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捷
摘要:保润,柳生,仙女作为《黄雀记》中主要的人物形象,各自的性格特征鲜明,却都散发着浓烈的青春气息,他们三人命运因为一起强奸案而被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他们的性格是故事发展的引线,而命运的造弄影响着他们的性格变化。
关键词:青春成长;命运的相交;人物与主题;人物与作者
保润有着“大男人”式的自尊,他维护自尊的方式有时显得过于粗俗,带着莽撞的青春气息,但是这本性流露中更显男子的刚性之美,在柳生的牵线搭桥下保润约上了仙女,原本浪漫愉快的旅途,由于柳生的欺骗开始变得充满愤怒、委屈、不安与急躁。在旱冰场,他殷勤地向仙女示范滑冰动作,为了不让仙女发现自己的破绽,索性像一个职业教练一样靠在横杆上,嘴里吆喝着指挥仙女。当仙女与一个帅气的滑冰技术高超的男孩一起滑行时,他感到很窘,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把自己当作路障横栏在S形行进路线上,计划失败后他直接追上那男孩,进行恶俗的挑衅,被仙女驱逐后,还坐在场地外的角落里不肯离去,企图挽回自己的尊严,但是在与仙女的争斗中他向来都是失败的一方。其实,他的“自尊”背后却掩藏着深深的“自卑”,在仙女眼中,他长得丑而且抠门儿,而柳生帅气,有钱,还会跳小拉,他少时一直对仙女为什么听柳生的话不解,从监狱出来后他问柳生:“她对你那么好,怎么不娶她做老婆?”,他内心的醋意在他与柳生的对话中更突显了他的“自卑”。他对仙女有情有意,却不善于表达,在与仙女约会时,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道歉,却开不了口,他骑车绕着仙女转了一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当他出狱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去看望自己的祖父,面对祖父对自己的遗忘,他却突然扑向祖父,用双手夹住祖父的脑袋,发疯般地摇晃起来;当他去把母亲从城里接回时,他既不肯表态从此要做一名孝子,也羞于倾诉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思念,而是以某种更接近诅咒的方式去说服母亲。他的性格很难获得别人的理解和同情,他情感的表达缺乏合适的宣泄的渠道,这积攒了他的压抑。
柳生有着“小男人”式的资调,相对保润,他更显得油滑,也更招人喜爱。尤其是在那桩强奸案发生后他变得“谦卑且事故”,大家都认为柳生是“好人”,柳生十分机灵,有着敏锐的商业头脑与金钱嗅觉。他决定下海后,与乔院长套近乎,揽下了向井亭医院送菜肉的生意;他向乔院长提出改造水塔来建香火堂的方案并从中小捞一笔;他劝说怀孕而想堕胎的白小姐保住孩子,坚持到底,在替白小姐拿孩子作条件,向庞先生要钱时还不忘提出“对半分”,他的生活虽谈不上非常富裕,但小日子过的也是风生水起。当仙女以白小姐身份第一次重返家乡时,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半边脸,慢慢地向办公室门边移动,慌张而且反常;当张师傅暗示他曾经强奸过白小姐时,他起初胸口发闷,脑袋发晕,双腿走路软绵绵的,后来胃痛的厉害,扩展到了五脏六腑,他并不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类型,他害怕揭开过去的往事,不能正视曾经犯下的错误,他的好人形象无非是想掩饰他的负罪感,他胆小且懦弱。在他身上也蕴含着小富裕阶层的一些下流癖性,他曾買伟哥,也找过小姐,暴露着他精神的空虚和寻求刺激的心态。他对漂亮女孩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导致他在水塔中对仙女犯下巨大的错误,重逢仙女时他还觉得她变得更性感美丽了,他对白小姐帮助,让白小姐错认为他还是喜欢她的,其实不是对白小姐“爱”而是内疚,只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可是他却没想过用自己的一生对其负责,答应她并与她结婚,在他眼中,白小姐已是“不纯净”的女人了,他和别的女人结婚也是他自私一面的体现。
仙女有着可怜可悲的身世,她是一个孤儿,被领养进了精神病院,和一对老夫老妇共同生存,她居住的房屋破旧不堪,她时常面临精神病人的骚扰,此外很少有朋友,她是孤独的,却不安于孤独,她一直在试图冲破封闭破旧的世界,当那个琳琅多彩的物质化世界向她招手,她便深陷其中,难以抽身。她身上体现着明显的拜金倾向,她贪恋物质,爱慕虚荣,不退保润的押金,用押金买收音机;柳生家用金钱收买仙女诬陷保润,致使他蒙受冤屈,蹲了十年监狱;邵兰英送给她的廉价饰品,她完全未相中,却想要邵兰英手上戴的祖传手镯;她选择男朋友的标准是:要么是富翁,要么是帅哥,要么顺她,要么爱她。而同某个男人怀孕,则这些标准的总和,瞿鹰只是帅而没有钱,因此最终被她无情的抛弃。瞿鹰用马赔偿给她,用死证明了自己对她的爱与无法割舍,而她对此冷漠则充分显示了她的残忍绝情。她用金钱维持着自己的自尊,在她眼中用奢侈高档的东西是身份与尊贵的象征,柳生最好的西服在她眼中看来也过土过俗,阿玛尼和范思哲才够范儿。她只能在物质层面寻求虚荣心的满足,而无法抹杀自己靠美色,靠身体,靠男人吃饭的低贱本质。她的自尊是扭曲的,只能自欺欺人,在外人看来,她永远是不堪的。直到与庞太太见面,她才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脏,感觉到自己有罪。她原本靠交际讨好男人建立起的关系网实际上只是一触即破的薄纸,在她艰难的日子中,她也想追求一份纯真安定的生活,只可惜她的悔悟太晚了。
小说中的保润、柳生和仙女三个人物沿着“屈辱——压抑——挣扎——反抗”的人生路径行走,他和柳生走向了毁灭,仙女最终存活了下来,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宿命论似乎扼住了他们每个人的咽喉,让他们谁也无法摆脱命运的安排。三人的爱恨情仇在“还债”的过程中发生变化,他为偿还捆绑仙女的债,无辜蹲狱十年,仙女同他跳了一支舞,用来偿还他的蒙冤之债,这不对等的债务难以掩盖他对仙女的一往情深。柳生为偿还他的债,替他照顾爷爷;为偿还仙女的债,跑前跑后替她解决“公关”难题,这些好像对保润和仙女起着感化作用,而他对二人犯下的罪行是巨大的。仙女第二次返回家乡时,他与柳生他们混在了一起,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却隐匿着血光之灾,他因为一条爷爷的旧裤子,错认为柳生和仙女再行苟且之事,触发了他久积内心的屈辱感,他的承受达到了极限,最终让柳生以死亡对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这样的结局并不是仙女所期盼看到的,后悔不仅在仙女头脑中闪过,他和柳生也不例外。如果他们当初没有某个想法某个举动,他们的人生命运可能会改写,可是人生是不能够假设的,命运的背后实际是由他们的性格决定的。他的自尊且莽撞,柳生的油滑且缺乏自控,仙女的虚荣且蛮横,这使他们的青春被框限于罪与罚之间。
小说发生的背景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小说中保润的祖父曾多次说:“祖国的面貌日新月异”,而这推动力则来自经济的发展,于此同时,经济发展也影响着人们的思想观念,金钱被装进了越来越多的人的头脑之中。柳生走正路,下海经商;仙女走歪路,靠色吃饭;保润无所作为,生活穷困潦倒。金钱让三人曾经产生隔阂,又让三人聚集到了一起。他们的人生选择是当时社会三种代表性集体的复制,是时代发展社会转型的缩影,金钱影响了他们的性格,也影响了他们的生命历程。
这篇偏重于人物的小说,正是通过三个人物的性格产生与变化,命运的转折与发展以及他们之间的相互对比展现着青春成长,命运因果相循,社会发展等多个主题。
人物形象的塑造无疑是这篇小说的重中之重,除了常见的对人物的描写手法,这篇小说最突出的特点便是运用意象和独特架构来表现人物。
绳子是与保润最相关的意象,绳子在他手中是开放的,充满灵气的,它沿着或胖或瘦的人的身体穿梭缠绕,可以变化出多元化的造型,绳子暗喻了他性格中的征服性,法制结和民主结则暗示他性格既有冷酷也有温情,细长的绳子可以拉直,也可以打弯,就像他对仙女的爱的表达,他强制过仙女,也恳求过仙女,这绳子是他对仙女缠绵爱情的象征;兔子是与仙女最相关的意象,兔子有两只,一灰一白,灰的曾起名为灰姑娘,白的曾起名为白雪公主,它们被关在笼子里,笼子外有个粉色标牌上面写着“我爱你”,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都是童话故事中华丽转型的代表,她们嫁给了王子,获得真爱,兔子寄托着她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也预示着她爱情轨道可能出现的偏离,她想嫁给的是王子,是现实生活中帅气的有钱人,而真正爱她的不一定是王子,正如保润,又穷又丑。她怀孕时,寄住在保润家,想起与柳生共处的一夜,让她感到自己和柳生像那两只兔子,而他家成了关锁他们的笼子,兔子是胆小的,无论仙女再怎么野蛮与强横,兔子都是她内心孤独害怕一面的体现,而这一面从来不直接表现出来,总是躲藏在复杂的心理活动中;“菩萨像”是牵涉到柳生和仙女的意象,柳生向菩萨像烧香祈求保佑,是想获得精神的救赎,希望能够逃离内心的谴责。在水塔中,菩萨像的手指多次指向仙女的肚子,她怀的是“红面孩子”,是羞耻。这暗示着仙女也在寻求自我罪恶的洗刷,她也想与过去肮脏生活决裂,获得净化与重生。意象的使用使小说多了更多的内涵,增加了小说的含蓄性,拓展了人物形象的挖掘空间。
小说的独特架构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把整篇小說划分为三个独立篇章;二是每个篇章以一个人物的叙事视角展开。三个篇章分别为:保润的春天,柳生的夏天,白小姐的秋天,虽在结构上独立,但在内容上相连。独立体现在每一个篇章中只能从一个人物的视角去观察认识其他人物,从而造成其他人物思想情感活动的未知,这增加了人物之间关系的猜度,放大了事件中人物的摩擦与冲突,也刺激读者产生更多的阅读兴趣;相连体现为三个篇章内容上是承接关系,以情节发展的顺序,由因及果,导出了三位主人公的曲折回环的人生,这使三个篇章构成了一个统一有机整体。
人物形象是作家的精神产儿,是作家心灵感受人生的艺术结晶,这篇小说的创作是受一个真实案例的启发,作者邻居家的男孩卷入了一起青少年轮奸案,最终被判入狱。这个男孩老实巴交,只从他一双干净的眼睛中,作者就不相信他真的实施了强奸,然而由于社会、时代、人性多方面原因,他走上了另一条人生之路。小说中的人物保润,就是这个少年的化身,仙女和柳生作为反面形象,则更多地在刻画中渗透出作者的道德观念与情感态度。作者对少年的悲悯情绪充分流淌进了整个小说创作,并通过悲剧化的处理,赋予了他的人生体悟。