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怡霏
摘要:托妮·莫里森的代表作《宠儿》(《Beloved》)从黑人母亲和女儿的“爱”的角度讲述了一个“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深刻揭露了奴隶制度对黑奴造成的深刻的身体和心灵创伤。学术界多是从母爱主题和语言的陌生化角度入手对《宠儿》进行研究,本文运用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概念来解读《宠儿》的叙事结构、丹芙形象以及奴隶制度的黑暗,以期更加全面和深刻理解小说主题。
关键词:《宠儿》陌生化;奴隶制;丹芙
托妮·莫里森,非裔美国黑人小说家,她对黑人的生活观察入微,长篇小说中塑造了很多黑人形象。《宠儿》(《Beloved》)是莫里森的代表作之一,它讲述的是黑人奴隶塞丝从奴隶庄园逃走后,为了使自己的儿女不再重复自己的奴隶命运,杀死了自己刚刚会爬的大女儿。自此之后,塞丝一家便在鬼魂环绕的房子里生活,十八年后塞丝的情人保罗·D又使得女婴还魂归来,女婴向塞丝加倍索取爱,不择手段地摧毁母亲塞丝刚刚有些好转的生活的故事。
自托妮·莫里森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学术界对莫里森及其作品有了更多地关注和研究。《宠儿》作为她的代表作品,小说的整体结构和诸多文本细节都反复运用了“陌生化”的手法。笔者用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手法对《宠儿》进行再解读,以期更加全面和深刻地理解小说主题。
一、“陌生化”概念
“陌生化”(ostranenie)是什克洛夫斯基的代表性理论,他认为我们对世界已经“习惯化”和“机械化”,开始变得麻木不仁,要改变这种认知,需要用新鲜的视角去感受事物,使熟悉的语言表达陌生化。他在《艺术即技巧》中写道:艺术技巧是使食物变得“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是增加感觉的难度和长度,因为感觉过程就是审美目的本身,因此必须延长。艺术是体验一个事物艺术性的一种方式;事物本身是不重要的。“陌生化”被艺术家自觉地体现在艺术创造的各种不同维度和方向,并充斥于作品的各个层面。
在什克洛夫斯基的形式主义诗学体系中,“陌生化”是一个美学概念,他把陌生化视为文学的普遍规则。
二、叙事结构:支离破碎
《宠儿》的叙事结构不同于其他的小说,它是被肢解的。作者将主人公塞丝的人生经历打散,重新排列组合呈献给读者。莫里森用这样的叙事结构来使整个故事的形式变得有难度和长度,从而陌生化读者的感受,更加深刻地记忆和想象。
小说的开场便紧紧抓住读者的心:“124号恶意充斥。充斥着一个婴儿的怨毒。”主人公的出场简洁并且富有悬念。紧接着作者并没有交代“124号”是指什么,“婴儿”是谁。“多年以来,每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忍受着这恶意,可是到了1873年,塞丝和女儿丹芙成了它仅存的受害者。祖母贝比·萨格斯已经去世,两个儿子,霍华德和巴格勒,在他们十三岁那年离家出走了。”这一连串人物的交代,使读者开始想象他们之间的关联,作者运用哥特式写法,将“婴儿的怨毒”、“贝比·萨格斯的去世”、“两个儿子的离家”以及“塞丝和丹芙的受害”强调出来,设置了强烈的悬念。
紧接着开场的叙事,作者没有按照时间顺序讲述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是将整个故事分为多个层面,交叉讲述。塞丝在“甜蜜之家”的遭遇、“甜蜜之家”其他人的生活、塞丝的逃亡、贝比·萨格斯的人生以及塞丝弑婴后的124号等等,这所有的事件并不是顺承相接,而是在作者的精心设计之下交织融汇。俄国形式主义者的关注重点是文本的结构,在除去了人们已经熟悉的形式之后,使读者看到语言的本质。结构的再组合阻碍了阅读,但同时丰富了文本的意义。
莫里森打破惯常的叙述模式,将故事情结打得支离破碎。“陌生化”叙事,使读者有更加独特的体验。读者因为叙述时间的延长、难度的加深而放慢阅读的速度,更加清楚地回忆和思考故事本身。
三、奴隶生活:延长体验
莫里森是一位书写黑奴生活的女性作家。《宠儿》的背景是美国内战前后,奴隶制在美国南方还普遍存在,种族歧视是社会的价值观念。黑人背负沉重的精神创伤是作为普遍性的社会现象存在着。[2]《宠儿》中涉及到的黑人奴隶被奴役的生活是作者谋篇布局的重要内容之一,如上文所述,文本的叙事结构是支离破碎的,那么奴隶生活也从“陌生化”手法中彰显出来。“陌生化”手法使黑人奴隶的遭遇并沒有那么明显的表现。但是将所有零碎的片段放在一起,又表现出了赤裸裸的蓄奴制度黑暗面。
文本中,塞丝和丹芙对俄亥俄的暴行进行斗争时有这样一段描述:(她们)同倒扣的泔水桶、屁股上挨的巴掌,以及阵阵的酸气作斗争。因为她们就像知道光的来源一样明晓这些暴行的来源。[3]这些暴行的来源是什么?作者可以直接指出是南方的蓄奴制度,但作者借用“倒扣的泔水桶”、“屁股上挨的巴掌”以及“阵阵的酸气”来描绘黑人奴隶所受的待遇,陌生化的表述,把黑奴苦不堪言的生活表现的淋漓尽致。老黑奴贝比奶奶的一生中有8个孩子,但是自己的孩子作为黑奴被无情买卖,“上帝想带谁走就带谁走。”作为孩子的母亲,她并没有丝毫母亲的权力,只是奴隶主泄欲和生育的工具。莫里森刻画的贝比是老一代奴隶的代表,被奴隶主榨干后以假面的慈悲赢得贝比儿子的五年劳动。
塞丝是黑奴,在当时的社会能够和白人一样有婚礼是几乎不可能的。但是塞丝作为人,她有结婚的权力也有举行婚礼的权力。塞丝和黑尔结婚的时候,她问加纳太太能不能有婚礼,加纳太太放下勺,大笑了一会儿,摸着塞丝的头,说:“你这孩子真可爱。”就没再说什么。[5]莫里森用塞丝和加纳太太的一段简短对话来代替直接否定黑奴可以拥有婚礼,更加深刻地说明塞丝要求的婚礼在当时是多么的滑稽可笑。作为一个弱势群体,美国黑人建构自己的道德秩序,反抗白人至上主义道德秩序,是非常艰难的。当白人至上主义道德观念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并得到法律和制度保障的时候,美国黑人在道德领域的斗争缺乏可以利用的物资资源,也缺乏语言、思想、文化等精神资源。[6]
在黑人奴隶经历了逃跑、挨打、转租、再逃跑中,奴隶的命运似乎一直在奴隶主的手中。就像“学校老师”所说,定义属于下定义的人,而不是被定义的人。但莫里森还是赋予《宠儿》中的主要人物一种反抗的精神。他们对奴隶制有深刻的体会,他们切身感受到奴隶制带给他们的苦楚、辛酸,他们也深深地意识到要为自己和孩子做出一点努力,让其不再受奴隶制之害,尽管努力的成效可能微乎其微。莫里森在对黑奴的遭遇进行“陌生化”描写的同时赋予人物自身的性格特点。黑奴的反抗被一次次压制,但他们也一直在进行自我寻找和解放。
四、丹芙形象:找寻自我
俄国形式主义者认为生活并不应该是灰暗和单调的,“陌生化”概念作为俄国形式主义的主要观点,也同样坚持生活应该积极向上。开篇中,“多年以來,每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忍受着这恶意,可是到了1873年,塞丝和女儿丹芙成了它仅存的受害者。”就预示了丹芙作为塞丝和宠儿之间故事发生的见证人留在小说中。丹芙的两个哥哥被124号充斥的怨毒吓走,贝比·萨格斯也因为精神上的压力和创伤而去世,最小的孩子丹芙却留了下来,这样的处理使得丹芙的形象瞬时凸现出来。常理看来,小孩子较容易受到惊吓,而在小说中,丹芙作为新生的黑人女性比哥哥和奶奶更加坚强地留在了124号。看似不通常理的情节,实际上暗示出黑人女性所承受的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她们因此而日益坚强的心。
“在丹芙的生活中出现的人物屈指可数。因为她住在一所被诅咒的房子里,没有人愿意靠近。为数不多的亲人也一个个相继离开。她生命的他者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7岁时在琼斯小姐家里学习,每天下午两个小时与琼斯小姐和同学的联系,但因为被追问母亲塞丝坐牢的事情而放弃了外出学习的机会。保罗·D的闯入使丹芙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存在感,但她同时也害怕塞丝被保罗·D带走,从而陷入孤独的生活。“丹芙常常想,谁都有个伴,单单她没有,连让一个鬼跟她作伴都不行。”作者笔下的丹芙是个愿意和鬼做伴的孩子,她不仅不畏于召唤鬼的出现,甚至宁愿有鬼相伴。这样的笔触,让一个内心孤单、一直找寻依靠和陪伴的黑人女孩形象跃然纸上。
莫里森塑造的丹芙形象,是一个找寻自我的黑人女性代表。通过她对伴的一次次寻找,到拥有自己见解和想法,完成了自我的解放。作者用陌生化的手法,让丹芙的形象一次次突破重围,进入读者视野。文本中取得黑人女性思想上胜利和实现自我价值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塞丝,而是丹芙。
五、结语
什克洛夫斯基提出文学创作陌生化的原因是人们被惯常的认知所束缚,处在麻痹的状态。通过陌生化语言和内容,使得文本可以重构,形式的困难,使读者有一种新的体验。托妮·莫里森将“陌生化”手法运用到小说创作中,主题的表现也因为此手法的运用而更好的得到表现。
本文对《宠儿》的叙事结构、奴隶生活以及丹芙的形象进行了陌生化再解读。莫里森笔下支离破碎的结构,延长体验的形式以及寻找自我的主题彰显了小说独特的艺术魅力,使人物形象的刻画更为生动丰满。对“陌生化”的深入解读,才能更为深刻地深入小说人物,理解语言实质,把握小说主题。
注释:
唐红梅:《自我赋权之路》,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第152页
托妮·莫里森:《宠儿》,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9月第1版,第4页
托妮·莫里森:《宠儿》,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9月第1版,第12页
托妮·莫里森:《宠儿》,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9月第1版,第34页
唐红梅:《自我赋权之路》,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5月第1版,第20页
参考文献:
[1]拉曼·塞尔登,彼得·威德森,彼得·布鲁克.当代文学理论导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2]唐红梅.自我赋权之路[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5.
[3]杨向荣.陌生化[J].外国文学,2005 (1).
[4]龚玲.《宠儿》的女性哥特式表现手法[J].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 (03).
[5]杜志卿.《宠儿》研究在中国[J].华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2):96-104.
[6]骆应吉.试论托妮·莫里森《宠儿》的叙事结构[J].北方文学(下半月),2011 (02).
[7]韩秀.论托尼·莫里森小说《宠儿》三代黑人妇女自我的寻找[J].沈阳农业大学学报,2009 (5).
[8]翁乐虹.以人物为叙述策略——评莫里森的《宠儿》[J].外国文学评论,1999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