则便失去灵活机动性,就很难快起来。因此,他认为落地生根之说是种谬误。
陈铁生自进入精武体育会之后,可谓是呕心沥血,一心致力于精武事业的推广传播。但从诸多资料中可知,与武术技术相比较,陈铁生明显更倾向于理论方面。尽管如此,他在武术方面的见解及由其笔述的书籍,即使从今天来看,也是很有价值的。
民国时期,在西方文化及强大的军事实力的冲击下,此时的中国正处于转型的困难时期。很多国民还未适应这种变化,在转型中显得无所适从。而陈铁生便是处于这样矛盾的社会背景中,面对外来文化的冲击,他在接受这种文化的同时也极力提倡发扬我国传统文化。因此,他大力推崇武术作为国民体育锻炼的必要项目,提倡新武化,带有很强的使命感。但武术的地位在当时正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原因主要是受义和团运动影响,使武术变得神秘莫测。因此,当时武术受到很多学者的抨击,其中包括新文化运动的领军人物陈独秀及鲁迅等。之后便有了陈铁生与鲁迅的笔战,陈铁生以自己为例,强调武术有强身治病的功能及其他外在原因来反驳,但正如柯文在《历史三调》中所说:“鲁迅与陈铁生之间的争论,两人关注的层面完全不同。陈关心的是中国武术的名誉,而鲁迅关心的是现在和将来中国文化的走向问题。”[11]因此,与鲁迅的笔战便不了了之。后来也许陈铁生也看出了武术存在的问题,精武体育会后期,与武术有关的内容也越来越少。
从前面叙述中可知,精武体育会的根本目的是推广技击术,并且非常注重其攻防对抗的实用性。但精武会在提倡其实用性的同时,也非常重视套路演练。虽然演练中有两个人相互拆招,但还是按照规定的动作演练,更倾向于表演化,其实质还是武术套路,如精武丛刊中“童子军实用棍谱”、“技击术军用实施法”、“合战”等。由此可见,陈铁生等人对实用与套路演练的界定是模糊的。从精武会提倡的新武化来看,在精武会中明确提到新武化的是卢炜昌,我们可从其笔述的《新武化—我之拳术意见百则》[12]一文中来了解,但文章全是关于拳术的意见。因此,我认为精武体育会可能将新武化与拳术等同,即新武化就是靠拳术的普及来实现。但武化之路并不是简单的身体运动,也不是简单的拳术演练,简而言之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也是很难实现的。
5.1 徐峙崧在“赠陈君铁生”[13]中云:“却羡此身经百练,不须换骨也神仙。”陈铁生从几至杖而后能起,到登台角逐,以及其在文学上和音乐上的功底,可见其在精武体育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5.2 陈铁生自出任精武体育会编辑,积极编著武术书籍,如《达摩剑》、《合战》、《潭腿》等,在当时掀起了一阵著书狂潮,方便了今后的研究。据有的学者探查得知,《广东近代武术文献目录》中,收录了陈铁生的编著16种,其中10种是武术专著[14]。而这些武术著作,即使到了今天也是有一定价值的。
5.3 时至今日,陈铁生还会被很多学者提及,主要源于其与鲁迅有关“土洋体育之争”的笔战。“土洋体育之争”发生于20世纪20~30年代,争论的核心是现代西方体育和以武术为代表的本土传统体育的争锋[15]。从陈铁生反驳的文章以及在精武技击丛刊发表的文章来看,他在强调武术演练有健身治病作用的同时,也夸大了武术的实用性。尽管如此,陈铁生的个人事迹还是值得我们去记住的。
[1] 容世诚.粤乐“八大曲”初析:戏曲清唱、珠江河调、广东汉剧[J].文化遗产,2016(3):9-15.
[2] 郭裔.晚清民国时期的广东武术[M].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155.
[3] 陈铁生.体育相真,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47.
[4] 陈铁生.粤乐拉杂谈,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116.
[5] 程美宝.近代地方文化的跨地域性——20世纪二三十年代粤剧、粤乐和粤曲在上海[J].近代史研究,2007(2):1-17.
[6] 陈铁生.上海中国精武体育会会员记名,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180.
[7] 陈铁生.大精武主义,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
[8] 陈铁生.运动会纪,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21.
[9] 陈铁生.盾墨餘瀋,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139.
[10] 陈铁生.国际大观[M].长沙:国技学会,1923.
[11] 柯文(Paul A.Cohen).新文化运动与义和团,历史三调[M].杜继东,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251-255.
[12] 卢炜昌.新武化—我之拳术意见百则[J].中央杂志,1923(24):27-30.
[13] 陈铁生.赠陈君铁生,精武本纪[M].上海:中央精武体育会,1919:157.
[14] 仝秀兰,王小兵.广东近代武术文献发展研究初探[J].中华武术,2013(8):44-50.
[15] 马廉祯.论现实视角下的近代“土洋体育之争”[J].体育科学,2011(2):76-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