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生命价值的执拗追问

2018-02-03 17:07江耶
阳光 2018年2期
关键词:工亡小强矿工

江耶

“我一直想,过去的事故‘算账一直在算‘经济账,很少关注‘心灵账和‘精神账。一个人的生命是无价的,怎么能换算成经济账?真的非常費解。”2016年5月29日上午,在淮南矿业集团谢一矿会议室,刘庆邦讲述他采访平顶山十矿重大瓦斯爆炸事故时,不时地哽咽住话语,眼泪随之流了下来。作为当下文学成就最高的作家之一,名气和地位都在今天文坛的高峰,他竟如此动情,令人惊诧和感动。他为什么要动情呢?因为他内心里有伤痛。伤痛的原因,可能是他觉得,最有价值的事物被损坏或者毁灭了。

读罢庆邦老师的最新长篇小说《黑白男女》,我仿佛看见他又坐到了我面前,执拗地追问道:一个矿工牺牲了,这个命没有了,你说说,到底损失了多少钱?我之所以用这个近乎贬义的“执拗”,我想表达庆邦老师非同一般的执着。他得不到回答,他就自己来计算,他当然不会用数字来计算,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道数学题。

其实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是关于人生哲学的问题,庆邦老师用来自于现实生活的故事情节来探讨人生的目的、价值、意义、态度等。人活着为了什么?人应该怎么样活着?小说讲述了一个叫龙陌的大型煤矿,在瓦斯爆炸造成大量伤亡之后,周天杰老吴和儿媳郑宝兰、卫君梅和慧灵慧生两个孩子、秦风玲和儿子陶小强等工亡家庭的现实处境和与苦难命运的抗争。庆邦老师说,《黑白男女》是纪实文学《生命悲悯》的虚构版,是短篇小说《清汤面》的扩大版。这几部作品我都读过,而且,庆邦老师的小说,只要我能遇到的,我都会虔诚地拜读。在这些作品中,我读到的是庆邦老师的情义,他对生命个体的高度关注。他把抽象的冷冰冰的数字还原为具体的有温度的人,他让人回到了价值主体的位置上,使每个人的价值都能够明确可见、可以触摸。任何人都不是孤立的,都与上下左右的亲人关系密切、相互影响、相互决定,他们的突然走失,必然使一座大厦轰然坍塌。伤亡事故,特别是煤矿的伤亡事故,牺牲的都是家庭里的顶梁柱,事故无疑都是对这个小世界进行颠覆性的破坏,它给相关的人的生活和情感造成了巨大废墟和幽深陷阱。活着的人还要把生命延续下去,继续履行伦理中的责任,他们必须在这个废墟、陷阱里重新站起来、跳出来,建设新的生活和感情。在这里,庆邦老师把生死离别这个人间最大的伤痛用一个个细节呈现出来,不仅让我们看到了死的悲歌,更读到了由死带来的艰难的生,读到了人生的悲壮和意义。

第一个走进我们阅读视线的,是已经退休了的老矿工周天杰。儿子周启帆在矿难中离去,剥夺了周天杰颐养天年的自然幸福。儿子不在了,周天杰必须退而不休,他在家里再次承担起支柱功能。他这一段的老年人生,和家庭成员之间的天伦之乐也许还有,但更主要的是责任,他必须用自己已经衰老的肩膀来扛起它们。小说在周天杰身上着墨很多。只要在煤矿生活过,甚至在中国生活过的人,对“周天杰”都会十分熟悉,“周天杰”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父亲。周天杰是一个好矿工,他钻了三十多年的“黑窟窿”,除了受过两次轻伤,身上留下两块煤瘢,直到退休,不缺胳膊不少腿,是一个能跑能跳的全活人。他向顶替他工作进煤矿上班的儿子传授自己没有出过重伤的经验时,不惜贬低自己,说经验只在一条,就是怕死,只要一到井下,他的每根汗毛都竖着,随时准备接收危险信号,只要发现哪里不对劲儿,拔腿就跑。他说,人人都怕死,怕死不为丑。读到这里,我们千万不要认为周天杰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恰恰相反,周天杰是有担当的,儿子工亡后,他之所以坚持活着,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孙子,为了把孙子这棵独苗养大成人。他极为重视传统价值,他的人生目标很明确,他认为,人活一辈子,活的就是儿子、孙子,所以他一定要把孙子留住。周天杰是智慧的,他想要把孙子留住,认为要留住果子必须留住树,即留住儿媳妇郑宝兰,不让她改嫁。要留下郑宝兰,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对她好,以前对她好,现在要好上加好。他心里有很多“小九九”,他在亲家郑海生面前摆起自己的优越,到工会洪主席那里哭要拆阳台、帮儿媳安排工作,对蒋志方到访高度警惕,等等,他审时度势,该昂首时高高地抬起头,该诉苦时就让苦海波涛翻滚,总归一条,就是要把这个家撑下去,把孙子小来带大。当被确诊得了癌症后,他逮谁跟谁哭:我可不能死啊,我儿子没了,我们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我呢,你们救救我吧!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可笑,但仔细一品味,却让人感到欲哭无泪。是啊,他的确不能死,他要是真的死了,这个家、这一家人怎么办啊?在这样的情况下,儿媳郑宝兰来医院看他,他还给她讲笑话,宽她的心。郑宝兰心如明镜:这个老人家不光命苦,还长着一颗苦心,真是难为他了。庆邦老师谈到这个人物时说:“他以非常积极的态度来维持这个家庭。其实,我在文中没写,他会利用他的痛苦获得矿上的一些照顾。生活把他逼到这一步了,他必须改变生存策略,什么事情都找矿上。我觉得,他从根本上说也是很可怜的,也是非常值得同情的。”在生命力已经走下坡的人生行程中,周天杰的生命作用被迫抬升到如此的价值高度,对于他本人来说,是极端无奈的;对读者来说,心里不免涌上来阵阵苦涩。

我们说,百善孝为先,如果生命都没有了,我们怎么去孝;如果把自己的人生承担一把推给父母,那更是“大逆不道”。周启帆的离世是因为矿难,是被动的,在自己无意识之中发生的,他的“大逆不道”不是他想能控制的。故事读到这里,我们可以明确,管理煤矿、管理矿工,对国家、对企业、对群众负责,不是凭空说说,安全当然是第一要务;我们工作称不称职,有没有做到位,安全就是最低标准,是最实实在在的标准。

庆邦老师讲到为什么要写这个长篇小说时说,这是他一个长久的心愿。从1996年采访平顶山事故撰写近两万字的纪实文学作品《生命悲悯》,到2005年赴辽宁阜新孙家山矿采访被婉拒,再到后来到平顶山大坪矿深入生活,这个心愿一直跟随着他、催促着他。心愿在积累和储蓄认知、情感,成为责任和使命,它既是动力,也是毅力。庆邦老师没有放弃,最后终于写出了《黑白男女》。在这本书里,庆邦老师没有直接正面写矿难的残酷,而是把笔墨放在矿难之后的工亡家庭的生活,他有他的思考:“我觉得书中的家庭是一个延伸意义上的矿井,矿工家属也是延伸意义上的矿工,我叫‘后矿难或者‘爆炸后的生活。其实,每个人终究都是要面临生与死,面临亲人失去以后怎么办。我写这个小说想超越行业,希望社会的每一个人都对死亡有一种敬畏。”后矿难中的最大的“难”,当属于亡者的妻子。endprint

评价一个女人的人生成功不成功、幸福不幸福,爱情、婚姻、家庭,是最重要的指标。在卫君梅和郑宝兰这些矿工妻子的体会中,她们的丈夫不僅属于丈夫个人,而是属于他们所在的整个世界。丈夫的生命终止,她们的幸福生活随之被打破,她们的世界犹如一下子跌进万丈深渊。我们来看一个细节:井下出事了,矿上大门口外拉起了警戒线。左等右等,等不来自己的男人上来,卫君梅把警戒线一掀,从下面钻过,大步向矿门口走去。治安队员将她控制住,她前进不成,身子往下一坠,坐在地上大哭:龙民,龙民,你怎么还不出来?你千万不能丢下我和孩子不管啊!龙民,龙民,你可以舍下我,你怎么舍得下你的两个年幼的孩子呢!我的天哪,我也不活了……男人在世时,卫君梅是幸福的。由于陈龙民的收入和在家里的地位,公婆、叔子弟媳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她也受人尊重。陈龙民是爱她的,两个人的生活像蜜一样甜。在此前,陈龙民在一次透水事故被大水堵住,大家眼看着生还无望,每个人把对亲人要说的话写在纸上,陈龙民写的是:君梅,君梅,我的恩人啊,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事故是残酷无情的,再舍不得离开也被强行拖走。爱人真的没有了,卫君梅不仅不能不活了,还必须比以前活得更努力、更积极,她得重建一个世界,开始一个新的阶段。卫君梅是最正面的人物,在看到同情的同时,我能感觉到,庆邦老师对她更多的是敬重。她怎么继续活下去?她要用她柔弱的力量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教育好。面对小叔子、弟媳妇的进逼和谩骂,她一忍再忍,只有到了深夜,无法入睡的她才能在心里呼唤,龙民,龙民,你在哪里?你这一走,你倒是省心了,你哪里知道,人家是怎样欺负我们,我们孤儿寡母遭的是什么样的罪!她被邀请到矿上做安全报告,她讲述她的故事,讲到陈龙民留下的几个字时,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是没有另外的选择,蒋志方就是她的一条光明大道。她对蒋志方也不是没有感觉,她在内心是喜欢的,甚至夸赞蒋志方是个“诗人”,然而她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是一个“自由的女人”,她有独立养育女儿、儿子的任务,她认识到与蒋志方之间的“差距”,她“不得不”放弃,她对蒋志方说,她不需要男人帮,她要试一试,靠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把两个孩子养大。她自立,她说:“谁要是认为我苦,老是同情我,只会给我心里添苦。”卫君梅始终在逼迫自己,她把自己逼到悬崖峭壁上,成为一道冷峻的风景,让人看到、想起来不由得心里一阵抽搐。由于她的自立自强,她成了郑宝兰、秦风玲等工亡家属的主心骨,她们有什么事情都会找她拿主意、请她帮忙。秦风玲和尤四品相亲,尤四品说以后要什么事都听秦风玲的,发了工资也都交给她。卫君梅说,尤师傅,你对风玲好,我不怀疑,但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你没有说到。她说:风玲跟了你,你在井下一定要注意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读到这里,我们会心里一酸,对卫君梅这样的工亡家属来说,男人的安全就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同时,我们也看到,庆邦老师之所以写这部小说,甚至他的其他煤矿题材的作品,都是要告诉我们,我们要敬畏生命,保卫生命,生命最重要,安全最重要,生命安全是人生的最高价值。

人与人的情感是个人价值形成和延伸的主要原因;一个人对其他人的责任和付出,是其人生价值实现和提升的主要渠道。我工作的煤矿,在上个世纪末的一个初冬,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死亡88人。一年多后,我被组织安排兼任了矿上的信访办主任,接待的来访人员主要是工亡家属。他们各有各的故事,也各有各的难处,物质上的困难我可以向上级请示尽量帮助解决,而心灵的创伤和精神上的困境我束手无策。我只能陪他们哭。正是因为一直在煤矿企业工作,也正是因为有了一年多信访办主任的工作经历,我对庆邦老师对个体生命价值的认识感同身受。5月29日下午,在谢桥矿,与矿上的同志座谈时,庆邦说道,煤矿就是我的家,矿工都是我兄弟。庆邦始终把自己当作矿工的一分子,仿佛发生在矿工身上的苦难就是他本人的一样,他无法心情平静、不为之动容。在讲述自己参与矿难处理时,能哽咽地流泪,并不是他这个人轻易动情,而是他对煤矿、对矿工、对矿工家属有着深厚的情谊。他的作品都倾注了大量的情感,用情感表现个体生命价值是他的主要方式。小说在故事中构建出责任体系,观照到责任体系伸展的方方面面。在小说中,我们能够感觉到庆邦老师的周到和细密,感受他深情的视线向煤矿和矿工家庭生活的深层延伸,努力用感情来打动、来唤醒。比如他写到的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

陶刚在事故中死亡,使儿子陶小强成为失怙少年。没有父爱,没有父亲的影响和教育,失去了正常的青春和生长环境,使陶小强后来成为一个问题少年。但陶小强并不是一直就有问题,他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还得到过奖状。陶刚走了,陶小强上中学时进了寄宿制学校。放学后,陶小强跟同学一起到附近网吧玩儿游戏,有些着迷、上瘾。玩儿游戏需要钱,家里给他的钱有限,一个月两百块,每天生活费不到十块钱,吃饱肚子都紧巴,哪有多余的钱玩儿游戏?没有钱怎么办?他看到小卖店纸盒子里有钱,伸手捞了一把就跑,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陶小强的行为构成了抢劫,触犯了法律,被行政拘留了七天。这还不算,陶小强回到学校,待了三天,因为被同学揭了短,伤了自尊,就跑回家,说不上学了。这时候,秦风玲揍揍不得,只能揍自己,她喊道:陶刚,你死到哪里去了,也不回来管管你儿子,我可是管不了他了!她喊过之后,悲从心中来,坐在地上哭起来。没有正常家庭生活和得不到正常家教的陶小强,他的成长之路变得曲折,与同学、与继父都很难相处,以后走上社会,也可能会因为其性格缺陷,很难融入群体,也许他的人生道路仍然十分艰难。父亲陶刚在事故中丧生,从儿子的角度来说,这笔人生之账,谁也无法算得清。陶小强的班主任一语中的:孩子的事可是大事,孩子从小到大,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孩子的每一步,都踩在父母心上。现在孩子的父亲没有了,母亲又改嫁了,陶小强没有“心”可踩,他的脚步虚空,跌跟斗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秦风玲一家的遭遇,仍然是小说的主线之一。相对于其他工亡家属,秦风玲算是比较自我、生活欲望比较强烈的。庆邦同样对她给予极大的同情和宽容,她与卖卤猪肉的好上了,她改嫁尤四品,她不亲自带儿子而是把他送到寄宿制学校,等等,作家没有在道德上对她进行指三道四,而是从人性的角度给予充分的理解。我认为庆邦老师仍然是在同情,同情她作为矿工妻子,因为丈夫离开没有人再为她尽到人夫之责,遇到问题时,她只得自己寻求解决。endprint

《黑白男女》荣获了央视2015年度“中国好书”,表明这本书得到评论界和读者充分认可。庆邦老师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很感动,我明白了只要我们写的东西用了心,就会触动矿工的心,引起矿工兄弟的共鸣。用文艺作品为矿工服务,不是一个说辞,不是一个高调,也不是一句虚妄的话,而是一种俯下身子的行动,是一件实实在在、呕心沥血的事情,只要我们心里装着矿工,贴心贴肺地去写,作品就会产生积极的社会效应。”

庆邦老师心里装着矿工。在这个小说中,青年工人蒋志方是庆邦老师树立的矿工典型。蒋志方积极向上,爱读书、写诗、出黑板报。他感情纯粹,他爱上卫君梅,抛却了世俗眼里的种种偏见,比如卫君梅是工亡家属,比如卫君梅带了两个孩子,比如卫君梅比他大好几岁。他就是爱她。为了使蒋志方的“爱”逻辑理由充分,庆邦老师写到了林黛玉和贾宝玉,他说林黛玉执着地爱贾宝玉,让世上无数的男人爱上了她。正是因为卫君梅爱陈龙民,在事故现场痛不欲生地冲向井口,后来又自强自立地带孩子生活,使蒋志方对她刮目相看,在越来越多的关注中生发出爱慕之情。爱情是内心的美好感情,从来就没有规定的格式和程序,也不能用日常的价值观甚至所谓的身价能够等量齐观的。但具体到个人、家庭,通向婚姻之路的过程中,世俗的人们会从双方的物质条件进行评判。蒋志方的情感追求不仅让大家不看好,向来通情达理的蒋妈妈也持坚决反对的态度。虽然蒋妈妈本人也是工亡家属,但在蒋妈妈眼里,卫君梅因丈夫的离世,不管其品行、相貌多好,她在恋爱、婚配的资格上,已经大打了折扣。她所设想的未来儿媳妇样子有一百个,但没有一个像卫君梅的。她乍一听说儿子看上卫君梅,第一个反应是否认,一百个否认,不可能,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她想,好端端的一个儿子,怎么能找一个结过婚、生过两个孩子、年龄上大得多、死了丈夫的人呢?更有甚者,蒋妈妈竟然认为,蒋志方在有些方面还不太成熟,他对卫君梅的感情根本不是爱情,而是同情。对于有没有资格和蒋志方相爱,卫君梅也和蒋妈妈有同样的认识,她对蒋妈妈说,如果蒋志方是天上的星星,我连地上的一只蚂蚁都不是。她说,人格上的平等,不等于条件和地位平等。我很清楚自己的条件和地位,会找准自己的位置,不会有任何痴心妄想的。

也许大家会认为蒋妈妈太世俗了,小说这样写也太世俗了。事实上,这也是基本的人性,是文学所不能忽略的。所谓世俗,就是人们的日常生活。世俗是抛不掉的,我们都活在世俗之中。我也坚持认为,所有的感情都是世俗的。感情是来自于心灵的,但通往心灵的道路却是物质的,是有具体的价值甚至价格可以计算的。蒋妈妈是一个高尚的有责任感的人,同时也是一个真实的有感情的人,小说中多有交待。真实、具体地生在俗世,作为俗人,想要挣脱世俗的约束是很难的。所以说,没有绝对超凡脱俗的感情和生活,小说中的人物感情,都是在世俗的情境发生、发展。蒋妈妈有自己的难处,她必须面对并依靠自己解决这些难题。在世俗中,丈夫是女人最大的人生资源。矿难的发生,同样是工亡家属的蒋妈妈,她在这个世俗中最大的资源被突然断送了。这样的损失对她造成的伤害和影响,我们如何能将它们确切地描述出来呢?

一个年轻矿工的失去,幼年丧父、老年丧子、青年丧夫的人生三个最大悲剧往往会在一个家庭同时上演。我曾经写过一首诗《事故损失》:一起特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巷道毁坏、耗费抢险物资、伤亡职工抢救和抚恤/折合人民币二百三十万元。这是直接经济损失//矿井停产整顿,少生产煤炭数十万吨/招待检查视察人员,处理伤残职工的多次上访/折合人民币两千多万元。这是间接经济损失//报纸上已经报道/对责任人的处理以此为据/至于遇难的矿工,他们只有一次的宝贵生命/因公殉职,死得其所。他们的死重于泰山/当然不能简单地,算进一个/事故的损失。我写这首诗时,也想到了人的价值问题,想到了人的生命是无法用价格来衡量,虽然我知道,对工亡职工的家庭都有赔偿金,我们叫作抚恤金。我强烈地认识到,无论赔偿金给多少,都不可能与一个具体生命是等值。

人之为人,就在于有人类社会,有各种各样的关系。一个人的价值,显然不能仅仅用其个人能创造多少社会财富来衡量,还是要通过对各种关系的观照,通过其影响力进行不断地延伸。故事说到最后,庆邦老师的“账”也算清了,他说,他给它的定位就是要心靈画卷,要人生壮歌,要生命礼赞。他要赞美生命,写人对死亡的一种敬畏,写人所向往的生活。是啊,生命无价,生命至上。这就是庆邦要告诉我们的关于人生哲学的道理。不管怎么写,不管如何表达感情,不管人的价值轻重与否,庆邦老师落实到字里行间里的唯一诉求就是两个字:安全。这是保全和保证人生价值的最基本形态。只有安全了,个体的生命价值才能存在,最后才有可能得以完整地实现。这个账,我相信,所有的读者都能算清楚,所有矿工、所有安全管理人员,都能算清楚。从这个意义上说,《黑白男女》既是煤矿开展安全教育的好教材,同时也给我们如何建设家庭幸福指出了一条方向性的道路。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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